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简直要哭了,遇到这样蛮不讲理之人。客栈里发生里的骚动早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惹来不少看戏之人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掌柜的被店小二叫过来,当头便迎来男子的破口大骂。那男子骂骂咧咧,被气得够呛,听他的意思是有钱住不了店,分明是店小二看不起他有意为难他。
掌柜的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对男子陪笑道:“实在抱歉,客官,我们这里实在没有多的房间了。要不这样,我先给你上几碟小菜,你吃饱了再去别处看看?”
男子气得扇子都拍烂了:“人家住一间房多少钱,大爷我出十倍,今天我就在这住定了!”
就在男子与掌柜的争执个不停的时候,二楼的楼梯突然传来吱呀声,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男子用余光瞥见楼梯处的一抹淡青。伴随着楼梯吱呀作响的声音,一道穿着淡青色纱衣的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
先是露出纤细的腰肢,而后是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那只手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通透无比,指甲带着淡淡的粉色,让每一个见到这只手的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幻想拥有这只手的人会是何等让人惊艳的模样。
那男子看得眼珠子都直了,目不转睛盯着楼梯的方向。
最后露出的是那人的脸。
一张巴掌大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五官精致小巧,每一处都生得刚刚好。鼻尖不过分挺拔,是刚刚好的小巧秀气,眉毛也不过分修长,与眼睛搭配的刚好。眉毛底下是一双如春水般的眼眸,总含着柔波,上扬的眼尾更带着天生的妩媚,让人移不开视线。
拿扇子的男子看得呆住,拼命咽着口水,甚至忘了吵架。
他连忙叫住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美人,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痴迷地盯着那美人道:“这位公子还请留步。在下名为王恒,因初来金桂城,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愿意花十倍的价钱请求能与公子合住,公子你看……”
他从腰间取出钱袋儿,递到那美人面前,丝毫不见刚才飞扬跋扈的姿态。
狐星河:“……”
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只见那美人眼眸似笑非笑,红润饱满的嘴唇勾起道:“你?想与我同住一间房?”
王恒看得热气上涌,拼命点头,咽着口水道:“在下可以付二十倍的房钱!”
王恒本以为将价钱提高到这样的程度,那美人怎么也该同意自己的请求,结果却见到美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不屑地轻哼道:“你太丑了,不干!”
霎时间客栈中回荡着众人的哄笑,王恒只觉得颜面扫地,脸色瞬间通红,他气急败坏道:“本公子愿意与你同住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王恒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在他的地盘有哪个人敢拒绝他,又有哪个人敢笑他?他一时气上头,伸手想抓住那美人的肩膀,却被那美人轻飘飘地躲开,而后一脚踢向他的屁股,直接将他踢出了客栈外面。
“啪”地一声,王恒扑摔了个狗吃屎。
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这个时候来王城,也是奔着国君近侍的身份来的?不过我看你满脸褶子,怎么也不像二十二岁的人,怎么也得四十往上了吧。”
客栈又一次传来哄笑声。王恒气得想打人,他回身想进客栈,却被客栈的护卫们拦住,意思很明显,他被这客栈赶出来了。
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护卫,王恒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灰溜溜离开。走时在心中暗自发誓,今日之耻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狐星河将人踹出去后,心情好上许多,他转头对小二道:“天字三十七号房,给我来一只烧鸡。”
点好晚上要吃的菜,狐星河回到客栈的房间,没有在大堂中多做停留。
他从山谷中离开后,便径直来到了月国的王城,正巧赶上月帝辛清梦选近侍。狐星河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眸都亮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还想不到用什么身份去接近月帝,这枕头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二十二岁的男性,说的不正是他么!
