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顾钺回来时,就看见在巨大的毯子上,顾九嵘正在滚来滚去,尾巴高兴地乱甩。
他怀疑了自己的眼睛几秒钟:“你在做什么。”
“这毛太舒服了。”顾九嵘又翻了几圈,“你在哪买的垫子啊?”那柔软的触感简直让他欲罢不能,想一直蹭。
下秒他身子一轻,顾钺把他拦腰抱了起来放回地上站着,有些好笑有些好气地说:“你到底是什么物种啊?”
顾九嵘还对那毯子念念不忘,用余光盯着。
顾钺把他的头摆正:“我在跟你讲话呢。”
顾九嵘说:“我饿了。”
“……”顾钺再次花了几秒,怀疑了下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我去催下老李,应该快吃饭了。”
他去了厨房,顾九嵘又趴回了垫子蹭,尾巴晃来晃去。
但只在短短几分钟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头晕,和之前一样的眩晕感。
虫王进化一般会有几个阶段,他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那次晚上的反常是因为这个。在这个过程里,虫王极端脆弱,所以会在虫群最深处的保护下进行——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狂躁不安。
但这两次进化也隔得太近了吧?!
顾九嵘意识到大事不好,指不定是那精华催化了过程。
仔细想想,之前梦境里的不安感已经预兆了进化,只是他没有在意。他现在只想跑到楼上,找个封闭狭窄的空间独自待着。
不适感在不断加重,这次比上一次进化来得更加突然,更加势头凶猛。
窒息和暴躁感扑面而来,这次不知道有何种刺激,令他不自觉留下了些生理性泪水。他回到房间,锁上了门,裹着被子在角落蜷成一团,眼前杂乱的光斑在飞舞。
房间里越来越黑了,他大口喘息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以他的夜视能力来说,不至于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
顾九嵘忍着难受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掀开紧闭的窗帘。
今晚明明是皎月高照,月光倾泻,但即便是掀开了窗帘,他的视野里也没有一点点的光明。
他坐在原地茫然了一会,然后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九嵘:卧槽这精华辣眼睛
附带野生虫王的捕捉方式:
1.有个柔软多毛的垫子
2.放几条领带(某可疑顾姓男子的效果更佳
3.耐心等待直到捕获成功(运气好虫王会玩领带把自己困住
4.(*/ω\*)可以开始撸啦
第51章 目盲
“这就是我的提议了。”顾兴言说。他穿着联盟军装,一丝不苟,面无表情。
顾钺抱臂,倚在墙壁。他叼着一支烟,此时夹在修长的指间,笑了笑:“要我实话实说,我觉得是强人所难。”
“这已经是对前辈破例了。”顾兴言说,“我很敬佩前辈您的天赋,也觉得如果没地方发挥,实属遗憾。但是顾家的规矩就在那里,总是要证明一些什么,才能拿回自己应该有的东西。”
顾钺沉默了几秒钟:“你也知道,即使家里不介意这个,有个人也绝对不想看到我。”
顾兴言道:“这是特殊情况,我们会争取的。”
“没用。”顾钺说,“你以为你挑战的是什么,是一整个联盟。”他把一沓厚重的资料丢回顾兴言桌面,“而且这个提议不现实,风险太大,我拒绝。”
他转身要走。顾兴言在他身后说:“我们的提议一直放在这里,在行动开始之前,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嗯。”顾钺漫不经心地回答。
“前辈,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很遗憾。”顾兴言说。
“我已经放下了。”顾钺说,“你见到我的坟墓了么,我只想有日能安安心心地躺进去,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他走入门外的一片灿烂阳光里。
在顾兴言的桌上,还摆着他刚才的提议。
顾钺的天赋就摆在那里,加上与堕落帝国的一战中表现惊艳,顾家重新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他们策划着人为关闭虫王意识屏蔽器,吸引虫群再次暴动。
根据三年前虫群的表现,掌控他们的虫王还在幼年期,不然这攻势不会来得如此混乱,意识覆盖的虫群规模不会那么小。
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在虫王成长前扼杀他。
