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往前走,金玉铸也找到了自己的剑,剑如烈火,一敲起来却是声响清脆,如玉石相击。
进了剑冢又走了两个半时辰,唯独虔子文的剑还没有着落。他自己半点不着急,蓝漪却上心了,左顾右盼不大安宁。
剑冢里收纳了那么多把剑,有精心炼出来的法宝,也有以前弟子的遗物,偏偏没一把适合虔师弟?
要么是虔子文剑心不纯,无法与剑冢内的剑形成共鸣,要么是他没资质当剑修,不论哪种情况都不算好事。
蓝漪掐着手指头估算时间,已然快到了三个时辰,一双秀眉又皱了起来。
要是在半个时辰内,虔子文还找不到他的那把剑,事情就麻烦了。
除非特例,比如他们三人倒霉身边有血魂潜入这类意外状况,否则太衍门弟子不论修为多高,一辈子也只能进剑冢一次。
蓝漪心里想得难过。她已然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劝虔子文改修法。但身为师兄的齐佑天仍是神情自若,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虔子文见识不多,对眼前的紧迫状况也一无所知。他只顾跟着齐佑天往前走,仿佛如此就心满意足了。
蓝漪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她刚要开口,就听齐佑天说:“到了,这就是真正的剑冢。”
蓝漪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往上看,只看到一座由百千万把剑堆成的山。
那座山真高啊,高到蓝漪仰着头还看不到顶,要退后两步才看得到全貌。
只这一眼,蓝漪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把剑。
所有剑都被随意至极地丢在一块,好似这么长时间根本没人搭理它们一般,有的生了锈有的没了剑鞘,狼狈得很。
若说这些剑都是宝剑么,着实有些说不过去,这也太可怜了,蓝漪在心里小声嘟囔。
“宝剑蒙尘,是在等最合适的人。”齐佑天伸出手,一道剑气点中了其中一把剑,它忽地嗡鸣一声,刹那间光华耀目。
这把剑重新活了过来,它绕着齐佑天转了一圈,很有些心痒难耐,直到激得齐佑天的佩剑发怒了连连作响,才恋恋不舍地飞了回去,继续懒洋洋地躺在生锈的同伴中央。
齐佑天冲虔子文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佩剑。
虽说蓝漪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剑,她仍旧忍不住替虔子文捏了把汗。万一虔师弟还不行,这回就真没法子了吧?
可她的担心分明是多余的,虔子文刚上前一步,已然有好些把剑生出反应,它们齐齐作响,剑光冲天直入云霄,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冲虔子文飞来。
蓝衣不由睁大了眼睛。原来不是虔师弟没有练剑的资质,而是先前那些剑自惭形愧,都配不上他。
在那么多剑冢,唯独一把赤红剑鞘的剑最霸道。
它打得身边的同伴灰头土脸重新落到剑堆里,而后迫不及待地飞到虔子文身边,又是绕着他兜圈子又是嗡嗡作响,,就差摇摇尾巴说选我选我。
虔子文眯细了眼睛,目光特意绕过它。
可惜这把剑太彪悍,虔子文目光所过之处,众剑齐齐退缩。就连好端端一座山峰都站不稳了,噼里啪啦矮了一截。
孽缘,真是孽缘。虔子文暗自感慨,他最终伸出手来,无可奈何地握住了那把剑。
齐佑天瞥了一眼,他也认不出这把剑的来历。
回到洞府之后,晏歌给出了答案:“这是罗浮祖师亲自铸造的一把剑,名叫千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是第一个得到它承认的人。”
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没什么奇怪的。
虔子文在剑冢里绕了三个时辰,兜兜转转好一圈,还是选了这把他曾经的佩剑,可谓是毫无惊喜可言。
眼看晏歌一抬手,就要轰他们走人,虔子文立时上前一步,“师父,我觉得自己修为够了,我想试着练心筑基。”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晏歌真有点惊讶。满打满算,虔子文入门不过刚刚三个月,他都能筑基了?