第59章
上弦月。
一轮弯钩似的月亮悬挂在云海间,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一座峰头似一个孤岛,静静扎根在翻涌的云雾中,接受着月光的沐浴洗礼。
这座高耸的山峰,正是被月国奉为神山的玄武山。传言玄武山上有仙人居住,有人曾见到白衣飘渺的仙人脚踏虚空而行;还有人曾攀登上玄武山的顶峰,望见这苍茫的云雾和那高悬的明月,顿感醍醐灌顶,从此隐居玄武神山,常伴这云海与月。
玄武神山的顶峰,有一道观,名为玄武观。
传言玄武观中有一得道的老道,通晓阴阳,可称之为仙人。无数人慕名前去拜访,然而却始终找不到道观所在。只有寥寥几人心志坚定,与道有缘,才最终找到了这处玄武观。
真正让月国人知道玄武观这个道观的原因则是,月帝之子辛清梦被玄武观的仙人带走。
在辛清梦三岁之时,玄武观的老道人亲自来到月国的王宫,说服了月帝与月帝的王后,将辛清梦带到了玄武观。
从此辛清梦便跟随在老道人身边日日修行,这一修行便是二十二年。
玄武神山顶峰,望月亭。
望月亭下云雾翻涌,远处是苍茫一片的云海与悬挂天际的弯月。从望月亭中望去,云海与弯月尽入眼中。
此时望月亭中正坐着两人。
一个清臞瘦小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头上扎着一个道士发髻,如一棵入定的苍翠劲松,眼皮因为松弛而垂下,但抬眸时眼中的光亮却仿佛能望进人心里。
一个穿着靛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男子正俯身跪拜在那老道人面前,看不清容貌,单看其背影也定能想见男子不俗的相貌。
男子的声音如月下的清泉清越温和,磕着长头对老人道:“弟子辛清梦叩谢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今师父让弟子下山,弟子不敢违背师命,若弟子能平安渡过此劫,一定回到师父身边,侍奉师傅颐养天年。”
老道人叹口气。他看上去已经垂垂老矣,须发皆白,长长的胡须垂在胸口随风轻摇,看上去就像老人参成了精。
他看上去比民间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老上不少,无人知道这位老道人已经是一百五十岁的年纪了。
二十二年前,老人亲自下山拜访月帝,带走了这个年纪只有三岁的孩子。自此以后,这个三岁的孩子便跟在他身边日日修行道法,背诵抄写着那玄之又玄的经书,从不轻言苦累。
这次让辛清梦下山,老道人又何尝舍得?他已经一百五十岁的年纪,随时可能驾鹤西去。辛清梦这一走,可能连他最后一眼也不能见到了。
老道人眸光垂落在辛清梦身上:“无需挂念师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应劫之年已到,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老道人眸光望向天边的那轮弯月,陷入回忆中:“当年我带你入山,便是推算到你我的缘分。你我有师徒之缘。你命格太重,这副身子根本撑不住你的命格,如果不是进山得到神山庇佑,只怕活不过五岁。”
辛清梦俯身又是一磕长头道:“弟子知道。”
老道人道:“可是这神山也只能庇佑你到二十五岁。你命中注定有一大劫,正好应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这几乎是必死的一劫,连神山也庇佑不了你,唯有下山才能有一线生机。”
老道人的神色郑重无比,有种肃穆的意味,他用手指掐着指节,为辛清梦推算,忽然眸光闪过一丝诧异,他“咦”了一声,接着道:“我看到这线生机已悄然来临,且茁壮无比。清梦啊,造化啊造化!你这次注定能逢凶化吉,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只要找到此人你就能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辛清梦迟疑道:“命定之人么……”
老道人点头,因为推算出好结果,他的眼眸浮现出喜悦,真心实意对自己这个一直看重的弟子道:“你记住,这个命定之人是一男子,水命,相貌年轻。”
命运的线总是藏一截露一截,偶尔让人窥见一点,却又始终隐藏在白色的迷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老道人从推算中窥见一点命运,想再看清楚一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命运的白色迷雾笼罩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停止推算。
老道人将他推算出来的事情都告诉了辛清梦,最终看着辛清梦跪拜的身影,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舍:“去吧。”
老道人再一次重复道:“该是你下山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跪拜在地上的辛清梦身子一颤,他重重磕了一个长头,温和的嗓音带了一丝哽咽:“弟子这就走了。”
那身穿靛青色衣服的男子站起身,露出一张眉目疏朗,俊美出尘的面容来。他身上的气质温和而坚定,如山间拂面而过的夜风,如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清泉,又如同悬挂在天际那一轮皎皎的弯月。
辛清梦转过身,借着明亮的月光,渐渐消失在这山间的云海之中。
……
狐星河将那一看就心怀不轨的男子踹出客栈之后,又让店小二送了只烧鸡到他屋子里。上楼时,狐星河的眸光不经意一撇,瞥见角落中端坐着一抹身影。
满大厅都是年轻的男子,有长相俊美的也有长相平庸的,狐星河还是一眼就望见了角落里那人。只因那人身上的气质实在是有别旁人,让人一眼望去,轻易地就把他与旁人分别开来。
那人身穿靛青色的衣裳,沉默地坐在角落中,桌上放着两碟素食。他头上戴着斗笠,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
那人坐在那里,仿佛自成一片天地,让人一见到他心里便感到说不出的宁静,如同山间的一抹清风,月光下婆娑的竹叶,宁静而悠远的夜色。
狐星河看不清那人的面颊,但直觉地感应到那人也在看他,他嘴角一勾,眼眸闪过一丝亮光。
在见到这人的一瞬间,狐星河放在金刚镯中的玉佩竟然发烫了!
