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噬灵印乃一种至阴至邪的法器,会对施术者造成反噬,且极有可能失控。因此在很早以前,噬灵印便失去了踪迹,再无人见过。就连箫风临,也只是从楚昀口中听说过这种阵法,未曾亲眼得见。
楚昀是为数不多知道噬灵印存在的人。因为,噬灵印自数百年前起,便被封存在落华山。
楚昀问:“还有多少人知道噬灵印的存在?”
箫风临道:“听闻,当初落华山被魔道围攻时,三大长老曾当众祭出噬灵印。当时在场之人,应当都是知晓的。”
这实在不是一段让人愿意回想的过往,楚昀眼神暗了暗,道:“我记得从那之后,噬灵印便不知所踪了吧。”
箫风临微微点头,缓缓道:“那时,师兄弟们死伤众多,而我也……无力顾忌此事。后来事态平息后,我有心去寻过,却未曾找到。”
楚昀闭上眼,垂在床边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指节绷得发白。
箫风临的手覆上去,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别这样,都过去了……”
楚昀摇摇头,又道:“要是这外面的幻术真是噬灵幻阵,那位谷主一定脱不了干系。可噬灵幻阵会不断吸收阵法中的灵力,这秋围山谷内,根本没有灵力被吸收的痕迹,反而充盈得可怕,这到底……”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楚昀反手拉过箫风临的手,急切道:“是瀑布!那瀑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温沅说,那瀑布里是秋围山谷的禁地,里面存放着他父亲留下的东西。”
箫风临一怔,楚昀后悔万分道:“我方才就应该与她进去的,说不定噬灵印就在那里面呢。”
“别急。”箫风临轻声安抚,“此地幻阵并非一两日形成,就算要查,也不急在这一时。先休息,好吗?”
楚昀道:“我已经好多了,我们还是快些去——”
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箫风临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给你用定身符。”
楚昀顿时闭了嘴,不敢再乱动。
箫风临起身拉过薄被盖在他身上,看着床上终于乖乖躺好的人,他无奈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孩子吗,非要这样才肯老实睡觉?”
楚昀挑眉:“你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要仗着你现在修为高就欺负人,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没良心。再说了,我现在本来就还小,你哄哄我怎么了。我这肉身还没满十七呢,师父!”
说着,还用一双漂亮又无辜的眼睛眨巴着看向眼前的人,装嫩卖萌,丝毫没有羞耻之心。箫风临被他这眼神看得耳尖一红,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可楚昀的眼神还是像黏在他身上一样,久久没有移开,眼神直白得近乎贪婪。
箫风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看我做什么?”
楚昀认真道:“你好看。”
“快睡觉。”箫风临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想看,以后有的是机会。”
楚昀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稍稍黯淡下来。他轻抿一下唇,低声道:“可是我怎么都看不够你,这该怎么办?”
箫风临无奈地叹息一声。他翻身上榻,合衣在楚昀身边躺下,将人拉了过来。楚昀如今身形较小,箫风临轻而易举便将他圈进怀里,床头的帷幔垂下,隐去床榻上相拥的身影。
楚昀的头正抵在箫风临的胸膛上,对方汹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到他耳中,竟让他原本紧张的情绪一下放松下来。与此同时,疲倦也随之袭来。
迷迷糊糊间,对方胸腔微微震动,箫风临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快睡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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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哄哄我怎么了?
箫风临:哄哄哄。
第53章 疑点重重
楚昀没多久就睡着了。精神松懈下来的瞬间, 他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一般,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不剩。他就像跌入暗无边际的混沌中,又如一叶扁舟,在漫漫长河中随波逐流,看不到前路。楚昀本能地蜷缩起身体, 寻到身旁令人安心的热源,紧靠过去。
屋内陷入寂静。
在楚昀逐渐平稳的浅浅呼吸声中, 箫风临一动不动地看着怀中人的侧脸, 眼底深邃得可怕,却又极度克制。许久后, 箫风临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安放在心尖之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怀中, 这实在是件太考验人的事,既是考验, 也是折磨。
不过他也着实不愿打扰此时的宁静,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人安然无恙躺在他怀里更美好了。这数百年来, 他不止一次在梦中幻想过这般场景,可梦中有多美好,被拉回现实时就有多痛苦。那样的痛苦他历经了整整四百年,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可这般温馨又折磨人的情景并未持续太久,门外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箫风临眉头稍皱,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怀中的人, 悄无声息来到门边, 在对方敲门前打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温芷。
“何事?”他的声音又低又冷,带着些许不难察觉的不满。
温芷还没见识过箫风临如此模样,被他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神一看,一时间只觉如寒芒在背,竟连来找他们何事都忘了。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里传来个睡意稀松的声音:“是温谷主?”