这等修行速度,对天生奇才如齐佑天来说,算是慢了些。对炉鼎资质的虔子文而言,就是超乎寻常了。
晏歌估计,一来是虔子文悟性上佳,二来么,就是血魂落在他神魂中的那缕魔气起了些作用。它带来了多大苦楚先不谈,至少那缕魔气打通了虔子文浑身的经脉,让他修炼起来比其余人省不少力。
弟子要筑基,当然是好事。晏歌叮嘱了几句,只说万事小心但也别怕事,报上太衍门的名号,寻常修士都不敢欺负他一类话,都是老生常谈。
等虔子文出门之后,齐佑天蓦地问:“师父,我不放心小师弟。他独自一人外出练心,万一有个好歹……”
“佑天,他已经十六岁,不小了。”晏歌说,“你小师弟虽然是个炉鼎资质,可他并不柔弱。”
齐佑天嘴唇抿紧了,他向晏歌行礼告退,礼节不差一分一毫,晏歌却知道他有点生气。
“我的徒弟,怎么可能连小小劫难都熬不过去?从始至终,我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晏歌扬了下眉,似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谁听。
第26章
刚出了太衍门,虔子文就感觉出极北之地的寒冷来。
天上没下雪,风却冷飕飕往骨头缝里钻,格外刁钻野蛮。他虽然不怕冷,被风吹得也不太舒服,已然想念起以前的狐裘大衣来,又温暖又舒服。
虔子文还没筑基,也不能驾驭剑光,他拍了张神行符慢吞吞往前赶。一出太衍门地界,早早有位白衣修士迫不及待地冲他招手。
“魔尊,魔尊我在这!”传说中冷厉寡言的风华魔师喜滋滋扑了过来,一双毛耳朵也跟着颤了颤,“魔尊,你看我准时吧,其实我三天前就来了!”
虔子文被风华这一抱,抱得气短又苦楚,一口气窝在胸口吐不出来。
几月不见,这猫越发粘人了。他不顾一切把头发耳朵往虔子文身上蹭,就差没现出原形到他怀里撒娇打滚了。
还不等虔子文说话,风华已经冲他抱怨道:“太衍门祖师真差劲,偏偏选在北州立门派。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雪,冻得我鼻子痒痒的,多半是得了风寒。”
“魔尊,我要是病了,你会不会照料我?”
被那双清透见底的蓝眼睛一望,怕是谁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唯独虔子文无动于衷,他把风华的脑袋推远了些,“风华魔师,你都是化神修为了,怎么可能得风寒?别傻了。”
“魔尊你变心了!”风华气得耳朵立了起来,他从虔子文怀里钻出来了,离他足有一丈远,“几百年不见,我冲你撒撒娇,你都不肯理我!肯定是你养了别的猫,不,是你养了狗,我闻得出来!”
一提到狗,风华已经开始炸毛了,“临别时我当时就说了,不许你养别的东西,养狗就更不成了!我是猫,天生跟狗势不两立!”
虔子文哭笑不得。这猫,又粘人又爱吃醋。他在太衍门连只狗都没见过,又何谈养狗了?
“没有,真没有。”虔子文摊开手,风华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一圈,鼻尖皱了皱。
“不,有狗在你识海里留了点东西。”风华眉心微蹙,“有点发腥,还枝枝蔓蔓的,就像是棵树……”
听到这,虔子文有些心虚了。他没想到风华的鼻子这么灵,竟然连邱巍留下的那道魔气都能嗅得出来。
他越发怀疑,当初自己养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成精的狗。
风华已然下了断言,“血魂,是血魂的味道!”
忽地一下,风华蓦然暴怒了。他那双晴空般的蓝眼睛里只剩森然杀意,已然有细细碎碎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血魂竟敢这么对你,他敢欺负我的人!”风华冷笑,雪花开始变重加深,被狂风卷席着飘向四方,“我要跟他分出个生死高低来!”
忽地,风华的脑门被弹了一下,激得他后退三步喵了一声,末了又泪眼朦胧地看虔子文,已然委屈极了。
虔子文面色漠然,“你打得过他么,你知道他在哪么?再说了,我就那么没用,连血魂动手脚都没发现?”
