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昼下意识看向贺醒，没有家庭地位的贺醒耸肩：“这里是育幼院, 怎么安排还是听院长的吧。”言下之意, 他说话也没有用。
　　言昼：“……”
　　言中将来势汹汹, 看见贺醒的时候漏了点气，听见贺醒说话又漏了点气，现在应该还剩半罐子气。
　　言昼想这不行, 他是来要崽子，讲究的就是气势，老是漏气不就输阵了？
　　言昼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沈院长已经不耐烦了，拽住育幼院的大门：“看不看？不看就走。”
　　言昼一手撑住门，被对方手上的力道震得手心发麻：“看。”
　　沈眠带着他进了育幼院，沈眠正要领言昼去宿舍，上楼之前发现厨房的灯亮着，问贺醒：“谁在里面？”
　　不仅亮着，里面还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正炖着什么东西。
　　贺醒：“不清楚，我洗过碗就把灯关上了。”
　　家务机器人正在充能，沈院长正在后院拯救他的龙沸草，言涣正带着三个龙崽在宿舍不知道搞什么，贺醒只好孤零零地洗碗，然后陪着沈眠在后院重新培育龙沸草。
　　沈眠的智脑接到门铃通讯的时候，还以为是贺醒又来个下属，直接拽着贺醒去育幼院大门认领下属，没想到来的不是蹭饭的，是来要崽的。
　　言昼则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皇太子殿下要亲自刷碗？”。
　　沈眠脚步一顿，他听见厨房里有说话声，三只小龙崽奶腔奶调的声音特别明显，除此以外，还有个很陌生的清脆女童声。
　　于是沈眠转身进了厨房：“好像都在里面。”
　　家里三个龙崽不会做饭，言涣更是和刚开始的贺醒一样只会吃。
　　厨房的灯比较暗，沈眠进门先看见一件粉色的围裙悬在半空，愣了一下眯起眼睛，这才看见那件围裙是穿在言潭身上的。
　　黑色的小龙崽几乎融进暗色中，那件粉色的小围裙简直像被吊在空中一样。
　　言潭似乎特别喜欢鲜艳的颜色，穿着粉红小围裙，踩着嫩黄色的小凳子站在灶台前，一爪拿着菜谱，一爪握着勺子搅拌锅里的东西。
　　而言涣正靠在一边，一脸见惯了的表情。
　　“盐”
　　小捷安连忙捧上盐罐子，言潭小心挖出三勺盐抖进去，搅拌两下。
　　黑色的小龙崽：“再放两勺酒，”
　　路原举起酒瓶，言潭接过，倒了两勺酒，蔬菜汤鲜美的味道随着热气一起盈满了厨房。
　　举着智脑的言涣已经听见门口的动静，在不惊动三个龙崽的情况下悄悄走到门口，解释：“是言潭和捷安路原聊天的时候，知道后院的龙沸草是用来卖的，结果他偷吃了那么多，害得院长要重新催化，所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院长，想要给院长做个夜宵，等院长回来给院长一个惊喜。”
　　沈眠看了眼言昼，这位直A癌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随时都有可能进门强行拉走言潭的样子。
　　沈眠开始思考：假如言昼非要冲进去，他当着崽的面揍崽的爸是不是不太好？那就稍微打一顿好了，不能太凶。
　　言昼转向沈眠：“你所说的上课，就是指上这种课？”
　　沈眠瘫着脸：“你对家政课有什么意见吗？”
　　这么小的崽崽会做饭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言昼嘲讽：“我建议您好好复习一下专业的课程，不同种族的龙崽不能使用同一套教学方法，言潭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学家政课有什么用？”
　　贺醒轻轻咳了一声，“言昼。”小心院长揍龙。
　　沈眠压低声音，嘲讽力却一点没降：“那我也建议您回去复习一下育幼院的课程，第一门的第一句话：每个孩子都有无限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局限幼崽的成长，除了法律和道德。”
　　门口剑拔弩张的时候，厨房里的言潭费力盖上了锅盖，刚从凳子上跳下来就看见了言昼，吓得往后退两步，撞在灶台上，翅膀碰到了汤锅，滚烫的汤泼在他的翅膀上。
　　沈眠一怔，没想到言潭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上前两步，给言潭擦了擦翅膀。
　　言昼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强行站定：“言潭，跟我回家。”
　　言潭看向沈眠。
　　言昼姿态强硬：“言潭。”
　　言潭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捷安牵住路原的手，两只龙崽挡在言潭面前。
　　言昼冷冷问：“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缩在其他龙崽背后吗？如果你有在这里炖汤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好好学一下格斗？”
　　这话说得太过分，言涣拍了下言昼的肩膀：“少说两句！”
　　“我没有！”
　　言潭的情绪忽然激烈起来，“我明明、明明没有缩在别的龙崽背后！我有，我有保护其他龙崽，我有保护他。”
　　他突然爆发的情绪惊到了言昼，言昼一时怔住了，迟疑着问：“保护谁？”
