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舒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就连忙抱着他下了水,“爹爹陪烛尤一起。”
烛尤眼中的水光褪去,他朝着裴云舒笑开,扑进裴云舒的怀里蹭来蹭去。
先前那般委屈,倒是没掉一个泪珠子……裴云舒在心里叹口气,开始笨拙的给他洗着澡。
他头一次给小孩洗澡,不免会忙中出错,但即便是磕着碰着,小烛尤也不吭一声,一双黑眸定在爹爹身上,对于自己身上磕碰出来的痕子,只敷衍看了几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等好不容易洗完了,裴云舒用衣袍包住了他,擦去他身上的水迹之后,看着磕碰出来的痕迹,倒是愧疚无比,“爹爹实在是笨手笨脚。”
小孩子的皮肤稚嫩极了,几乎可以掐出水来。裴云舒越看越是心疼,最后低着头,在磕得青紫的小烛尤手肘处怜惜地亲了亲,“还疼吗?”
他看向小烛尤,小孩的黑眸水润而干净,他低着头看着裴云舒,耳尖慢慢红了起来,忽得遮起了眼睛,小小声道:“爹爹亲过之后就不疼了。”
裴云舒不禁好笑,他顺着小烛尤的话,一一亲过那些青紫痕迹。
他身上没有小烛尤能穿的衣服,先让烛尤待在床上之后,裴云舒就开始翻找起角落那一堆烛尤曾经带回来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翻出来的几身小小的衣衫。
给小烛尤穿上了衣服,裴云舒问道:“饿了吗?”
小烛尤摸摸肚子,乖乖点头,“烛尤饿了。”
房间里的东西早已在之前那段时日给吃完了,裴云舒储物袋中还有不少烛尤送给他的肉干,他拿出来给小孩子吃,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是突然有一阵卷风袭来,裴云舒抱着小烛尤一个转身,警惕望着四周,“谁!”
空中传来一声龙吟,闯进密室的银龙显出半透明的身形,它白须飘飞,双目瞪大,直直望着裴云舒怀中抱着的小烛尤。
裴云舒用袖袍挡住烛尤,他谨慎无比地注意着银龙的一举一动,“前辈为何事而来?”
银龙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小烛尤,仿若魔怔一般。
小烛尤抱着裴云舒的脖子,蹭了蹭裴云舒的脖颈,“爹爹。”
裴云舒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无事,爹爹在这,莫要害怕。”
银龙将这句“爹爹”听的一清二楚,它忽的大笑了起来,笑声畅快洪亮,夹杂着千百年的压抑,龙身翻腾,快得看不清身形。
“好!”银龙腾飞到裴云舒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裴云舒,“好小子!”
它的声音极为响亮,在密室中形成一道道的回音,裴云舒皱着眉,狐疑地看着它。
银龙不在乎他的目光,整颗龙心都放在了裴云舒怀中的小孩身上,这孩子身上的龙气明显,虽还是有一些杂乱气息,但并不严重,一个人修,当真给它们龙族生下繁衍下去的希望了。
“孩子,”银龙声音威严,但看着小烛尤的目光,却是十足的柔和,“抬头让我看看。”
小烛尤从裴云舒的衣袍中抬起了脸,银龙目中流露欣慰,它连说三个“好”字,激荡的心神逐渐平复,“与他龙父极其想象。”
裴云舒的表情一下子怪异了起来。
小烛尤皱起眉头,他在裴云舒的怀里坐起了身,直直问向银龙:“龙父是什么?”
声音清脆有力,一点儿也不怕眼前龙头巨大的银龙。
银龙眼中的欣慰之色愈弄,它语气柔和,“龙父自然是你爹爹的道侣了。”
“……”裴云舒张张嘴,但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还是没有出声反驳。
他与烛尤,何时又变成道侣了?
……但他们连道侣的事都做完了。
小烛尤听到银龙的这句话之后,脸色陡然沉了一沉,尚且白嫩可爱的小脸阴了下来,“爹爹何时有了道侣?”
银龙哈哈大笑,才想起烛尤不在此处,它看向裴云舒,“黑龙去哪儿了?”
果然,关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龙蛋都已经破壳而出了!
裴云舒正要说话,小烛尤便抱紧了他,不安道:“爹爹,我不要待在这里。”
“嗯?”
