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质疑的齐佑天毫不惧怕,糊弄人的话张口就来,“在下虽然和杨鸣上仙一起去了摘星楼,但上仙布置完法阵以后,就让我先回来了。至于上仙去了何处,在下并不敢问……”
“嗤,你还挺会撒谎。”云芙绕着齐佑天走了一圈,她个头虽矮,此时却显出一种气势非凡的气魄来,似乎整个人也因此拔高了一大截。
隐隐然,大殿里剩下的三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云芙看。
云芙不慌不忙,格外笃定地说:“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师兄自然会传信给我。以他的性格,绝不敢擅作决定。”
停顿了片刻,云芙忽然厉声喝问:“齐佑天,你老实交代,师兄他究竟去了哪?!”
齐佑天回答得仍是那四字:“在下不知。”
云芙的眼睛一点点眯细了,其中似有万钧雷霆蓄势待发,“跪下,你给我跪下!”
齐佑天兀自不动,于是云芙气急败坏了。
区区一个低贱的下界修士,对她撒谎还敢抗命不跪,死了都活该!云芙一甩袖,就要扇齐佑天一耳光。
这一下狠厉耳光,被白羽不动声色地拦下了,他半阖着眼睛说:“上仙何必为难一个小修士呢?他也不敢盘问杨鸣上仙的行踪,云芙上仙最是心软慈悲,不如饶他这次吧。”
云芙的手被白羽捏住了。他体温稍凉,触到云芙的肌肤,就引得她后背汗毛立起,酥麻酸痒的感觉从手心直到头皮。
本来怒火欲燃的一腔愤懑,好似被洒了甘霖,顿时怒火全消。
云芙仔细注视着白羽的脸,赏心悦目容光太盛。
紫胤帝尊么,的确挺有眼光。即便捏两个器灵,也要讲究个十全十美。地君和天君容貌截然不同,却也一样好看。
好像白羽也觉得自己刚才行为唐突,他想松开云芙的手,云芙却就势反握住他的手,握住了就不松开,“我是否慈悲为怀,地君又怎么知道?要我放了这个小修士也可以,我要你求我。”
“我求你。”白羽答得毫不犹豫。
赶快逃了才算正事,说一句软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先前能杀掉杨鸣,可算是那人色胆包心太没警惕,没准云芙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他这次保齐佑天一命,这小剑修也欠他一次人情。那笔烂账不说能还清,至少也能消去三成。
“光口头求没用,我要你亲我。”云芙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红润如花又娇嫩的嘴唇,在灯火下闪烁着莹润的光,“别像天君一样,亲额头敷衍我,我要你吻我。”
这回白羽有点犯难了。虽说亲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而且云芙上仙长相挺好,妩媚风流自然多情,好些男修见了她就膝盖发软喉咙发紧。
然而真要白羽违心去亲她,白羽真不乐意。他一向洁身自好,除了那时候被齐佑天轻薄过两次以外,没谁能得他一下亲吻。
兴许是看出白羽不大乐意,一旁站着的齐佑天冷冰冰说:“你别求她。”
这小剑修,当真长脾气了不成?不叫魔尊也不叫地君,真以为自己骨头有多硬?
白羽用余光狠瞪齐佑天,他索性抬起云芙的下巴,刚要亲下去,齐佑天就猛劲往后拽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回头一望,齐佑天的眼睛里满是火光,是在冰上灼灼燃烧的蓝焰,诡谲又暴怒,“你不许亲她,我说了!”
云芙轻蔑地笑了,“我早看出来,你们俩有点不一般。没想到,堂堂地君竟是个断袖!”
他怎么就成了断袖?白羽憋屈极了,低声喝令:“松开。”
齐佑天兀自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眼看云芙的脸色越来越糟,一直没说话的天君说:“云芙上仙,你有我还不够么?我不想同别人分享你,先前我对你态度冷淡,是心里太不痛快,疑心你和杨鸣上仙有暧昧。”
白羽哽住了。他从来不知道,一向太冷淡又不染红尘的天君,竟能说出这么句太霸道又太真诚的情话来。
虽说语气仍旧平淡,但这已经是天君难得的真情袒露了。
天君半垂着眼睛,说话的声音稍稍带了点颤抖,“我不想看到你同别人在一起,我会吃醋。”
谁知这句话,反而引得云芙眼睛眯细了,“你为他们俩,来求我?”
天君不吭声,云芙越发暴怒,“是或不是?!我命令你回答我。”
“是。”
云芙牙齿咯吱作响,“我先前对你百般示好,又是给你焚香又是给你打络子,你对我既不冷淡也不热络,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脸,我也没怪过你,觉得那是你本性这般,我只能慢慢来,而不该一味强求。”
“谁想就为了他们俩,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原来你并非什么都不懂,你是故意敷衍我!”