于是狐星河叫住店小二,对店小二道:“烧鸡别给我送房间,一会就送到大堂来吧。”
店小二自然是点头应允。
这店小二就是之前被王恒刁难的那个。狐星河把王恒踢出客栈外,替店小二出了一口恶气,再加上狐星河皮相生得好,店小二对狐星河有着说不出的好感。
狐星河对店小二一笑,转头朝着角落走去。
兴许是狐星河的目光太直接,角落里端坐的那人微微低下头,目光从狐星河身上移开。
狐星河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案桌,问那人道:“公子是一个人?我能否与公子同坐一桌?”
那人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极少与外人交流,在面对狐星河这样的直白时,显得有些无措,他沉默一会儿,终于点头“嗯”了一声。
狐星河这才注意的,眼前之人的声音十分好听,与他的气质一样,有种温润的感觉。
狐星河自然而然地撩开衣摆,跪坐在那人对面,与那人面与面相对。
从狐星河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没被斗笠遮住的下半张脸颊,白皙洁净,下颌骨的线条流畅,嘴唇厚薄适中,给人一种干净温和之感,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想到两人是第一次见面,狐星河也不太好意思流露出本性,他努力端坐着身子,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懒散跟没骨头一样。不过坐了好一会儿,对面之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在这尴尬的气氛下,狐星河找了个话题:“你也二十二岁?来王城参加国君近侍的挑选的?”
那人下意识摇头,却在摇头到一半的时候猛地想起什么,从摇头的动作变为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过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就在两人尴尬的时候,狐星河的烧鸡端上来了。色泽金黄的烧鸡一摆在案桌上,便散发出了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狐星河猛地吸一口气,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他伸出爪子,想直接抱着烧鸡就啃,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他鼻尖皱了皱,冲对面的人灿烂一笑,收回爪子道:“兄台你吃烧鸡么?”
狐星河分明念念不舍,眼神一直在那只烧鸡身上打转,偏偏又要忍痛割爱,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格外纠结,让任何人都能从狐星河的表情上读出他的想法。
对面那人像是被狐星河的表情逗乐,发出一声笑声,这笑声一下就收敛。那人像是因为自己的失礼而不好意思一般,破天荒地摇头多说了一句话:“我不吃,我从小就吃素食。”
“从小就吃素食?”狐星河瞪大了眼眸,看向对面之人的眼神多出几分同情。对他来说,一顿不吃肉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更别提二十多年不吃肉了。
狐星河忍不住为对面之人感到遗憾,毕竟这么肥美的烧鸡无法享用。不过这样也不再顾忌,狐星河直接撕下一个鸡腿来,一口叼进嘴里。让人奇怪他这么小的嘴,怎么能吞下这么大一个鸡腿的。
只见狐星河的嘴动了动,鸡腿取出来就只剩下一根啃得精光的骨头。
狐星河边吃边问对面的人道:“兄台难道是个小和尚?”
那人摇摇头,轻声道:“受师傅影响,故不食肉。”
狐星河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问对面之人的名字,一直兄台兄台的叫着,便问道:“兄台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兄台吧?”
对面之人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狐星河,过了片刻那人才道:“在下名为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