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其实都挺好奇，眼睛乌溜溜盯着那个文件袋一眨不眨。
　　是期待了几年的出道曲啊。
　　“是许伊维老师哦。”小姐姐笑眯眯地说。
　　众人突然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真真真……真的吗？”
　　许伊维是乐坛大佬之一没错，之前他们猜作曲人的时候，也曾提到过这位，但很快就被所有人否决了。
　　许伊维早期的曲风还挺正常，但自从配偶过世后，他性情大变，曲风也一转健康积极的调子，变得十分黑深残。
　　出道曲几乎定义了组合的气质，他们全员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用许大佬的歌作为出道曲真的好吗？
　　*
　　这种紧张的心情，一直到听完全曲才稍微平复下来。
　　谌嘉禾跟着唱完，彻底放心：“这真是很不错。”
　　“是非常好！”祝明羽兴奋地拿指节敲了一下桌子，“大佬不愧是大佬，今天开始我就是许老师的粉丝了！”
　　“这风格超酷啊。”元白戴着耳塞，拿着歌词本，心砰砰直跳。
　　元白好像一直到现在才有了“出道”的实感。
　　他很久没有得到过唱歌的机会了——慈航家大业大，练习生们也有舞台，有资源。可是练习生也分三六九等，元白从来都知道自己成为职业偶像的机会不大，他也早就把最初想成为闪耀的人站在舞台中央的念头压到了脑海很深的地方，不再去肖想了。
　　他的人气很少啊。
　　都没有人喜欢他的。
　　当初和陆曜搭档站在前排唱歌的时候，就被骂得很厉害。他还不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差，直到他看了录像，才意识到自己和陆曜是不可能走在一条路上的。
　　陆曜是天生的偶像，他站在那里就闪闪发光，对比之下，旁边的自己就像一个努力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小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时候还经常被夸赞可爱标致的小孩儿，从五六年级开始就生长得有点跑偏了，十三四岁那时候正达到一言难尽的巅峰，别说旁边就站着一个神颜美少年，戳在一堆初中男里都是毫不出挑的。
　　本来作为一个alpha男生，没有人会特地告诉他“你长得真丑”。
　　但是，因为和陆曜一起唱歌，他的这点不优秀被无限放大了。
　　指责他的人多了，本来挺自信的小孩也开始迷茫起来。
　　“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十三岁的元白咬着笔杆子纠结地问陆曜。
　　刚分化没多久的小少年陆曜从作业里抬起头，诧异地打量他：“不丑啊。”
　　他语气是如此淡然，仿佛这个问题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是他的条件反射。
　　他的眼神又是如此的诧异，仿佛元白会怀疑自己长得丑，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元白一开始以为陆曜是怕他伤心才这么说的，那会儿他跟陆曜还不大熟。
　　等他了解陆曜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元白便大彻大悟。
　　——陆曜的审美跟别人不一样。
　　他岂止觉得十三岁的元白跟丑不沾边，他简直认为元白长得特别好看。
　　发现这点后，元白十分欣慰。
　　不是因为陆曜觉得他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完美如陆曜终于也有了一个缺点。
　　后来元白想开了，他也不求出道，就当慈航是个舞社，第二课堂，少年宫……不也很好吗？
　　他不止一次对陆曜说过想要退出不干了，但陆曜的反应太大了，每一次都吓得他赶紧反水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其实每一次都是真的。
　　*
　　“想什么呢？”
　　有人朝他扇风，元白回过神来，是祝明羽。
　　“没……”元白含混不清地说。
　　陆曜扯下一边耳机，看了眼神情有些迷惘的元白，淡淡道：“别担心。”
　　祝明羽看着他俩，好奇问：“担心什么？”
　　元白沉默两秒，老老实实道：“我唱不好。”
　　都不能说是“好”或者“不好”。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话筒了，很长时间都只做伴舞。
　　跳舞，他还有基本功。唱歌，早就没再练过了。
　　变声期没有过去，声音还有些嘶哑。
　　“这样啊……”祝明羽想了想，一拍大腿，“有了，不行你就跟我练rap！”
