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
男人一怔,银雀则刚好抬头看他。
银雀抢先开口道:“你先说吧。”
“我是说,”千秋犹豫着,错开了视线,“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我无所谓。”
因而,男人错过了那瞬间银雀目光闪烁的模样。Omega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得沉闷:“……我是想说,如果我帮你赢了殷千岁,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啊……”男人长长地舒气,“没想过,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自己能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而已。”
“……嗯。”银雀说,“等山茶花开了,我剪几支插瓶,放在你书房里。”
“我看它们都不见得能熬过冬天。……那也是你的书房。”千秋看着他,嗓音沉沉如过去紧跟在少爷身后,只会假笑的随从;话语温柔如呼吸般自然又必要,“我所拥有的一切,今后都是你的。”
“……你爱我吗。”
“嗯。”
这原本就是不必问的问题,答案早在他们曾朝夕相处的时日里、幽深昏暗的陷阱里、潮湿腥臭的塌方里大胆而直白地展露。只是千秋知道,银雀需要一再的确认;他便也配合着——“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
“什么……”
“我一直爱着你。”
——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要是从头再来一次就好了。
或者他永远都不会提“保守秘密”,我也能无知无畏,永远充当他的保护者。
一想到他有天会飞走,我就觉得痛。比肉体的伤口疼痛百倍的,深入骨髓却不足以致命,撕裂心室却不见血沫飞溅的痛。
爱确实是我不应当拥有的东西,现在才察觉是否已太晚。
——
毁掉四公主和殷千岁的婚事,并不是一次铺天盖地的艳闻就能办到的。皇帝陛下勃然大怒,下令要将捏造丑闻的报社、人员全部查处;可那些家伙仿佛是和四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拼了命地做下这件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久久没有停歇。
银雀的车停在皇宫附近,路过的水果摊上圣女果看起来很可口,他便在车里等着止玉替他买上车。就连这一点点的空档里,他都能听见有平民嬉笑着说羡慕殷千岁,主要还是羡慕他一边能迎娶公主,一边还能在外万花丛中睡。
这样并不够。
就算殷千岁没能顺利迎娶四公主,从根本意义上而言,他也只是和千秋打了个平手,回到了谁也不占上风的时候。
对殷家更算不上伤筋动骨的打击。
要是能,拿到殷千岁伙同二皇子笼络帝国高官的证据,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银雀倚着车窗,懒散地考虑着这些事,很快止玉便提着一小篮洗净的圣女果回到车上。小小的,红彤彤的,带着晶莹剔透的水光……银雀斜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忽地又对它们丧失了兴趣:“你吃吧。……直接开进去,丹龙有提前打过招呼,应该不会有人出来阻拦。”
“是。”
丹龙早上来差人通知过,下午三皇子有时间,在宫里见他。
银雀的手插在口袋里,里面装着比首饰盒大一圈的丝绒盒;他的手指在丝绒盒上摩擦着,若有所思地垂着眼。
“止玉,我让你去查西部最近势头比较大的商贾,查到了。”
“查到了。”止玉点着头,从衣襟里拿出一份牛皮信封装着的文书,“都在这里了。”
银雀接过来利落地拆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上面的商家名录。
“你让殷柯去发函,就说殷家二少爷想和他们合作,无论他们经营什么类型的商品,我们都可以收,让他们开一份商品目录和报价单过来。”银雀说,“只要前三家的。……现在几点了。”
“两点二十七分。”
“该吃药了吗……”Omega自言自语了句,止玉便会意地伸了伸手,小小的药盒从袖管里划出来。
药盒里还有五片药。
从发生关系开始算,三天之内开始吃药,每天定时定量连续十七天,有95%以上的成功率阻止妊娠。据他所知,这类为了确保Omega生育量而被列为禁药的东西,品种繁多,最常见的那种药性很猛烈,吃了会有两三天信息素紊乱、头昏呕吐;但殷柯偏偏弄了最麻烦的来。
一时间他也看不清楚殷柯的想法——到底是为他的身体着想,还是怕他因为副作用被千秋发现。
不管是哪种,都让他觉得麻烦死了。
一直替他和千秋开车的司机,忽地多嘴道:“太太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得去看看医生……”
“嗯?”
