他曾怀着满心的炽热去温暖冰冷,牺牲一切只为换得他的神明安康,却不想深爱的终究伤他至深,昔日温存纷纷化为淬毒的箭,将他最后的退路撕扯得粉碎。
不如喑哑,不如归去。
“司曦。”他眼睫轻颤,最后一次唤出那个名字。
“你授我仙法,伴我成长,让我懂得爱恨,如今我将这一切都还给你。”
他哽咽了一刹,原本想说些“互不相欠”“爱憎两清”的决绝之语,不知为何却开不了口。
司曦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分明是一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他却如同玉雕般伫立着,眼中空茫,似乎万事万物都不存于他的眼中。
“……我绝不后悔,”他忽然启唇,“今日一切。”
这句话彻底泯灭了元昭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他惨笑着,身子一晃,从高台的边缘坠落,只剩下一句被风暴撕裂的低喃:
“若是我能记得……我定不会放过你……”
狂暴的灵力流冲击而至,识海中的林夜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周身百骸仿佛被撕裂,极致的痛苦让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而与此同时,傅含璋的视野也一片模糊,他强忍着痛楚抬起头,发现幻境的画面不知何时已经归于静止,再迅速碎裂,归于虚无。
风声化为悲鸣从他耳畔呼啸而过,如同深水窒息的黑暗汹涌漫上,他在虚空中辗转沉浮,再次清醒过来,已经回到了纭华山。
林夜北就静静躺在他身旁的草地上,还昏迷着没有醒来。他死死盯着那张与司曦毫无差别的面庞,喉结滚动,忽然伸手扼住了那修长脆弱的脖颈。
只需稍稍使力,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前生他曾毫不犹豫地用利剑搅碎自己的心脏,此世自己不顾生死倾心相护,他却依旧冷心冷情,甚至依旧要执着地将魔兽斩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早该明白,有些人的心肠,是捂不暖的。
傅含璋终是收回手,丝丝缕缕暗红的气流从他上丹田涌出,再没入紧锁的眉心,使得原本明丽的面容染上了阴鸷的灰霾。
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见南无月立在自己身后。
“斥候传来消息,称东境魔族与天泪城勾结,进入幻境吸食金丹修士的灵力,”她声音低哑,“魇魑海附近也传来异动,或许是阵法不稳,我们须得尽快返回。”
“既然第三试的幻境被强行终止,想必天泪城那边也会有所行动,”他挑起殷红稠丽的嘴角,撑起身来,“正好,孤在这里也逗留得过久了。”
“您的意思是……”南无月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心中有些惊讶。
她也刚刚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当然知晓那就是纠缠傅含璋百年的梦魇。可附身在天泪城修士身上亲历一回,某些细节却让她不由得产生怀疑。
当年真相,似乎与傅含璋告诉自己的事实有所出入……
她有些担忧地瞧了面前的林夜北一眼,却被那人抢先一步开了口:
“阿婪……孤已经厌倦了继续陪他演这种师慈徒孝的虚伪戏码。”
傅含璋冷笑道:“一切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既然孤走到了这一步,又怎能不将那些旧账同他和天泪城逐一清算?”
他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如同星河沉沦于黑沉的永夜,然而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瑰丽的笑意勾魂夺魄,却让南无月脊背发寒。
“过去三百年,孤险些都忘了……他刺出的伤,还在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明砂的伏笔终于出来了!一把辛酸泪,小含璋前世也太可怜了吧唔嘤唔嘤
但是司曦肯定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他心里也是有苦衷的,只是可怜了昭儿,他因为身份要承受的太多了QwQ
最后终于呼应文案了!!这也意味着小黑屋的情节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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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相离
虽然大战的幻境已经消失,灼痛感却依旧纠缠不休,等到林夜北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撑坐起身,惊动了身边守候的人,一张清丽的面容凑上来:“小北,你可算醒了!”