　　元白懵懵地：“练……练rap？”
　　陆曜嘴角抽了抽：“你够了。”
　　“我说真的啊。”祝明羽兴致勃勃道，“当初我学rap就是因为我这音色唱歌不好听……是条路，要不你试试？”
　　元白想了想，怀疑道：“一个组合不需要两个rapper吧？”
　　“啊？”祝明羽这才省过味来，“这倒是……”
　　他正唏嘘，又想起什么，眼神一亮：“还有个主意，你可以去学B-BOX，到时候正好我俩配合——”
　　陆曜断然否决：“他不需要学那个。”
　　祝明羽不服气了，这队里缺一个B-BOX的，让元白学学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是不需要。”
　　元白转过头看着陆曜，总觉得他接下来又要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陆曜坐在靠窗口的位置，长腿交叠，手里拿一叠乐谱，一边耳朵塞着耳机，手指漫不经心翻过一页。
　　他头发也有点长了，黑色的宽发带覆着前额，露出造物主大方赠与的精致五官。眉眼优越，鼻梁挺直，扯起嘴角笑起来时流露出三分薄情，却更让粉丝心跳加速。
　　总而言之，天生会蛊。
　　而元白觉得，这家伙内心绝对是一只特能操心的大型犬，不过仗着过分的漂亮威风，努力伪装成一匹未成年小狼，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信了。
　　陆曜抬起头，看着他们认真道：“其实他唱得很好。”
　　轮廓深的桃花眼神情真挚，清冷嗓微微压低音语气不容拒绝，配上alpha充满压迫感的气场，非常有说服力。
　　“……”
　　元白，祝明羽，二脸懵逼。
　　“真的，特别好。”
　　陆曜可能怕他们没听清，又完整重复了一遍。
　　元白看上去跟噎着了似的。
　　祝明羽也不遑多让。
　　“陆曜。”元白实在是想不明白，噎了半晌艰难道，“你这是哪来的信心呢？”


第4章
　　许伊维来了。他那外表和他在乐坛的地位很不相符。
　　他是个小个子的男人，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松垮垮坐在钢琴凳上，撩起眼皮从眼镜上方看向那几个少年人，眼神里带着死气，无精打采，仿佛什么都唤不起他的兴趣。
　　元白心想，这样的人，副总是怎么想到请他来给G团作曲的呢，又是怎么把他请来的呢。
　　“检查一下你们的音域……”许伊维咕哝着，手里拿根笔，笔尖漫无目的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像是在出神。他就这么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才慢吞吞又撩起眼皮把他们扫了一圈。
　　“按年龄顺序。”
　　谌嘉禾忐忑地站到了最前面，许伊维头也没抬：“我按一个音，你唱一个。”
　　他从a唱到g2。
　　“下一个。”许伊维淡淡道。
　　Alan音域是这几个人里最宽的，他从f一路唱到e3才开始有些吃力。
　　陆曜站到他身边时许大佬抬头看了一眼，罕有地出现了一点表情变化。
　　“你站远一点。”许伊维干巴巴地说，“要么就请你坐下唱。”
　　头一次因为长太高被嫌弃了的陆曜：……
　　许伊维谨慎地从a开始。陆曜刚发完声，他直接切到了lowC。
　　元白靠边站着，眼睛看着许伊维弹钢琴的手，耳朵里是钢琴清脆的琴键音和随后陆曜清冷的唱声。那家伙确实有把好嗓子，不在于音域宽，而在于音色出众，辨识度高，气息足。
　　“副歌唱一句我听听。”
　　许伊维点了点散在钢琴上的乐谱，淡淡道：“会唱吧？”
　　“……会。”
　　陆曜唱的时候，元白把视线从许伊维的手上移开，慢慢扫过去。
　　屋里的人都在看陆曜，不止成员们，还有老师们，玻璃墙外的工作人员和挤过来看热闹的练习生们。
　　从很早以前，人们看陆曜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了……从他十四岁分化成alpha的那一天起，他们仰视他，膜拜他，无视辈分地尊重着他。
　　在人类建立起的现代文明世界，第二性征已经不再具有将超人类与普通人区别开来的意义，可是信息素的本能已经在千万年的进化中蛰伏于骨血深处，总是在不经意时流露出来。
　　元白耳鼓膜微妙的颤动，那十几秒钟的时间，他有些讲不清楚的恍惚，仿佛听到的不仅仅是歌声，还有一些无法看见、听见、无法捕捉到的东西。但恍惚正如它的另一层含义，只存在了那短短几瞬，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确定是否有过，也再也找不回来那种感觉是什么。
　　祝明羽接受音域检查的时候，元白还在愣神，直到Alan推了他一把。
　　“快去。”