指挥虫群的幼年虫王必定就在附近的某个星球,如果靠近,虫群必然会回头保护他。但周围的星球众多,必须在战斗里不断试探虫王的位置。
根据往常的经验来说,虫王大部分缺乏谋略,凭本能攻击和自卫,只要舰队表现出接近他所在星球的趋势,虫群的行为都会出现细微的不同——只要是一点点虫群行为的改变,就能被他们捕捉,以此推断出虫王的所在地。
可究竟如何在盲目的试探里,表现出绝对的进攻性和压迫性,是个大问题。
这个行动的风险极大,目前还未完全得到联盟的认可,就算执行也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顾家重新找到了顾钺。
顾钺站在一片刺目的阳光里,眯了咪眼,耳边还回荡着顾兴言的那句话:“找到虫王,然后杀死他,这将是一个无法超越的成就,现在你有机会得到它。”
他嗤笑一声,走过长长走廊直到不透光的尽头,黑色的身影隐没在阴暗最深处。
……
“我们甚至丧失这个黄昏。没有人看见我们在薄暮里手拉手,当湛蓝的夜跌落在世界上。
我从我的窗口见过,远方群山之巅落日欢度的场面。
有时一片太阳,像一枚金币在我的两手之间燃烧。
我用我的紧裹在我那,你所了解的悲哀之中的灵魂回忆你。”
顾鸣合上了书籍。
“这又是什么东西?”顾九嵘说。
“我喜欢的诗集而已。”顾鸣笑说,颇为关切地问道,“你的眼睛有好转么?”
“没有。”顾九嵘说,“还是和之前一样。”
他现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优越的感官几乎能让他忽略这点。听觉、嗅觉替代了视觉,无人时那些虫族就成了他最好的眼睛,精神连接里的视野依旧清晰。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两个多星期了。
他没有恐慌,虫族的基因令他不会得人类会有的疾病,这种情况不过是精华强行催化了进化期,带来的副作用——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退。
顾九嵘反复试图向顾钺说明,这个情况会好转的。顾钺明显不相信这套,强行拉着他去医院看了整整一周。
医生研究半天,各种测试都做了一遍也没有个所以然,只能说之后再回来看看情况。
最后一次出医院的时候,顾钺叹了口气,揉揉他脑袋:“没事,大不了我养你。”
顾九嵘说:“你不是一直在养么。”
顾钺:“……”他顿了几秒,“总之你好好休息,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更专业的医生,再怎么样事情都会有个解释的。”
“真的不用。这些医生已经够厉害了。”顾九嵘可不觉得,医生会对虫王的进化期有什么见解,“我只是……有点营养不良。”
顾钺:“……”
回家时,他在门口轻轻抱住顾九嵘。
顾九嵘僵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挣扎开来。顾钺说:“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那天在燃烧高楼里顾钺也是这么说的。明明他当时都快重伤致死了,第一个反应还是让他赶快跑,别害怕。
顾钺这脑筋也挺奇怪的。顾九嵘想着,顺便在顾钺怀里蹭了蹭,重新把味道染回去。
眼下顾鸣又提起这件事,顾九嵘说:“不用,我其实不是很在意。”
顾鸣说:“顾钺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其实挺……奇特的。”
“说过很多次了。”顾九嵘说。还怀疑过我是什么物种。
他又想起那些袭击顾钺的鬼面共生战士,他们同样出现在了几天前的隧道站台。他试探性问:“话说你知道,有没有一种共生战士会带着面具?”
顾鸣顿了下:“你见过他们?”
顾九嵘没告诉他站台那件事:“之前在那栋高楼里,人质劫持那次,我有见到过。”
“哦他们啊。”顾鸣笑了笑,“偷偷告诉你,是效忠联盟的战士。”
“和军队有关系?”
“不算是。”顾鸣说,“他们的行动更加……自由和方便。”
那他们为什么想要杀顾钺?顾九嵘默默把这个疑问吞了下去,没再多问。他本能觉得,顾鸣告诉他这么多东西,并非毫无目的的。
顾鸣又打开了他的书,顾九嵘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所以你叫我出来,是想做什么?”
“没看出来么,”顾鸣懒懒说,“我在追求你。”
顾九嵘:“……你的脑子有问题么?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一个医生。”
“可能是有吧。我既然找不到故土,就应该找到一个真心爱的人,不是么?”顾鸣笑,“而且你更加可爱了。怎么样,要不看在我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的份上,考虑一下?”