　　言涣正拦着言昼，
　　沈眠接过贺醒递来的纸巾，擦擦言潭的眼泪：“别急，慢慢说。”
　　言潭：“立维亚，他们欺负立维亚。”
　　贺醒蹲在言潭的面前，“立维亚是谁？”
　　言涣想了想：“是言潭在格斗班认识的龙崽，经常和言潭通话。”
　　“嗯，是我的同学，”言潭努力忍着眼泪，“他很漂亮，是一只磷火龙的幼崽，像燃烧的宝石一样。”
　　他明明哭到打嗝，还是不忘记夸奖其他龙崽的美丽，可见是个天生的颜控。不过磷火龙作为烈焰龙属下的龙种，确实美丽非凡，不过虽然划分在烈焰龙属，磷火龙却不是天生强悍的龙族，他们的身体相当孱弱，火焰温度不高，也没有什么冲击力。
　　沈眠贺醒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言潭哽咽着：“可是那些龙崽嘲笑他跟不上课程，抢走他的书，趁他训练的时候推倒他，把他营养剂剪开倒在他的桌子上。”
　　“立维亚每次、每次都会反抗。可是那些龙崽会聚在一起，把他锁在卫生间，不让他出来上课。”
　　明明知道这一次报复回去，下一次会被欺负得更惨，但还是会报复回去。
　　言涣疑惑：“那怎么不告诉老师呢？”
　　这种程度已经可以判别为霸凌了。
　　言潭看着他：“因为会被劝退。就算立维亚没有错，他也会被劝退。立维亚告诉我，老师不愿意收他进班，因为磷火龙的身体不适那种强度的训练，很容易受伤，是他求了很多次，老师才同意的。我有保护他，真的有，我没有什么都不做。”
　　“可是我也打不过他们，我跟立维亚不一样，我知道爸爸更喜欢他那样的龙崽，可是我真的做不到。那些起欺负他龙崽太多了，我真的打不过那么多龙崽。”
　　但他可以挡在立维亚前面，哪怕是陪着立维亚一起挨揍，他也可以一次又一次拉着立维亚在迷宫一样的活动班里狂奔，飞起来落在没有龙崽会找到的地方。
　　“我只吃一半的午餐，分一半给立维亚，我也会跟他一起抄一本被丢掉的书，哪怕所有的龙崽都不理他，我也会找他说话。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言潭含着眼泪：“立维亚的梦想是进军校，所以无论在课上被对手摔倒多少次，都一定会爬起来，然后下一次就不会犯同样的过错。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总是很笨，我根本没办法那么灵敏。”
　　所以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打不过那些力气大的龙崽，因为伤的比较严重，只能乖乖去医院。
　　“我做不到，我不是能当大将军的龙。我只是个很普通的龙崽。一点都不漂亮，也一点都不厉害。”
　　言潭挂着眼泪看向言昼：“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龙崽。”
　　言昼慢慢蹲下来，张张嘴，却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他面对哭泣的幼子，难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是个过于强势的父亲，以至于很多时候忽略了龙崽的想法，甚至拒绝倾听幼崽的倾诉。
　　他从来不知道，他哭包一样的幼崽有这样温柔的勇敢。
　　“你不是厉害的大将军，但你是立维亚的小英雄。”
　　沈眠轻轻抚摸言潭：“像《与黑龙同游世界》的童话里说的那样，黑色的飞龙从天而降，陪伴勇士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贺醒也微微笑起来：“最后勇士告诉黑龙：你是我的英雄。”
　　“英雄不是无所不能，是竭尽全力。你已经做到了。”


第26章 星辰大海（捉虫）
　　“我是英雄吗？”
　　言潭愣住了。
　　我这样什么都做不到的龙崽, 也可以被这么称赞吗？
　　贺醒说：“你当然是。因为不管其他的龙崽有多么厉害, 就算是七个军团的大元帅们, 也不能是立维亚的英雄，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为他做, 但你做了。”
　　沈眠微微垂下眼睛，“嗯，你做到了大元帅都没有坐到的事。”
　　路原挤到言潭面前：“我以前也是一个龙, 其他龙都不跟我一起玩。要是我也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他真幸运，我很羡慕他。”
　　捷安轻轻抓住路原的爪爪：“立维亚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立维亚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言潭很少会被这样肯定, 有点无措地左右看了看。
　　言涣微笑起来：“我真是太骄傲了，能有你这样的小侄子。”
　　路原和捷安扑过去一个超大的拥抱。
　　捷安眼睛清亮：“是那种要运气非常好才能遇到的英雄。”
　　言潭突然抬起爪爪用力捂在脸上。
　　这个动作沈眠很熟——害羞了, 每次捷安被夸奖的时候就会竭力抬起爪爪摁的在脸上。
　　“我一直, 一直都和家里的龙崽不一样, ”害羞过后的言潭慢慢冷静下来，“我知道的。”
　　“我其实很想很想得到爸爸的肯定, ”言潭仰起头, “其实我更喜欢坐在画板或者厨房前面，但我都按照爸爸的话去做了。”
　　“但我也真的做不到那么优秀, 你可能需要换一个龙崽。”
　　言涣：“!!!”