“啊,不是,是那个……二少爷叮嘱过,要我们多注意一下,太太的健康……”
银雀将苦涩的药片往递进嘴里,水也不用地直接将它嚼碎,就着唾液吞了下去。
他勾着嘴角,浅浅笑了笑:“这是避孕药,你要告诉二少爷吗。”
“欸?!”
“开玩笑的。”他说,“只是点营养剂,免得我不小心在三皇子面前昏过去。”
言谈间车进了皇宫的侧门,在护卫军的引导指示下停在外来车辆专用的停车场里。丹龙果然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他们的车才刚停稳,便有婢女迎上来,再看见他下车后欠身施礼:“殷太太,请随我来——”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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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看惯了殷家冷淡中带点阴森的装潢,骤然进入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银雀还有些不适应。
他曾听说过,三皇子为人低调,不喜铺张,看长廊两旁的陈设也能知道这话不假,矗立着石雕上所置放的多数都是新鲜的花卉,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品。
“殿下,殷太太来了。”
他被带到了宫殿二层的露台,三皇子和丹龙正面对面地坐着,正在下棋。他们穿得很随意,丹龙的衬衣袖口都随意挽着,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相比之下银雀的正装显得有些拘谨。
三皇子紧盯着棋盘,朝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过来坐,在我这儿不用讲那些规矩。……你再退一步,我上一步下错了,你退回去。”
丹龙看看银雀,又无奈地伸手将棋子挪回一步:“三殿下越来越喜欢耍赖了。”
“人生不能重来才要谨慎,下棋何必那么小心,拿来试错不好么。”
银雀果真在桌边坐下,扫了眼棋盘后没再多语。
“还是先忙正事吧,”丹龙笑眯眯地拦下三皇子的手,忽地搬起整个棋盘,从座位上起身往内室走,“我收进去,等忙完了再下。”
“……”三皇子不高兴地瘪瘪嘴,这才将视线落在银雀身上,“初次见面,你和殷二少的婚礼我不方便过去,不然那时候就应该见面了。”
传闻中的成银雀,正精神欠佳般地半垂着眼帘,可只要再仔细看看便知道他并非精神不好,而是天生这副漠然慵懒的面相。明明是Omega,坐在这里的气势却不输给任何Alpha。三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微颔首施礼,接着便单刀直入地拿出一方丝绒盒,落定桌上推到了他面前。
“上次遇难,多亏三皇子愿意出手相救,我代我丈夫谢过了。这是谢礼,希望您会喜欢。”
“别这么客气。”三皇子笑了笑,揭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小块金矿,成色不错。
“这……”三皇子的手指拂过金矿凹凸不平的表面,不太懂银雀这谢礼的含义,“金矿现在已经被我的人看住了,我想拿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你用已经属于我的东西来当谢礼?太没诚意了。”
就在这时,丹龙接替了婢女的工作,端着两盘新鲜水果过来,放在桌子上:“不如边吃边聊?”
“嗯,我觉得不错,边吃边聊。”
银雀却没有抬手,他莞尔一笑,顺着刚才的话往下:“私开金矿是大罪,殷千岁身后是二皇子,金矿又在北部,他才敢这么做;但如果您贸然接手,兴许一时间他们愿意认了这个哑巴亏,可谁也说不好之后会不会变成反过来对付您的利器。”
“……有点意思。”三皇子伸手捻了颗草莓,扔进了自己嘴里,“接着说。”
“如果我是您,我就会把这件事上报陛下;既然现在金矿已经在您的掌控下,殷千岁打算私吞金矿的证据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即便这件事无法让殷千岁入狱,也足够让陛下心里不痛快。”
“成银雀,你打算利用我替你丈夫立势?你好大的胆子。”
“当然不是。殷千秋也姓殷,殷家不好过,他一样不好过。……我这是在为三皇子着想。”银雀徐徐道,“反过来说,如果上报了陛下,二皇子必然会选择和殷家划清关系,殷家要想摘干净,只能拱手把金矿送出去……我想想殷千岁会怎么说,啊他肯定会说,自己原本就打算上报,正在勘探证实矿脉的情况。”