小烛尤不想知道那龙父是谁,也不想让裴云舒在这里等着龙父回来,他的语气越来越着急,又带上了哭意,“爹爹带我走,带我走。”
银龙听得心疼极了,它卷起裴云舒与小烛尤,带着他们冲出了密室之内。
裴云舒猝不及防,连忙在身边布下道结界,生怕有风吹到小孩身上,“前辈这是去哪?”
“他既不想待在此处,我就带你们出去,”银龙转瞬便游到了深海之处,“东海这些时日正狂风暴雨,我送你们到西海岸边,那里繁华热闹、民风淳朴,我们的小龙崽子,最喜欢上岸玩闹了。”
小烛尤听到了这句话,他眼睛转了一转,大声道:“谢谢龙爷爷。”
银龙又畅快无比地大笑起来。
裴云舒心知它是误会了,可想了一想银龙逼迫烛尤同那些雌龙交尾的事情,他还是闭上了嘴,沉默不语了。
烛尤现在如此的幼小,哪里能干那种事?裴云舒给自己的不愿开口找了个理由。
水下应该还有一个大阵法,银龙身形飞快,阵法时不时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裴云舒低头问怀中的小烛尤,“若是觉得不舒服了,要及时同我说。”
小烛尤乖乖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裴云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爹爹,我们不要龙父好不好。”
裴云舒眉毛一挑,忍笑道:“为何不要龙父?”
小烛尤听他这么说,只以为裴云舒还心心念念那个龙父,顿时小脸一冷,趴在裴云舒的颈窝中不说话了。
裴云舒逗他几句,见他还是不说话,便以为他是累了,将他好好抱住,整理好他的衣口,免得他着凉。
银龙的速度飞快,波涛一直退后,这处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但裴云舒能感觉得到海面上的风雨。
但不久之后,暴风雨就逐渐退去,银龙距离水面也是越来越近,裴云舒抱着小烛尤,逐渐浮出了水。
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银龙在日光之下,更是恍若透明。裴云舒往远处眺望,便看到有百姓在港口忙碌,不少摊贩就在不远处,各种味道一一传来。
小烛尤抬起了头,他朝着岸边看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继续伏在了爹爹的肩窝。
“喜欢吗?”裴云舒低声问着烛尤。
小烛尤瞬间绽放开笑颜,他重重点点头,再亲了亲裴云舒的脸,开心道:“喜欢!”
银龙看着如此健康活泼的小烛尤,目中满是愉快,它摆摆龙尾,波涛被扬起一层大浪。岸边有人注意到了这层波涛,稀奇地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巨浪遮住了裴云舒与烛尤,银龙的龙爪上闪过一层层的银光,一个银色的镯子便显现了出来,镯子飞到小烛尤面前,顺着他的手套在了手腕之上。
小烛尤刚朝着银龙爷爷露出了笑,就听银龙爷爷道:“你们安心上岸游玩,若是黑龙回来,我再让他前来寻找你们。”
笑容顿时消失在了嘴角。
小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最后扯着裴云舒的衣角,“爹爹,我饿了。”
裴云舒脚踩在水面之上,朝着银龙告别,带着小烛尤朝着岸边而去。
他身形宛若一道风,岸边的人尚未看清他们,他们已经上了岸了。
小烛尤眯着眼看着身后的海,面无表情,心中恶意满满。
那个龙父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永远都找不到爹爹。
这样,爹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第74章
西海岸边有个城镇, 城镇名字就叫做四海城,四海城中繁华热闹,人多是来自天下八方,也有喜爱在凡间游历的修士。
裴云舒带着小烛尤来到一家客栈坐下, 吩咐小二上一些招牌菜后, 就拿起水, 喂了小烛尤一口。
小烛尤握着爹爹的手, 乖乖地喝着水, 他坐在裴云舒一旁的凳子上,坐姿端正,却一点点地朝着裴云舒的方向偏去。
一大一小的相貌皆是不凡,周围的人忍不住看了几眼,再转过头去听散修们说的稀奇事。
坐在正中的正是一桌年纪轻轻的散修, 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 其中一身着蓝衫的青年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前不久落下帷幕的修真大赛。
“听闻最后的十个人里,单是单水宗就占了四人?”有人好奇问道。
蓝衫人点了点头, “不错。但也不知为何, 本来能得头名的单水宗弟子云城道友, 半途中却变了一副样子,还差点失手将一位道友打死。于是大能们将他的名次往下压了又压,作为惩戒, 才让他错失了头名。”
旁人可惜道:“这一个失手, 实在是可惜。”
“只他可惜, 单水宗并不可惜。这次的第一名还是单水宗的人, 听闻是凌野真人的弟子,”另外一个人感叹,“当今修真界,真是单水宗一宗独大。”
蓝衫人道:“除了单水宗,其他宗门的青年才俊也有不少。第三名元灵宫的巫九,第四名玄意宗的边戎……我的本事与他们相比,那当真远远不够。”
裴云舒给小烛尤擦完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听着这些谈话,神态没有变化,只是闲适的听着,为巫九和边戎感到高兴,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像听着别人的故事。
“爹爹,”小烛尤终于移到了裴云舒的身边,和爹爹腿挨着腿,“爹爹,我们吃完饭后去哪里?”