完了,要遭。白羽光听云芙的语气,就知道这位上仙快气得发疯了。
也怪天君不会演戏,他之前都是冷淡禁欲风格,忽然一下子变得霸道又热情,云芙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恰在此时,云芙扭头紧盯着白羽不放,“你是为了地君吧?我还记得师尊说,上次大劫之时,你为了地君跪下来求他。现在看来,你当真对地君一往情深啊!”
“那是因为他和我一同被紫胤帝尊捏出来,我不忍心……”天君还在辩解,殊不知他越是解释,云芙就越是快发狂。
云芙上前一步,目光闪烁神情古怪。她指尖有一丝雷霆聚拢,才是微微的闪烁的一丝,却足够让整座大殿灵机暴动。
灵气都被扯烂了搅碎了,乌泱泱在大殿里晃来晃去,所有灯火立时熄灭,周遭只剩下深暗的一片蓝,偶尔间星火莹烁,映亮了云芙的脸。
罡风自云芙周身而起,吹动她的头发,又打着旋一点点扩散开来,压碎地砖地面崩裂,也压迫得白羽喘不过气来。
器灵之身还是影响太大,就算修为已经恢复如初,白羽面对所谓上仙,仍旧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唯独齐佑天搂住了白羽不放,他没有后退一步,站定了就不后退。
“不过是个器灵,有什么不忍心?师尊随便捏出来一个,都比这位地君乖顺无数倍。”云芙漠然地说,“天君,我能看上你,是你三生有幸,谁知你不识抬举。你嫌弃我和师兄之间不清白,我还嫌你生而低贱尚不自知,被我抬举着说了几句好话,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云芙眼梢向上,既解恨又阴狠地说:“既是如此,我就把你们俩都杀了。先杀地君,再杀你!”
雷霆自她指尖绽放,凶残狂暴意欲撕裂世间万物。没法躲了,白羽干脆闭上了眼睛。
第53章
料想中的雷霆万钧并未到来,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蓝紫电光也被遮去大半,白羽不由睁开眼睛。
齐佑天持剑而立的身影威风凛然,他没有后退,只是毅然拔剑。
灵气已经被压榨得不剩一丝,面对那迫在眉睫的雷霆万钧,齐佑天终于拔出了剑,平平地向外一斩,“开天。”
刺啦一声,剑光与雷霆相撞了。蓝紫的剑光与蓝紫的雷霆,焦灼地凑在一块。
尽管姿态亲密,这两团光却水火不容,拼了命地较劲搏杀,像缠斗在一起用牙咬用爪子挠的两条蛟龙,不分出个生死来就绝不甘心。
昏暗的大殿也被这两道光点亮了,光明亮到极致,反而变得深邃黑暗,隐隐可见一道道深黑的裂缝遍布周遭。
暴虐灵气无声无形地一下炸裂开来,这回不光是地砖碎裂了,大殿之顶也被掀开,明耀的天光从缝隙中明晃晃泄入进来。
这等声势浩大的打斗,自然瞒不过同在天幕海总殿的一应修士。他们或是倒吸冷气或是心神巨震,谁也猜不出为何上仙又发狠施展手段。
前次上仙施威之时,是有人出言不逊讽刺上仙,结果被上仙一巴掌拍扁了。连带着他所在的那片平地都被盖上了一处深深掌印,深邃无边更不见底,比之极渊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上仙又震怒了,看方向,是天君所在的那处大殿。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谁也没想着凑上前去。
没看天空都快被劈裂了么,他们虽说修为不低,然而面对那雷霆万钧与那道剑光,却只能睁眼看着。
缠斗仍在继续,剑光与雷霆兀自不息,撕咬着怒吼着。好似天空也生了裂痕,是漆黑血红的,一望之下令人惊心。
日光也不见了,阴云乌突突地遮蔽了它。罡风骤起,刮得粗壮树木嘁哩喀喳尽数倒折,地砖瓦片连带着各类石雕也纷纷被卷进了罡风里,被裹挟着蛮横地捏碎了。
这风也刮得旁观者脸上有了血痕,忍不住一摸,就少了一寸皮肉,指尖也是血淋淋的,护体之气全然无用。
于是出来围观的人尽数哄闹着退了回去,生怕自己倒霉被那风卷了进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那道剑光终于消失了,而蓝紫雷霆也已熄灭,双方斗了个势均力敌。
云芙高举云巅,俯瞰着天幕海总殿乱糟糟的情形,眼眸中无悲无喜。被她俯瞰的齐佑天还挡在白羽身前,剑已出鞘剑意未息,剑尖向上直至苍穹。
“了不起,是我看走眼了。”云芙喟叹,“原来区区下界,也有你这等人物。也对,你不是什么卑贱的下界之人。”
