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尤不必担心, ”裴云舒道,“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说来说去还是要学那些什么礼义廉耻,伦理纲常。
烛尤环着爹爹腰间的手一紧,刚想再说几句,却鬼使神差地想着,爹爹的腰好细。
还能更细些吗?
他手臂用力,少年人的力气已然不小,裴云舒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腰间骤然一疼,像是要被勒断了一般。
一声轻呼出口,烛尤连忙松开手,“爹爹可疼着了?”
烛尤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心神大半不安,觉得自己着实不孝,怎么能对爹爹做这种事?但还有一些心神却在隐秘而兴奋地想着,爹爹的腰真的是又软又细。
抱在怀中的时候,感觉格外的好。
裴云舒说了一声无事,暗暗往前挪了一小步,脚下加快了速度。
*
裴云舒带着烛尤来到另一个地方,不到几日,又被日夜兼程的将军给堵在了院子里。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跟上裴云舒的行踪,将军堵住裴云舒时,眼底青了一片,面色憔悴,应是日夜兼程而来。
他甫一见到裴云舒,便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沉声道:“请仙长救我皇一命。”
裴云舒正色道:“若是命数已尽,如何能救?”
将军抬头看着裴云舒,沉默了一会,道:“正是因为病得诡异,才想请仙长插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皇上应是中了奸邪之术,只有在寺庙之中,百僧环绕念经,才能得一丝安宁。”
正是因为如此怪异,将军才受命私下寻找奇人能士,谁曾想那些人多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莫说会什么仙术了,在他手下连三招也未曾抵得过。
所以见到裴云舒之后,才会更觉惊为天人。
那日为他疗伤,轻覆在他伤口上的手,还有传入耳中清亮温润之声。
哪一样,都无比契合想象之中仙长的模样。
不,甚至比幻想之中的更加要让人心悸。
将军在裴云舒门前跪了一个下午,他身侧的那匹良驹也颇通人性,瞧着主人跪下,也跟着马腿一折,朝裴云舒俯下了身子。
裴云舒想到了那日给他水缸中提满水的士兵,终是犹豫良久,还是同意了,“若你们凡间的皇帝真的是中了其他人的咒术,我会试一试可救不可救。”
将军展眉,他起身,但因为多日的奔波,起身之后一个踉跄,就往裴云舒身上扑了过去。
裴云舒及时扶住了他,“没事吧?”
将军揉了揉额头,借助着裴云舒的力气站直,“并无大碍,冒犯仙长了。”
烛尤正巧从远处走来,他手里拿着爹爹喜欢吃的软饼,黑眸中满是愉悦,但一个转身,他就看见了这一幕。
脸上表情骤变,戾气和凶狠浮现。
“爹爹!”
裴云舒听到了这声呼唤,侧头朝着路头看去,见着烛尤便展颜一笑,“我儿回来了?”
他身侧的将军眼中一闪,看了裴云舒一会,才转身去看仙长的儿子,朝着烛尤露出一个不甚熟练的和善之笑。
烛尤冰冷地看他一眼,整个人扑在了裴云舒的怀中,他抱紧了裴云舒,心神之中仍存暴怒,双手用力,将裴云舒的腰身完完整整的勒出。
“莫要撒娇,”裴云舒被迫前倾,身形紧绷,“云椒莫闹,等爹爹带着云椒进京,到时候,爹爹带着云椒彻底吃喝玩乐一番。”
烛尤瞥了一旁的将军,这人竟还敢盯着爹爹,他神智一冷,怒火瞬息压下,烛尤放开裴云舒,改为牵着他的手,“好。”
*
次日还没到午时,裴云舒就已御剑带着烛尤同将军到了皇宫门外。
将军面如土色,但仍还镇定,他稳住巨荡的心神下了飞剑,往周围一看,守在宫门处的守卫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傻地看着从高空飞下的三位“仙人”。
将军道:“我带着仙长进宫。”
皇宫内大极了,裴云舒跟在将军身后走着,走过一处极大的园子,就到了皇帝休憩的宫殿。
宫殿之中并无响动,唤人前来一问,原来皇帝已经去了宫外寺庙之中。
将军同裴云舒致歉:“仙长,我先一步去同皇上禀报,你来我府中暂且休息一日吧。”
裴云舒和烛尤被带到了将军的府上,将军特地腾出一处清净之处来让两人落脚,院中还有数十名服侍的奴仆,见裴云舒进来之后,就上前想要为他脱去外衣,揉肩按摩一番。
裴云舒被他们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尴尬道:“这里不用服侍,你们下去吧。”
奴仆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里面走出一个领头的小厮,小厮试探道:“仙长,可是我们哪里让您不高兴了?”