箫风临转头,楚昀已经下了床。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走到他们身边。箫风临问:“怎么醒了?”
楚昀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刚被这人放开就立即惊醒这种事情,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楚昀没骨头似的往门框上一靠,问温芷:“是有我师兄们的消息了么?”
温芷这才想起来他来此是做什么的,回答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有一些别的发现,不知是否与二位要找的人有关。”
秋围山谷外的树林,二人跟随温芷派来的手下出了山谷结界,沿着幽深小径走了不到一炷香,便看见几具黑衣人尸身倒在路旁,且此地明显有打斗痕迹。
楚昀与箫风临对视一眼,便听引路那人道:“仙尊,方才我们在这里发现这几人尸身。我们已经检查过,这几人身上的伤势均是剑伤,不知是否与您要找的人有关。”
箫风临蹲下身,仔细探查了那几人的伤势:“是天岳门的剑法。”
楚昀略微思索一下,对引路那人道:“这附近,可还有发现什么线索?”
那人回答:“没有,除了这几具尸体外,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已派人继续探查,一有消息,便来告知二位。”
楚昀道:“多谢。”
那人说:“谷主吩咐,在下还要继续在秋围山中搜寻,可要先将二位送回山谷?”
楚昀道:“既然已经确定这几人身上的都是我师门的剑法所伤,看样子,我师兄他们的确曾经到过这里。我们想继续在此地探查一番,阁下不必管我们了。”
“可是……”
楚昀看出他的顾忌,笑道:“这附近都是你们的人,我们二人又人生地不熟的,阁下还担心我们跑出去不成?”
那人连忙道:“不敢,只是……只是这山谷中极为凶险,二位是谷主的客人,谷主他因职务所需,不可轻易出谷,临行时特命在下将二位平安带回。”
楚昀道:“无妨,我们就在这附近看看,很快就回去。不必担心。”
那人迟疑片刻,最终只能朝二人行了一礼,道:“那在下便先行告退。”
那人很快消失在树丛中,楚昀回眸,却见箫风临依旧蹲在那几名黑衣人身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楚昀问:“是无妄阁的人?”
箫风临道:“是。”
楚昀道:“难怪就连无妄阁的人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进入此地后,双方狭路相逢。可是,天岳门弟子又会去哪儿呢?”
箫风临摇摇头:“没怎么简单。”
他伸出手,一块墨色令牌从其中一名黑衣人怀中飞出,缓缓飞入他的掌心。那枚令牌在他掌心飞旋两下,竟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楚昀一惊:“这是——”
箫风临解释道:“你可知,为何每次无妄阁行动时,都会配备一块令牌?”
“不知道。”
箫风临道:“无妄令其实并非寻常令牌,而是以一种术法幻化形成。每一块无妄令都是独一无二,且其中蕴含灵力。每当任务完成时,无妄令便会自行崩损,消于无形。无妄令崩损之时,发布其任务之人会有所感应,这也便与发布任务者监管任务执行与否。”
楚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说,原先在天岳门发现的那块无妄令……”
“是伪造。”箫风临道,“那人只知表面,却不知无妄令的真实作用。”
“所以你是从那时起,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谋划?”楚昀说着,又立即发现不对,“等等,若是这样,那白芨呢?他为那幕后之人办事,甚至一手操纵了盗剑之事。可他身为无妄阁高层,不可能不知道无妄令的真实作用。”
箫风临道:“此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给出答案。”
楚昀也知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又问:“如今这枚无妄令崩损,也就是说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是……”
箫风临道:“令假白芨死在天岳门弟子面前。”
箫风临起身,他衣袖一抖,一道白光从袖中飞出,没入林中。他眼眸微亮:“找到了。”
楚昀道:“那是?”