他扬着小脑袋看着裴云舒,眼中眸色极纯,黑得避开了光线,这一双眼本该怪异十足,但放在他的这张可爱的小脸蛋上,就相当的好看了。
裴云舒学着烛尤的模样歪了歪头,反问他道:“烛尤想去哪里?”
小烛尤想了想,“烛尤和爹爹不待在四海城。”
这么小,却极有想法了,裴云舒笑了起来,佯装犹豫,“烛尤不喜欢这里吗?”
这里哪里都好,只是人太多了。
小烛尤还记得银龙说过的话,它会让龙父来这里找他和爹爹,他怎么会允许爹爹真的被找到呢?
小烛尤抱住裴云舒的手,用脸蹭蹭裴云舒的掌心,乖乖道:“烛尤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好,”裴云舒被他这么一下,撒娇得心都软了,他的五指揉着烛尤的黑发,“烛尤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散修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喧哗,打破了两人的对话,客栈中的人好奇地往散修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这群散修神情激动。
“你说的可当真?!”
“你当真在、你当真在东海处见到了位大能?”
说话的人已经涨红了脸,他站起身,拿着茶杯的手在颤抖。
被问话的人道:“我骗你们作甚?一个月之前,我想着去同鲛人换一卷龙绡,谁知道就见那位大能端坐在东海之边,我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前些日子,我又去了一次东海,谁想那位大能还在东海边上打着坐,我这次看得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了。”
“那他岂不是足足在东海停留了一个多月?”
其他人语气悔恨,“你怎么不早点说,不行,我现在就去东海看上一看,就算是不能得到大能的指点,只看上一眼那也是好的。”
其中一人转眼就出了客栈,其余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急急追了出去。
裴云舒听完他们的话,眉头微蹙,在小烛尤看过来前,又转眼舒展了开来。
小二从后方送来了热腾腾的菜肴,裴云舒洗净筷子,递到小烛尤手里,两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小烛尤手上沾满了油,他拨了一只虾放进裴云舒的碗里,朝着爹爹笑道:“爹爹太瘦了,要多吃些东西。”
裴云舒的手腕从衣袖里露出,他把手放在烛尤的手腕旁边,“爹爹的手臂要比烛尤的粗。”
烛尤伸出了手,拿着手帕将手擦干净后,才小心握住了裴云舒的手腕。
他的手实在是小,如今还握不住裴云舒的一个手腕,但他很是努力,绕过裴云舒的腕骨,去碰自己小小的手指。
“爹爹还是太瘦,”他比了一比,“待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握住爹爹的手腕了。等烛尤长大之后,烛尤的手会比爹爹的手还要大,一握,将能将爹爹的手整个藏在手心里。”
他一边说,一边去抓住了裴云舒的整只手。
裴云舒好笑道:“那烛尤就慢慢长大吧。”
小烛尤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问道:“那爹爹,在我长大之前,你不许给别人握住你的手。”
这个神情作态,让裴云舒以为见到了成年后的烛尤,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爹爹答应你。”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小烛尤难掩愉悦地朝着他灿烂一笑,他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
南溪镇新来了一户人家,来到这的第一天就大手笔地租下了一座宅院。
这户人家就父子两个人,父亲长得俊俏,儿子也极为好看,搬来南溪镇的第一天,镇上上了年纪的人路过时都要好奇地看上两眼。
裴云舒与小烛尤昨日才搬来南溪镇,他们俩睡了一个好觉,一夜睡到日上高头才醒了过来。
烛尤现在是正爱玩闹的年龄,裴云舒也许久未曾放松过了,他乐得陪着烛尤自在。醒来后吃了些东西,就带着烛尤在院中做了个秋千。
小烛尤没做过这些东西,他背对着裴云舒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木材和绳子,觉得自己在爹爹面前丢足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