“大师兄?”他一愣,眼神下意识地寻找着谁,“你怎么……”
苏同光抬手试了试他的额温,确认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第三试的幻境中途突然终止,大比方只交待让我们在纭华山上等候一夜,就没了下文。”
“我们都醒来了,你却依旧昏迷,甚至还有些发热,好在现在总算没事了。”
他了然地笑笑:“你是在找含璋吧,他早早便清醒过来,或许是受了幻境冲击有些头疼,我就给他喝了些安神的药物,安置他到那边树下休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
苏同光抬起手臂,露出沉睡在他臂弯中的九漓:“从我们脱离幻境开始,九漓就发起了高热,我怎么也唤不醒它。你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林夜北抬眸望去,只见小兽原本莹润亮泽的皮毛已经变得暗淡,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神色恹恹。
伴生灵兽与主人之间存在着微妙的感应,他用手指触碰着九漓的眉心感受了一番,发觉小兽体内存有一股怪异力量,不像是灵力或是魔气,似乎对它的身体也没有伤害。
他将九漓的状况大致告诉了苏同光,后者推测大概是梦鸯岛和大比幻境的灵力影响,待结束后离开此地,就应当没什么大碍了。
“这几日就将九漓交给我照顾吧。”他捋了捋小兽的毛发,让它在自己肩头舒适躺好。
“多谢,”林夜北抿唇一笑,撑起身来,“我去看看含璋。”
傅含璋所卧的那棵树就在右前方不远处,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见少年靠坐在树下,长发披散长睫垂落,似乎睡得正沉。
他在一旁跪坐下来,沉思了片刻,又靠得离对方更近了几分。
……真像啊。
目光从浓黑的点漆眉,挪到高耸的鼻梁,最后落在花瓣般殷红稠丽的唇瓣上。他细细描摹着少年与元昭如出一辙的五官轮廓,心底酸涩难言。
若非这场天泪试,他或许意识不到,自己识海中的那些画面绝非幻象或者心魔,而是真真切切的记忆回溯。
堕神台内的灵力风暴能够割裂神魂,他生来魂魄残缺,只怕也由此而来。
至于那些破碎的记忆,则应当是由沉睡在识海中的司曦的神魂惹起,在他自身神魂虚弱时才会产生反应。
可如果这样推测,自己和司曦根本是不同的个体,他不明白司曦这样抉择的前因后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元昭。
更何况……傅含璋与元昭之间的关系,又是否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呢?
在意识到之前,林夜北已经伸出手,轻柔触碰上傅含璋的脸颊。
司曦与元昭名为师徒,实际上早已亲密如同双修道侣,相离时才会如此痛彻心扉……
那么自己与傅含璋呢?他们之间难道也仅仅止于师徒之谊吗?
心口下一寸处传来撕裂的痛,他明白是无情根的裂伤再次加剧,却没有停止思索,而是蹙眉将涌上喉头的腥甜咽回。
满月时的赤裎相拥,烈刀魔蛛爪下的舍命相护,花朝节上的亲昵携手,冰冷海水中的渡气,凌乱纠缠的旖旎梦境,少年鲜嫩如绿叶的笑容,眯眼狡黠的模样,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林夜北其实心知肚明,傅含璋绝非他自己所称的那样天然无害。
可那些关怀与情意根本做不得假,甚至只要少年睁眼凝视着他,幽深的瞳仁就会变得无比温柔和专注。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再也揉不进一粒尘埃。
鲜血顺着林夜北的嘴角流下。
面色惨白如冰雪,他因为剧烈的疼痛不住发抖,却依旧弯起了嘴角:“含璋……我当真不是个称职的师尊。”
“分明你失了记忆,修为尚浅,我却一直连累着你保护我,甚至……”
他蹙眉隐忍着绞痛,喘息几声,才继续说道:
“若有可能,我希望你和他无关,又或者,是真的忘记了一切。”
初遇时他曾在傅含璋识海中感受过一股强大的封印,如今想来,如果那不是大能留下的记忆禁制,只怕就是沉睡在其中的元昭神魂,随时都可能被唤醒。
不论有什么隐情,司曦对元昭一剑穿心、赶尽杀绝是不争的事实。
他若是恢复了记忆,对容貌和司曦肖似、甚至或许是同一人转世重生的自己,又会怎么想?
还会心甘情愿地唤自己一声“师尊”么?