白衣魔修委屈巴巴地接连摇头,末了又小声嘟囔:“可我担心魔尊嘛,你是我的主人,现在修为下降境界下跌,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让他这么一望,虔子文所有火气全没了,只能骂:“傻猫。”
“我不傻,我可聪明了。”风华不服气,“我刚会说话的时候,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个喵,可我不过十年就改掉了这个毛病。”
“就连妖修前辈都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聪明的猫。”
怕是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猫吧?虔子文揉了揉眉心,真有点头疼了。
一想到自己要带这么只猫出去闯秘境,猫偏生又脾气坏还护主,不惹出点麻烦才是怪事。
罢了,他也没想过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虔子文冲风华一拍手,“我有点冷,你变回原形吧。”
被人吩咐变回原形,是挺多妖修相当不乐意的一件事。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修炼出人形,自觉终于与人平等了。哪怕是主人,也不能随随便便下此等命令啊,未免太折辱妖了。
唯独风华不以为耻,反而高兴得很。他喵了一声就冲虔子文扑去,到了主人怀里时已然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猫。
风华轻车熟路顺着虔子文的胳膊往上爬,特意收起爪子只留肉垫。
他顺理成章坐在了虔子文的肩膀上,一条毛绒绒的长尾巴绕了个圈,暖呼呼圈住了虔子文的脖子,一人一猫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走。
这等行为风华以前并不陌生,以前只要虔子文含笑地冲他一招手,他就会喜滋滋蹦到他怀里,撒娇腻歪怎么都成。
还好自己能说话了,不至于只会喵喵喵,笨蛋主人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白猫舒服地伸了下腰,却听主人嫌弃道:“雪花,你比以前胖了。”
胖了,怎么可能胖了?白猫相当不服气,“我怎么可能变胖,那是我长大了。”
“还是以前的你好,小小的一只。”虔子文伸手比划了一下,露出点怀念的神情,“以前的你可好玩了,还会自己追着自己的尾巴咬……”
话还没说完,虔子文的嘴已经被一只肉垫盖住了。白猫的鼻尖碰到了他的鼻尖,说出的话也好像带着股杀气,“魔尊,你要是再提以前的事情,我就不给你当围脖了。”
“那我就去找只小狐狸崽子,就雪狐吧。喂几颗紫金丹,它应当愿意和我走。”
没骨气的狐狸精,它们哪是稀罕紫金丹,分明是垂涎主人美色,不论公母!白猫生气了,它不由分说收起了尾巴,喵了一声以示不满。
习惯了毛绒绒又暖和的大尾巴以后,虔子文真觉得脖子有点冷,于是他决定哄哄猫:“生气了,真生气了?”
白猫不吭声,只有尾巴晃了晃。
虔子文拉过一只爪子,肉垫是粉嫩嫩的,看上去柔软极了。他把那只爪子放到嘴唇边,还没碰上,白猫就忽地收了爪子。
“干嘛,你干嘛?”白猫炸了毛,它好像连耳朵都红了,“我都长大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亲一下又没什么。”虔子文不以为意。
“那是以前,以前的我只是猫。”白猫认认真真地辩解,尾巴不经意间又垂了下来,“现在的我化形了,我是个妖修,别人都叫我风华魔师。”
“嗯,魔师大人。”虔子文敷衍一句,顺手把那条毛尾巴围在脖子上,还是暖和极了。
白猫没再挣扎,他只是问:“魔尊,我们去哪啊?”
“去找老熟人给我留的东西,我现在太穷了,浑身上下只剩一把剑。”虔子文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大诚恳,又补充道,“还有一百多块灵玉,几十张符咒,嗯,外加七八瓶丹药。”
若让外人听到这话,怕会苦笑着摇头说虔子文不知足。
哪怕是金丹修士,也不敢说自己身上有一百块灵玉,这已然能让人出手抢劫了。更别提还有一把罗浮仙尊亲自炼的剑,那可是无价之宝。
风华却理直气壮点了点脑袋,也觉得这点东西太寒碜,根本配不上自家主人的身份,“我这里还有些灵玉,魔尊用我的灵玉就行。等会到了我的洞府,我把所有东西都收拾打包带走……”
虔子文忽地停下脚步,仰头问猫,“你见过跟自己养的猫抢小鱼干吃的主人么?”
世界上应当没有这么混账的主人吧,还得跟猫抢鱼吃?
白猫摇了摇头,虔子文又说:“那我也不能要你的灵玉。”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白猫可委屈了。他刚想开口,虔子文叹了口气说:“我这次出来呢,就想捞点东西回来。可秘境太危险了,我现在修行又不够,只能拜托风魔师保护我了。”
白猫的尾巴惬意地卷了卷,轻轻喵了一声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笨蛋主人修为不够,风华魔师当然会保护他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虔子文也挺高兴,总算把这傻猫糊弄过去了。他带着风华一起走,原因无他,纯粹是想撸猫了。
习惯了毛茸茸的小东西跟你喵来喵去,只要一天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虽说现在风华开了灵智还能变成人形,可他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么。
于是虔子文带着一只白猫当围脖,顺顺利利到了南州铁围城,所过之处人人侧目,也不知是看人还是看猫。
白石给出的那块秘境所在地,就在铁围城城郊。虔子文清了下嗓子,刚想找个人问路,那人一五一十地答了,结果让他有点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