“与我来。”
楚昀随箫风临沿着白光消失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多远,便看见方才那道白光正停留在一簇茂密的杂草之中。箫风临抬手掀开草丛,一具尸身出现在他们眼前。看那穿着与容貌,正是白芨。
“这——”楚昀先是一惊,随即立刻看出,此人并非真正的白芨。
箫风临道:“此人是我用一块仙木幻化而成,看似与真人无异。进入此处后,我的灵力感应受到影响,只能感应不到方圆三里内的事物,因此先前始终没有找到它。”
“我明白了。”楚昀道,“看样子,应当是无妄阁的人跟着天岳门弟子进了这秋围山,可他们进来之后,便发觉此处极为古怪。未免旁生枝节,他们便依照你先前的吩咐,率先出手斩杀了这假白芨,完成任务。可惜,天岳门弟子发现了他们,所以才诛杀于此。”
箫风临道:“应当是这样,可是,我仍觉得有古怪。”
“哪里古怪?”
箫风临道:“我派出的这些人,虽并非顶尖高手,但他们行走江湖多年,最擅长的便是潜行暗杀。他们不该与天岳门弟子正面冲突,更不该,就这样被诛杀于此。”
楚昀意有所指道:“要是这么说,这其中,或许还有别人牵扯进来。”
箫风临沉默片刻,道:“先回去吧。”
楚昀点点头。此事现在疑点重重,而如今他们证据太少,一昧猜测也是无用。箫风临挥手解除了“白芨”尸身上的术法,眼前的尸身顿时变作一段枯木,随后化作飞沙融于尘土。
楚昀夸赞道:“不愧是霁华君,这招化形之术,恐怕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就连我,先前都差点没分辨出真假来。”
箫风临道:“但还是没瞒过你。”
“别这样嘛。”楚昀恭维道,“你想想,我只是能看出来,可我变不出来呀。所以还是你更厉害。”
“你只是多年未曾修炼罢了。”箫风临道,“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去重新修炼。假以时日,你的造诣一定比我高。”
楚昀笑了笑,未置一词。
箫风临看着他依旧有些泛白的唇色,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头还晕吗?可还有哪里不适?”
楚昀那会儿只是灵力一时消耗太多,加上心绪不稳,才会犯晕,睡了一会儿早就好了。可看着箫风临这般关切的模样,楚昀眉目一转,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转成了另一番腔调。
只听他委屈道:“晕,而且还难受,浑身都没力气,连路都走不动了。”
箫风临看了他一眼,没去戳穿他拙劣的谎话,而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楚昀道:“要你背我回去。”
这答案在箫风临的意料之中,他走到楚昀面前,稍稍倾下身:“来吧。”
回去的路途比起来时,要走得慢许多。周遭寂静无声,楚昀趴在箫风临背上,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他垂在胸前的发丝。幽深小径中往来不见人影,楚昀像是嫌太单调了,还浅浅地哼起一段小调来。
极富江南水乡风格的民谣小调,被楚昀哼来,软糯婉转,竟有几分勾人的意味。一曲终了,楚昀戳了戳箫风临的脸颊:“好听吗?给点反应啊师父。”
“好听。”箫风临道,“过去好像没听你唱过。”
楚昀低低地笑了一声,贴在箫风临耳边软声道:“这曲子可不能乱唱。”
“何意?”
楚昀问:“知道这曲子是什么意思吗?”
箫风临摇头:“不知。”
楚昀道:“这是我家乡的曲子。讲的是一位闺中女子思念情郎,却不敢告诉对方,只能借歌谣诉说心中爱意。在我家乡,这是首告白的曲子呢。”
箫风临脚步微顿一下,没说什么,耳尖却悄然红了起来。
这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楚昀的眼睛,他故意凑近,附在箫风临耳边,轻声道:“情郎哥哥,你害羞了?”
箫风临偏开头,吞吞吐吐道:“别……别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