又一波疼痛涌来,林夜北身子微晃,只来得及捂住口,鲜血就沿着指缝洇出。
眼前一片黑沉,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倒下,挣扎着站起身,离开了傅含璋的身边。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树下沉睡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没有去看林夜北的背影,只是扬起下颌,透过枝叶的缝隙仰望漏出的斑驳夜空,眸底黑沉,似乎有猩红的暗流涌动,将所有光芒吞噬殆尽。
既然从未忘记,又何谈想起。
他舔了舔唇角,笑容讽刺:“师尊,梦也该醒了。”
这一夜安然渡去,次日卯时,众人眼前的景象就换了天地。
他们原本身在草木丛生的山野,随着灵力转换来到了一处正圆形的广阔平台上,头顶是浮动的天光云影,脚下的地面也光滑如镜,将天色完整地倒映在其中。
苏同光见南无月立在距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正准备走到她身边,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师伯,徒儿有一事相询。”
他回过头,傅含璋明丽的面庞映入眼帘,眼底挂着两弯明显的青黑:
“我想知道,师尊体内的无情根若是受损严重,是否会危及性命?”
“无情根的状况取决于每位修士自身,”
苏同光以为他记挂着林夜北的伤势才没能休息好,心下一软,“小北生来神魂有缺,不谙六欲七情,与无情道本身最为契合。因此无情根与他的心脉结合得极为紧密,倘若受损,势必会伤及心脉肺腑。”
难怪昨夜他会突然咯血……傅含璋神情微黯,叹道:“那这个问题如何才能解决?”
“无情根一旦有裂痕就无法修复,除非小北能摒弃情思永不入世,”苏同光苦笑,“可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或者可以用外力将无情根摘除……但这样一来,小北的修为也会毁于一旦。”
他注视着前方林夜北削瘦的背影,涩然道:
“小北他……也不容易,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他这个师尊些。”
“徒儿明白。”傅含璋低着头,面上的神情看不清晰。
他不肯站在林夜北的身边,便放慢了脚步落在队伍后端,垂下眼眸。
众人在平台上等候了一阵,面前百米处蓦然出现一道灿金色的光门,五名蓝衣修士从中走出,衣袂翩飞,环佩玎珰,气度高华,正是天泪城独有的装束。
天泪城中修士一共四阶,金丹期至元婴期的为初阶灵修,佩白色腰带;元婴至洞虚、洞虚至空明的分别为中阶和高阶灵修,以缥色和碧色腰带作为标志。
空冥境界以上的修士则被称为化神灵修,身戴宝石腰带,天泪城的管理阶层也从这一阶修士中产生。
此刻到场的五人中,为首者为一名化神灵修,身后分别为两名高阶和中阶灵修,对大比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在下乃四长老司和座下首徒鹿赟,恭祝各位通过天泪大比前三试的考验,进入最后一试。”
鹿赟微微一笑,他生得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衬着腰间闪烁的宝石,显得贵气逼人:
“最后一试采用积分战的方式,全场三十名修士每人拥有十分基础分,通过灵珠抽签决定对战人选,每场胜利积三分,落败扣一分。五轮比斗后,积分前八名的修士就能获得大比的优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前三场比斗险象环生,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消耗极大,第四试又采取了这般不死不休的车轮战法,加之灵珠抽签的随机性,甚至连同室操戈的尴尬局面都很难避免。
鹿赟话音刚落,参试者们手腕上的灵珠纷纷闪过流光,透明的珠身上浮出甲盖大小的黑色数字。同时,他手中托出一枚玉简,随着光芒隐去,两个清晰的数字也显现出来。
“第一轮第一场比斗,四号对二十一号,”他朗声笑道,“请出列吧。”
“喔?”游思渚望着手腕上明晃晃的“二十一”,面上露出玩味的笑意,“运气还真不赖。”
他走出几步,附近队伍中也有一人出列,面白无须,头顶烧着九个圆溜溜的戒点香疤,看样子是名佛修。
“小僧慈音寺佛修无心,这位施主,请指教。”佛修朝着他遥遥拱手。
“风雨山剑修游思渚,请大师指教。”
他心中一凛,慈音寺乃上五门之一,留到大比最后的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使佛修并不擅长攻击,也绝不可轻敌。
地面从二人脚下升起,形成了一处直径三十米的圆形平台,鹿赟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一轮第一场比斗正式开始,以一方落下平台为胜负基准;一炷香内若无人落下平台,则记为平局,双方积分不变。”
“游施主,得罪了。”无心眼神一凝,清叱一声召唤出降魔杵,身形如电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