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吐了漱口水,转头正色道:“陆曜, 这样不好的,下次你一定要把我弄醒, 让我自己用脚走回来,ok?我又不是喝醉酒了, 醒不过来。”
陆曜竟然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一会才艰难道:
“我尽量。”
元白:?
这个保证……有那么难做到吗?
*
十二月初,学校。
“快快快!”
“是前面那个吧?”
“跟上, 小声点。”
“藏啥, 不都在正大光明的跟吗……”
戴着顶薄绒线帽的少年手插兜走在路上,一路不觉,走到小卖部边才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
“老板,两盒热牛奶。”他声音清脆,讲完话回头看了一下。
“哎哟喂!”
“藏起来……”
“你别挤我!”
“不是说大家都在正大光明的看吗,还躲什么躲?”
“哎呀他知道了不是会不自在吗, 不要打扰他……”
元白回过头,没看见有人看他,只是很多路人都在自顾自做自己的事罢了。
他默默地自我怀疑了,这是偶像综合征吗?在学校都开始脑补有人在跟踪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老板递给他两盒牛奶,收了钱,目送少年身姿挺拔地大踏步离开。
薄绒线帽顶端白色的小球球在空中晃晃荡荡,怪可爱的。
显然,觉得他可爱的不是老板一个人。
元白一转身,刚刚都像按了暂停键的路人又都纷纷开始活动起来了。
“呼……好险这次差点被发现。”
“呀,想买他同款的帽子呢……”
“又是来买牛奶的哇?太可爱了点吧!”
“老板。”有个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矮个子初中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柜台上,压低声音问,“刚刚那个人买的是什么呀?”
说话声音里还有点变声期男孩子特定的沙哑。
老板没在意,指了指柜台道:“就这个。”
放在柜台上方,浸泡在热水里的圆罐装牛奶,那小孩经常过来买这个,似乎是相当喜欢这个牌子呢。
矮个子男生立刻说:“我也要这个。”
他付了钱,把热乎乎的牛奶握在掌心,心情似乎也飞扬了起来。
转头,盯着已经走远了,快要消失在转角的少年背影,抿唇。
“哥哥……”他打开瓶盖,嗅了嗅热牛奶的甜味,眼神热切低声喃喃,“哥哥是不是也是这个味道的?”
……
元白坐在教室里,认真复习着单词,准备一会儿的听写。
教室门口不知何时突然站了个人,悄无声息,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没有一丁点存在感。
存在感隐藏得很彻底,就连有学生抬起头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都照旧看不到他。
元白在纸页上划拉着单词,口中默记,不经意抬头,顿了一下。
门口好像……站着个人?
一个矮个子的男孩,穿着初中部的制服,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那男孩粉雕玉琢,小圆脸,五官精致,看起来像年画娃娃,一和元白对上视线就局促地低下了头。
元白迷茫地歪了一下头。
是来找他的吗。
可是他不认识这孩子呢。
或者是……
粉丝?
不会吧。
追星的小男孩他还从来没见过,尤其是在学校。
元白敛了敛眸,在纸上无意识地涂了一个单词,再抬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元白很快将这件事忘记,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男孩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学长。”穿初中生制服的男孩对他灿然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元白筷子一顿,讶道:“你……”
男孩说:“我叫岑惜。”
他长得精致如画,而且是没有侵略性的气质,很容易博得好感。
如果是以前的元白,他不会多想什么。但出道了几个月,被公司工作人员反复叮嘱过各种事,要他对所有突然出现的人留一个心眼。
他想起早上的事,便直接问了:“早读的时候,在我们教室门口的那个人是你吗?”
岑惜点点头:“是呀,我是去找我哥哥的!”
唔。那应该不是古怪的人了,元白稍稍放下心。
“你哥哥?”岑这个姓很自然地让他联想起了一个人,有了种预感,“你哥哥不会是……”
“小惜!”