　　小言潭显然不是在说气话,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言涣下意识看向贺醒和沈眠, 沈院长不仅没有劝，居然还问贺醒：“我能养吗？”
　　言涣：当然不可以!言潭这是我家的崽!
　　然后他亲耳听到自己那个智障上司回答：“根据帝国的法令不可以，但只要你和传说属的龙族结婚, 就可以。”
　　沈眠：“……”
　　言潭擦擦眼睛，耷拉着翅膀走到言昼身边：“你喜欢立维亚吗？他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可以向他介绍你，他一直都很崇拜你和小叔叔。”
　　言昼艰难地开口：“其实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我希望你能长成一个，很有能力的孩子。”
　　“你的母亲……就是因为我的无能才去世的，你那时候还很小，可能已经不记得她了，她非常爱你。”
　　“她是一位优秀的军人，离开我的时候才三十七岁，刚刚生下你不到一年。她执行任务的途中受到突袭，我带领的支援虽然赶到了，但是并没有救下她，还差点全军覆没……”
　　“我希望你在未来的时间里，不要因为自己的无力错过最重要的，不要犯我的过错。”
　　言涣快疯了：你儿子马上就要给你换个龙崽了，你能不能说一些有用的？
　　“你说这些言潭就会原谅你了吗？”
　　言昼有些莫名其妙：“我不需要他原谅我。”
　　只要言潭确定自己想要什么，能紧紧抓住最重要的，原谅不原谅都不重要。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言潭，让言潭重演他的悲剧才是最差劲的局面。
　　贺醒挨着沈眠：“果然直A……情商基本负数吧？”
　　言潭吸吸鼻子，又有点想哭了：爸爸果然不喜欢他吧，毕竟他是一个不能为爸爸实现理想的龙崽，他甚至连自己妈妈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言涣：“那你不需要向言潭道歉吗？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误会他。”
　　言昼迟疑着，他的妻子去世后，他和言潭的接触频率直线下降，并不会和孩子相处。面对比其他龙崽更容易哭的娇气幼子，言昼学着沈眠，蹲下来和言潭平视：“抱歉。”
　　“没关系，”言潭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待会儿给立维亚拨打通话，你有什么就对他说吧。”
　　言昼：“……我不要其他的龙崽。”
　　言潭擦擦眼睛，闷声回答：“你不用跟我客气的。我，我存了一点钱，以后可以住学校，你喜欢什么样的龙崽都可以带回去。如果放假……”
　　言潭下意识回头看向沈眠：“我、我可以来这里住吗？我快十一岁了，已经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拟人状态，不会伤到其他崽崽的，我还可以给其他崽崽补习。”
　　沈眠：“当然可以，捷安和路原一定很高兴。”
　　他懒得再搭理言昼，把炖好的汤扯下来，放进空间，然后哄着三个小龙崽去宿舍楼睡觉，言潭始终都紧紧牵着沈眠的手，低着头没有再看言昼一眼。
　　言涣慢慢说：“你完了言昼，你儿子不要你了，你是个没儿子的爸了。”
　　言昼下意识追出去两步，然而对着小龙崽头也不回地背影，又停住了脚步：“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想要他。”
　　贺醒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可能你让他觉得，只有优秀才能被喜欢吧。你让言潭以为你付出的爱是根据幼崽的优秀程度支出的，如果你不把他掰回来，这个孩子以后可能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
　　“比他恨你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信你真的爱他，也不相信有无偿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