她不慌不忙地捋着鬓边头发,将刚才斗法时散出的头发重新缠了回去。再一抖袖,一道轻柔的霞光环绕在她周身,橙红得似天边晚霞,却映得云芙柔美的脸有了几分杀意。
“这回可麻烦了。”云芙一抖飘带,看起来轻飘飘又不着力的飘带,似有千钧之重。啪地一下劈到地上,就击碎了一座大殿,尘土四溅砖瓦横飞,连带着里面的修士也不知死活。
一击之威,足以开山裂石,也是示威的一下。
云芙扬眉笑了,“我要杀的人,也没谁能护得住。能让我动用法宝,可算是你的荣幸,你就陪着地君一起死吧。”
被点名的白羽还被齐佑天护在身后,青年剑修只道:“万一我挡不住了,你能跑多远是多远。”
这算什么混账话,谁要他护着?白羽眯细眼睛,他反问道:“你不信我的剑?我说这一剑能开天,它就能开天。再过一会,你佯攻云芙左肋,再直转前胸,那是她功法破绽。”
齐佑天来不及点头,霞光已然自九天而下,优雅地从容地往他们的落脚处劈落。
这道霞光收敛之时轻若鸿毛,发威之刻有万钧之威,瞧准了他们的所在之处就片刻不停,啪啪啪几下像在打蚊子,非得把他们俩压成肉饼才甘心。
白羽被齐佑天带着闪躲,还拽着他的衣襟叮嘱,“开天这招只要气魄。你什么都不用想,光是蛮横霸道就够了,管他什么上仙什么神魔?”
他那张殊丽绝伦的脸上也变得表情冷然,银里掺金的眼睛像被火点燃了,火光冲天杀意四起,“若是你恨我,就把那女修当成我,一剑砍死就此作罢。”
“我舍不得。”齐佑天言简意赅地答。
青年剑修手腕翻转,又劈出了第二剑。这一剑自地面逐渐升起,带着股暴虐又肆意的劲头兀自生长,须臾间就升腾于天空之上。
剑光是野蛮而不讲章法的,追上了那道云霞就不肯分开。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地面再次生裂,轰地一下,好似地面都被这一剑劈得晃动了。
一剑劈断云霞,可云霞轻柔地绕个弯,顺势缠上了剑光。
云芙妩媚的眼睛眯细了,她在笑,“百炼钢奈何不了绕指柔,你的剑法也不过如此么,什么开天,连只苍蝇都劈不着……”
话音未落,剑光分化蔓延,就此摆脱了云霞的纠缠。这一下,硬是于蛮横霸道中生出了千思百转的细腻。
剑光分化,威力尚未削减。千百道剑光如雪花般乱哄哄围着云芙转,一招手唤回了云霞,云芙仍觉得自己的防御无懈可击,“这也叫剑法?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然而忽地一下,紫色剑光骤然一变,似乎整个天地都为之寂静。
云芙再听不见声响,眼前诸多事物也失去了颜色,一切都变得缓慢又沉寂。她好似受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说话声听不到,血液与心跳却被放大了千百倍。
砰砰,那是她的心再跳,一下更比一下剧烈。
云芙费力地睁大眼睛,隐约间看到齐佑天嘴唇翕动,唤出了这记剑招的名字,“裂宙。”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齐佑天这记突如其来的剑招,竟然能冻结时间拘禁住她的神魂。
刺地一声,云芙茫然地低下头。她左肋下方被击中,云霞没有护住她。
又一下剑气击中,云芙左胸前有鲜红血液溅出,齐佑天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命门。
剑气一入体,就肆意地顺着经脉攀升,一路撕开血管破开防御。云芙甚至站不住了,她从高高的云巅跌落,像折了翅膀的鸟。
怎么忽然之间,自己就败了呢?云芙呆呆地想,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剑气又要来了,像虫般啃咬着她的伤口。她真要死了吧,她不想死!
云芙来不及哭泣,有人伸手抱住了她,是她熟悉的怀抱,安稳又可靠。
天君,毕竟是天君念旧情,他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云芙喜极而泣,她一门心思往天君怀里躲,忍着经脉中的疼痛,也要抬头看看自己心上人的脸。
“你不能杀她,她还有用。”
云芙听到天君这般说,她的眼泪真是止不住了。
好在自己没有看错人,天君毕竟是靠得住。就算她刚才和天君闹了点别扭,他还是不忍心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