来人赫然是元白的后座、入学第一天结下梁子之人、个子挺高的暴躁青年岑秦。他风风火火端着盘子连续过人,在拥挤的中午食堂穿梭人群挤了过来,引起一片怨声载道。
“看看路啊!”
“搞什么哦!”
岑秦呼哧呼哧喘着气走进了,看了眼元白,没说话,只对自己弟弟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在一楼等我。”
岑秦对自己弟弟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听得元白一阵悚然。
这家伙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样,就算在他那里吃了几次亏,仍然经常找茬,是块硬邦邦的石头。
岑惜笑笑道:“哥,早上我看到了这位学长,他坐在你前面,他也看到我了。”
岑秦惊讶道:“你早上来找过我?”
“嗯。”岑惜说话乖乖的,但和岑秦说话的时候也不忘对元白笑一下。
他那种神情让元白有一刹那的既视感,总觉得有点像……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的Alan?
岑秦看着弟弟的目光总是很紧张,而且他坚持要看着岑惜吃完饭,然后送他回初中部。
“不用啊哥。”岑惜抗议,眼睛还看着元白,不甘心道,“我还想跟学长多说几句话的。”
哪知道他这么一说,岑秦立刻更紧张了,立刻站了起来:
“你现在就跟我走。”
岑惜被他哥拉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眼神非常依依不舍。
元白因为这个插曲,饭都没吃好,一肚子的疑惑。
岑秦怎么感觉在防着他接近他弟弟似的。
这态度……奇怪。
没有吃好的元白担心下午会饿,又去了趟小卖部,准备买个三明治放着。
只是他刚付完钱,一回头就又一次看到了那小孩。
岑惜看见他回头便露齿一笑,笑得很天真,很没心眼,很烂漫,很真诚。
“元白学长!”他兴奋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元白身后的小卖部老板缓缓抬起头,看看那两个容貌出众的男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元白没法拒绝一个似乎对他天然喜欢的后辈,于是在岑惜的再三邀请下,和他一道坐在广场边的石凳上喝了一杯热巧克力。
“学长。”岑惜跟他说话时是个黏糊糊的小男孩,眼神里都是仰慕,“学长,哥哥跟我讲你在运动会上的事了,学长你真的好厉害!”
这种吹捧让元白特别不自在,他赶紧试图转移话题:“没有没有,其实我很普通。”
岑惜唇边的笑僵了一瞬。
他看看元白,少年五官无一处可挑剔,坐姿也是挺拔的,整个人是向上生长的松。
“学长要是普通的话……”岑惜低声道,“那其他人就是一滩烂泥了。”
“什么?”元白没有听清。
“没什么。”岑惜摇摇头,他又朝元白笑了一下,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采,让元白不禁一怔。
这小孩儿……
如果在慈航,一定会被当成未来ace捧的。
岑惜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从北楼门廊下走出来的一个人影,神情蓦地变了。
北楼一层中空,门廊成拱形,凡是课间午休必定人来人往。那无数穿梭的人中间,有那么一个画风极不同,他只是随意地走下台阶,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
“元白学长……”岑惜的声音变得紧张,“我有事得走了。”
“嗯?唔。”
元白看着岑惜站起来,又飞快转过头对他说:“学长,明天还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那么忐忑热切,元白只得点了点头。
岑惜高兴的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蹿没影了。
元白刚要起身,就听见熟悉无比的声音:“怎么在这里坐着。”
元白仰头,身穿笔挺黑色制服的高个男生正居高临下看着他,起初神情只是有点诧异,逐渐两道剑眉拧紧,神色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怎么了?”元白茫然。
陆曜缓缓闭了一下眼睛,缓释抑制剂让他的嗅觉灵敏度下降了,但即便如此仍然不难察觉,有令人不快的陌生气味环绕着元白周身。
陆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元白已经站起来,担忧地看着他。
“陆曜?”
alpha微微眯起眸子。
元白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你的眼睛……刚刚好像变成了金色的。”
现在又好了。刚刚是真实的还是看错?