裴云舒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多的人。”
小厮明白了,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数十人一一退去,就留两个灵活的留下干些粗活。
等人都散了后,裴云舒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终于是松快了一些。
“那么多人伺候在身边,岂不拥挤错乱?”
烛尤接过奴仆递过来的桃子,先行尝了一口,确定水嫩香甜后才递到裴云舒唇前,“爹爹吃一口。”
裴云舒咬了一口,惊讶,“好甜。”
他懒得起身,烛尤就一口一口喂着他,有桃汁从唇上滑落,烛尤眼疾手快,手指轻触裴云舒的唇瓣。
裴云舒疑惑看他。
烛尤拿了帕子,擦去裴云舒的唇角,“爹爹的汁水都流到我的手上来了。”
“桃汁本来就多,”裴云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是想不出来,他从烛尤手中接过帕子,自己又仔细擦了一遍,“还有吗?”
烛尤摇了摇头,“爹爹还吃吗?”
“不了,”裴云舒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两个侍者,心中一动,“不如爹爹带你出去一游京城?”
烛尤眼中浮现了些许愉悦,“就依爹爹所言。”
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出了将军府,一头扎进了繁华的京城之中。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玩了一个兴尽。
傍晚在茶馆稍作休息时,有说书人在上头讲书,裴云舒看着窗外景色,眼睛微眯,分外闲适。
烛尤却听书听了入迷。
说书人讲的是野史,正讲到某位诸侯之子弑父之后,不仅占了父亲的东西,还强取了父亲新入门的妻子。
说书人呵道:“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人!”
烛尤心道,我正好也不屑于这世间道理。
说书人接着义愤填膺,“这新妇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他们其实早已里通外合,着实是一丘之貉!”
烛尤若有所思,原来还需两人一拍即合。
爹爹会愿意和他一起杀了龙父吗?
他只是想同爹爹永远在一起,最好没有外人打扰,他会孝敬爹爹,甚至不需要爹爹下地走路,永远待在床上和他怀中就好。如果爹爹觉得寂寞,他可以带着爹爹四处游历,做龙父能做的所有事。
这么一看,有没有这龙父真是一个样子。
他需想些法子,让爹爹厌恶龙父。
说书人将这人骂得狗血喷头,烛尤却记住了这诸侯之子的名字,心中不但不觉得此举惊天骇俗,还隐隐有赞赏之情。
他余光瞥过裴云舒,恰好裴云舒也侧头朝他看来,双目对视,具在对方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烛尤喉间干渴,他饮了几口水,突然开口问起了早不知哪儿去了的龙父:“爹爹,龙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云舒表情青红变换,他冷笑两声,道:“厚颜无耻之人。”
他说这话时,还直直看着烛尤,烛尤心生微妙,有一种此时被骂的是他的感觉。
烛尤压下这股微妙之感,在心中夸赞爹爹骂得好,他状似随意道:“龙父强吗?”
对这个问题,裴云舒是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强的,他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强。”
烛尤听闻,沉重地点了点头。
再过了两刻钟,两个人出了茶楼,回到了将军府。甫一进门,将军府的管家就着急等在了门边,看见他们就是眼睛一亮,“两位仙长!皇上已回到宫中,仙长快快收拾一番,皇上正在闻木樨香殿中等待两位。”
裴云舒和烛尤进了宫,由侍者在前方带路,快要走到宫殿门前,裴云舒忽而闻见了一股异香。
他侧头一看,原是成片的桂花怒放在宫殿四周,一片灿黄将宫殿都要包围。
怪不得叫闻木樨香殿。
裴云舒一脚踏入宫殿,心中忽而想到,桂花开的月份同桃子成熟的月份,原是一起的吗?
第78章
进入宫殿之后, 桂花香气就被檀香覆盖, 四处弥漫寺庙中才有的邈邈香烟,裴云舒随着前方的侍者又走过了两张精致雕花木门,才见到了站在墙边面无表情的将军。
将军见到裴云舒之后表情一缓, 往前走了两步, “仙长。”
裴云舒左右看了一下,“人在哪?”