“不。”顾九嵘说。
又是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那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但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还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比如说,最近联盟越来越有心无力了,即使是一些资料的保护出现了漏洞,也无暇顾及……比如说,共生战士的那些计划。”
是说顾钺的手术记录?顾九嵘皱眉,刚要发问,就听见门铃响了。
顾鸣合上书:“你的人来了。”他啧了声,“真让我嫉妒呢。”
门开了,顾钺走进来:“不是让你在家待着么?”
“太无聊了。”顾九嵘说,“你整天不在家,我就随便出来走走。”
顾鸣在旁边说:“管得真严。”
顾钺没理他,和顾九嵘说:“赶紧回去吧。”
于是顾九嵘跟着他离开了。路上顾钺说:“下次别再自己出来,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那个杀‘碧空’内的人的凶手还没踪影。”
“知道了。”顾九嵘说,准确无误地抓住顾钺的领带,又开始玩。
“还有就是,离顾鸣远一点。”顾钺说,“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听进去。”
顾九嵘心知,顾钺这么聪明一个人,估计已经把他的心思猜得透彻——包括他已经知道顾钺的那些事情,也多少被几分察觉了吧?
顾钺仍然没有任何的解释,没有与顾九嵘谈起过去的意思。
顾九嵘闷闷地应了一声。
顾钺顿了下,又说:“你不是说无聊么,要不要我带你去些别的地方?”
“还去那个观星台?”
“这次换个地方。”飞行器调转方向,径直朝着城郊飞去。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飞行器才抵达目的地。刚下去顾九嵘就闻到了风里的味道。
那是荒野的味道,还有花的淡香。
顾钺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我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很平常的一片田野而已,”顾钺说,“只是有很多的花。”
田野的草上很长,走过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深一脚浅一脚的,有着柔软的触感。此时即将落日,田野上刮过清新的风,不冷也不热,温柔得恰到好处。
顾九嵘几乎能想象到,顾钺是怎么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雨后肯定有更浓的花香,沾染衣袖。若是独自走过那些松软的土壤,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就像渐渐迷失于花丛深处。
驻足时,周围只有风声。
顾钺把他带到了一颗大树下,坐下来。他说:“你喜欢花么?”
“不喜欢。”顾九嵘说。
顾钺失笑:“那我实在不知道该带你去哪里比较好。”
“没事。”顾九嵘蹭了蹭他脖颈,“这里就挺好的。”
在这里时间都好像在风里缓慢,能让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柔软细腻起来。顾钺于是搂住他的肩,任由顾九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
巨大夕阳正在坠落,很快所有的光都往地平线逃逸,黑暗从身后潮水般涌上来,夹杂着呼啸的风,头顶树叶都在沙沙晃动。
顾九嵘有些昏昏欲睡,顾钺也在想着事情。
他又想到了顾兴言的提议。那实在是太冒险了,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结果如何。
但只要虫群的威胁还在,这里就称不上真正的安全。如果这个计划展开,顾家其他人确实不如他适合这个职位。
他看了看怀里的顾九嵘,又有些动摇了。
计划已经很多年了,再有些时日,他就能安安心心地完成使命,躺回墓碑之下——那本来就是百年前他应该沉睡的地方,即便是有遗憾,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可之后顾九嵘该怎么办呢?虫群永远都在他们的周身,虎视眈眈。
顾钺偏头看了看顾九嵘,眉眼柔和下来。
他还那么年轻,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最好是、最好是能把他所有未尽的遗憾都弥补。
就如他之前真心诚意给过的祝愿:做一名英勇的战士,除了时间什么都能斩断,有一个不屈的灵魂,除了死亡什么都能征服。过尽兴的一生。
于是在这个傍晚,顾钺想,在死之前多做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是个幼年虫王而已,全盛时期的西莉亚他也交手过,只要杀掉就好。
顾九嵘已经快睡着了,靠在顾钺的心口,只听到那人的心跳一声声来得低沉有力,分外让人安心。这里的暗香阵阵,清风实在是太舒服,他逐渐把什么不能在别人面前睡着的坚持,通通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