元白担心道:“没事吗?”
陆曜摇摇头,眼神是清明的,声音却晦暗低沉:“你跟我来。”
他转身朝北楼走,元白愣了下,跟上去,站在他半步后的位置,小声问:“去哪?”
“洗手间。”
“哦。”元白答了一声,然后才睁大眼睛,“什么?”
元白踏入高年级生的领域,一路被人围观,要不是陆曜就在他旁边,至少要有两位数的学长冲他吹口哨。
元白努力目不斜视,但是还是觉得怪怪的。
陆曜说去……哪里来着?
这是什么小学生手拉手一起上洗手间的剧情啊!
alpha走到电梯口,验证指纹后,带着元白去了第十四层。
电梯里没有人,元白看向仍然眉头紧蹙的陆曜,不由道:“你……很急?”
陆曜严肃地点了点头。
元白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他怕陆曜憋不住。
十四层到。
通常情况下,陆曜都会先按下开门键,让元白先出去。
但元白今天早早就站在了电梯门边,他先一步窜出去,在外面按了开门键催促陆曜:“你急就快点啊!”
十四楼的走廊空荡荡的,这一层再往上就是天文台了,平常根本没有人来。
陆曜愣了下,长腿一迈走出来,却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看着元白静静的没有说话。
元白不知所措:“……嗯?”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四周,安静的不行,学校的喧嚣在这一层完全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
“陆曜。”元白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跑来十四层上洗手间。”
陆曜垂眸,手放进口袋里,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随意道:“这一层有alpha专用的洗手间。”
元白惊了。
“有这种东西??”
“当然有。”陆曜道,“为突发情况准备的,我一般也不来。”
“所以……”元白开始是新奇,特别想参观一下,转念又觉得不对,“那你现在过来是……”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全封闭的大门,在陆曜验证身份后开启。
元白探头朝里看。
“……”他不敢相信道,“这是什么豪华酒店吗?”
为什么朴素的学校里会有这种画风不符的地方!
陆曜倒是没什么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侧了一下身,扣住元白的手腕。
元白被他拉着走进去,门自动缓缓合上。
“生物识别。”陆曜松开手,解释说,“你没有分化,信息库里没有你。”
元白点点头,无暇顾及其他,走到墙边。
不知道碰到哪里,墙竟然变成了透明的。
“这……”为什么洗手间的墙会是玻璃的?
虽然十四层是没有人会看得见,但是也……
“这是单向玻璃。”陆曜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吐槽那些奇怪的规则,“所有的特殊性别专用场所都是单独拨款、按星级建立的。”
“学校这间是七星级。”
“……???”什么奇怪规则……
元白吐出一口气,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陆曜,你不是很急吗?”为什么都到了洗手间,还呆在这一动不动!
他站在十四层的单向玻璃边,看着仍然低着头站在门口的人。
陆曜抬头,缓缓道:“不是那个急。”
“刚才。”
他上前一步,每说一句话,就靠近一点。
“我出现之前。”
“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alpha站定在元白面前,距离只有一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那个人是谁?”
元白懵了。
“这……”他脑子乱糟糟,闭眼想了一下,那个小男孩?
“一个刚认识的初中生。”元白再睁开眼睛时,发现陆曜已经离得太近了,近到让他感到危险。
那是完全体alpha带来的,生理上无法控制的恐惧。
他咽了咽喉咙,不自觉向后贴去,困难地开口:“怎……怎么了吗?”
陆曜稍微向后退了一点,低声说:“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没有起伏,但他的表情并不是这个样子。
元白呆呆地望着他。
他认识的陆曜很少这样,就算是易感期失控,也没有过这么阴沉的神情。alpha脸上笼罩着沉沉的乌云,唇抿成一道线,深褐色的眼珠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色泽。
“我不懂。”元白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但他仍然努力克服着恐惧抬起手,一点点向上,最终按住alpha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