烛尤握着他的一只手, 慵懒地靠在爹爹身上,余光从将军身上瞥过。
将军眉峰皱起, 沉声道:“皇上又病发了。”
他看上去很是为难, 直到如今, 裴云舒只从他口中知道皇上得了怪病, 但又是什么样的怪病, 将军讳莫如深。
裴云舒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到底是何样的病发, 会让将军如此为难。”
将军看了一眼他,将他眼中一眼就能看透的神情纳入眼中,神情微微一动,转身带着裴云舒进了房门,等裴云舒和烛尤二人进去之后,他在后方,将房门牢牢关上。
此处房间之中, 是一处大大的温泉。
泉中被缚住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被红绳捆住全身, 正双目血红,表情狰狞,不断挣扎碰撞着池子边角。他身上的绳子捆绑得很紧,在皮肉之上勒出一道道青紫到骇人的痕迹,但更让人心中发寒的是,这人每一次重重碰撞上池子边角时,脸上的表情都会骤然一变,有舒爽一闪而过,而后又变得更为狰狞。
仿若疼痛对他来说,可以饮鸩止渴。
“皇上!”将军握紧拳头,不忍看下去。
皇上此时的形容着实狼狈不堪,他应当是有着一副好相貌,但此时根本看不出来相貌是好是坏,唯独那股伤害自身的劲头如同疯魔一般。
“滚……”皇帝被这一声给换回了片刻理智,他从牙缝中吐出这一个字,“给朕滚出去。”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在臣子眼皮底下做如此丑陋恶心之事,但不到几秒,又挣扎了起来,想要往池面上撞去。
裴云舒下意识控制住了他的身形。
“将军,”裴云舒面上看起来很是镇定,忽视了这帝王正狠狠瞪着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这便是你说的怪异之处吗?”
将军沉重颔首。
裴云舒想了想,侧头朝他说道:“不若将军先行出去?我要好好为他看上一看。”
将军犹豫一下,转身出了门,体贴地将房门带上,在门旁站立等候。
裴云舒布上了一个结界,走进了池边,他瞧了一眼狼狈至极的皇上,脱下了鞋袜,坐在池边悠然泡着脚,对皇上的瞪视恍若不见。
不仅如此,他还招呼烛尤坐到他身边,“云椒,你也来泡一泡,这泉水中还加了草药,虽对你我并无什么益处,但确实极为舒适。”
烛尤也不客气地脱去了鞋子,坐在裴云舒的旁边,伸进了泉水之中时,跟着点了点头,“爹爹说的对。”
池水旁还放着新鲜的水果和晶莹剔透的酒水,无一样不精致,也无一样能伤人。裴云舒觉得好玩,便直接笑了出来,“皇帝被捆住手脚放在泉中,身旁也无宫人伺候,这些东西摆在这里,是留我与我儿吃的吗?”
烛尤将果盘拉到身边,垂眸看了一会,摘下了两粒饱满圆润的葡萄,与裴云舒分而食之。
他们两个宛若在自己家中,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皇帝的鲜果,拿着正在泡着皇帝本人的泉水,来当泡脚水。
被定住身形的皇上不眨眼地瞪了他们好久,直到眼睛酸涩,他们也不曾往这边看上一眼。皇上受不了的闭了闭眼,压着怒气道:“尔等何人!”
他怒火虽盛,但声音压得极低,仿若生怕惊动他人一般。
裴云舒拿着果子朝他看去,又咬了一口果子,体贴道:“这果子极甜,皇上不吃一个吗?”
皇帝气得绷不住了仪态,朝着裴云舒翻了一个白眼。
裴云舒放下了果子,给皇帝鼓起了掌,这才不解地问:“你既然没中咒术,又为何要装疯卖傻?”
他顺手解开了皇帝身上绳子和法术。
皇上见事情败落,表情微变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他将身上的红绳扔在水中,审视地看着裴云舒二人,裴云舒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是皇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拿走了果盘中最后一个果子,狠狠咬了一口。
一个整齐的牙印就印在了果子上。
裴云舒原本来以为自己看出来这皇帝没灾没病之后会占据上风,试一试话本里面别人惊惧交加和心中暗自惊叹他聪明多智的待遇,谁想到这皇帝这么平静,一个房间里面只剩下了吃果子的咔嚓声。
裴云舒吃一口,烛尤吃一口,皇帝吃一口。
三个人靠在池边吃完了一整盆的果子,皇帝瞥了一眼门外的将军背影,他用湿漉漉的袖口优雅地擦过了唇,裴云舒上下挥动了脚,好心提醒道:“这水是泡过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