银雀说着,看上去惬意又放松地支着侧脸,满眼无辜地看向三皇子:“但如果您愿意趁这个机会和二皇子讲和,把人撤走……等一年,第一批矿产盈利时再将证据甩出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殷家有一个算一个,侵吞帝国资产,都得进去;二皇子和殷家交往过密,到时候会如何,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话一出来,丹龙的脸色便僵住了。
这是千秋的授意,还是成银雀的报复?他竟从Omega的表情、口吻什么都判断不出来。
——真正的捕猎高手,往往不是赢在瞬间的爆发,而是赢在伏击的耐心。
他很清楚,三皇子之所以对那座金矿没有任何行动,就是打算再等等,再观望一阵。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二皇子愿意和他亲爱的弟弟平分收益,没人会不喜欢钱。
显然,成银雀所说的做法,能带来的收益可比钱诱人多了。
“抱歉,我能抽根烟么。”银雀像是舒缓气氛般地说道。
“请便。”
“呼——”Omega淡红的唇间呼出味道浓烈的烟,话题仍在继续,“三皇子觉得如何。”
“老二不蠢,我明明知道金矿,却故意把人撤走,他一定会怀疑。”
“确实,所以我建议您这么做,跟二皇子讲和,只拿金矿的三成利润,不签合同,不走帐,所有的钱您派人亲自去取;您本来也没有赢面,现在眼看殷千岁和四公主就要成婚您也没有任何作为,不是您已经放弃皇位的表现么。”
“……你用什么确定老二会愿意和我讲和,他可巴不得我死。”
“您可以给点好处。”
“什么好处?”
银雀眯了眯眼,笑容漂亮又危险:“比如,我。”
“……有点意思。”
——
他们畅谈了一番,到天色渐沉时银雀才离开。
丹龙跟着他离开三皇子的住处,一路和他并肩而行,朝着停车场方向走。银雀时不时用余光看他——平常在殷家见到丹龙时,这个Alpha多数时间都神情轻佻,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只喜欢闲散玩乐;但今天的丹龙,尤其听了银雀那番计划后的丹龙,仿佛一直有什么话想说却寻不到开场白而苦恼着。
眼见走到了殷家的车旁,止玉连忙打开车门。
“你是送我,还是跟我一块儿回家呢。”银雀率先坐进车里,挑眉看向站在车门旁的丹龙,“我不介意载你一程。”
丹龙忽地绕过车尾,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止玉,还有你,你们先下去守着,我和二太太有话说。”
他在殷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势力,可殷百晏疼爱丹龙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个下人识趣地下了车,在车尾处隔着适当的距离替他们守着。
银雀的嘴角微微上挑:“有什么话?”
“你是认真的吗,成银雀?”
“你指什么。”
丹龙一反常态,神情凝重道:“催眠,失败了对吧。”
银雀并不回答这句,只淡淡笑着,非常地放松,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有这场对话。
“好,这个先不谈。”丹龙说,“你和殿下说的计划,你知道会给殷家带来什么后果……你真的想看殷家所有人都进监狱?”
“我只是要把殷千岁拉下来,没有其他的意思。”
“私吞帝国资产的罪名,可不是一个殷千岁就能了了的。就算你不在乎老爷子是死是活……千秋呢?”
“你也知道殷百晏还在理事,我和三皇子所说的也不定百分之百能成功,你不用这么着急。”
“……我会把这些事如实告诉老爷子的。”短暂地沉默后,丹龙如此说道。
“因为他疼你,对你好么,所以你对他忠心耿耿?”银雀反问道,“殷百晏对你再好,也不过是把你养大了而已,别告诉我你们真有什么父子之情,享过天伦之乐。”
“……”
“你是三皇子的情人。”不是疑问,是陈述,“我看你们对视的眼神就知道,爱意和亲昵是很难藏起来的。明明是殷家的人,知道殷家和二皇子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偏偏和三皇子相爱了。”
银雀说这话时,甚至都没在看丹龙。
他只是望着外面栽植的树木,像闲话今晚要吃什么那样自然地往下说着他所看到的故事:“三皇子会因为你贸然安排护卫军在北部出手,可见他要不是真心爱着你,就是从你这里拿走了更大的好处,或者两者都有。让我想想……你身上能给他的好处,就只有你和千秋关系很好这点了吧,也许你答应他说服千秋转投他,所以才有了这场登门致谢。只是千秋伤得比你预料的还要重,登门的人换成了我。……我有说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