　　元白定了定神，同手同脚地走到许伊维面前站定。许伊维皱着眉头看他，一言不发地按下琴键。
　　元白愁眉苦脸地跟着唱。
　　许伊维眉头皱得更紧，一路按下去按得越来越快，元白压根都没时间反应，只能直着嗓子仰着脖子一路跟着瞎唱。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目光中充满即将被公司扫地出门的恐惧。
　　元白绝望得不行，他觉得他一定是完了。
　　元白耷拉着脑袋，见许伊维终于停了下来，可怜兮兮，怂得不行地抬起眼。
　　许伊维脸上肌肉抽了抽，他不知道这小孩儿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凄惨的表情。
　　难道是觉得没发挥好？
　　那再给他一点发挥的机会吧。
　　“你把第二段副歌唱一下。”
　　元白刚刚只听了几遍，压根没唱会。讲道理那么短的时间就考核是挺没理的，可谁让刚才陆曜也唱了呢？
　　他忧郁地瞅了一眼陆曜，带着一点点期待。
　　要是陆曜能跟他一起唱就好了，带带后进生。
　　然而陆曜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附带一个充满信心的鼓励眼神。
　　元白：……
　　所以说他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啊？
　　*
　　元白唱完了。
　　元白不敢看许伊维老师，也不敢看教他们声乐的老师。声乐老师三年来拢共教了元白三点五个小时，怎么也不能算是他的责任。
　　他先偷偷看了一眼成员们。
　　祝明羽眼睛瞪得老大，大概是被他唱歌难听程度震惊了。
　　Alan看起来有些愕然，嘴巴抿成一条线，眼中闪过一丝顾虑。
　　谌嘉禾也是惊讶地看着他。
　　曲晓星的眼神充满迷惑。
　　陆曜就不用看了，多半是很欣慰的表情。
　　元白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果然唱错太离谱了。
　　许伊维干巴巴道：“你觉得你唱得怎么样。”
　　这小孩真的不大对。
　　给他表现的机会，怎么还更难过了呢。
　　对自己要求这么高的吗？
　　元白沉默片刻，老实答道：“我唱得很一般。”
　　许伊维凶狠地看着他。
　　元白吓到了，立刻改口：“我唱得很差劲。”
　　许伊维更加凶狠地看着他。
　　元白一闭眼，哭丧着脸：“我我我唱得特别糟糕！不光没有领会到一点情绪，连音都不在调上！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气息不足，不会共鸣！音色也难听，干啥啥不行！”
　　许伊维：“……”
　　众人：“……”
　　陆曜脸色变了变，望着元白无意识捏紧的拳头，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高等级alpha心情不好，很容易造成公共财产损失，反正那架钢琴应该是得送去修了。
　　许伊维有点一言难尽：“你听过自己唱歌吗？”
　　元白小心翼翼：“浴室里算吗？《我的中国心》。”
　　许伊维原本死气沉沉的面瘫脸，此刻已有失控的趋势。
　　“Ken，刚刚的部分有在录吧，放给他听。”
　　“等等……处理好放到原曲里放。”
　　房间里很快响起了旋律。
　　那是他们的出道曲。
　　这首歌没有前奏，开场就是一段高速rap，随后的第一段副歌旋律轻快上扬，短暂停歇的间奏后连接低音慢旋律，第二段rap，进第二段副歌。
　　少年们都被音乐声吸引了，每个人都无声地跟唱，谌嘉禾眼睛已经湿了。
　　没有歌声的伴奏带，到2分15秒突然改变了。
　　人声的混入丝毫不显得突兀，在rap的激烈节奏过后，有一种画龙点睛的效果，像是灵魂的呐喊。
　　前面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宣泄，长时间藏在海底深处的美人鱼终于在月光下跃出海面，将它美丽的鳞片呈现在夜空苍穹下。
　　那个声音，纯净而柔和，不染一丝杂质，完美地融合在音轨上。
　　节奏，音准，气息，都没有任何差错，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元白听得呆了。这么好听的声音，是谁？他茫然左右看看自己的队友们，他们脸上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最难以言喻的还数祝明羽。
　　音乐声一停止，这家伙就疯了似的冲过来摇他肩膀，连陆曜都没反应过来所以没拉住。
　　“你唱得那么好怎么老说自己唱不好啊！！！我被骗了好哇！我刚刚还给师兄打电话求他教你B-BOX！你唱成这样还学什么B-BOX啊！！”
　　“根本——不需要——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