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藏不慌不忙,与他对掌,信口道:“离天明还有三个时辰呢,哪里来的官军?”
“王畿重地,帝都脚下,到处都是皇帝的耳目。”林浪沉下脸,冷声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和尚,你当真不怕吗?”
法藏不知想到了什么,出掌的速度骤然慢了半分。
林浪眯起眼,手中软剑一抖,凌厉剑锋擦过他颈间。只听“哗啦”一声,悬在法藏胸前那串佛珠被甩出去,绳线字中间断开,檀木珠子洒了一地。
“师父!”后面两个灰袍僧人慌忙上来扶住他。
“我们走。”法藏瞥了林浪一眼,双手合十在胸前,对着他微微一礼,随即攀着一个僧人的胳膊转身。
另一人低头要去捡地上的佛珠,却被法藏厉声喝住:“不许捡!”
僧人讷讷地将手收回来。
目送着这师徒三人消失在街角,林浪两步走过去,弯腰拾起一颗珠子,对着月光细看——雕刻着罗汉的檀木佛珠上,赫然洇开一道艳色血痕。
“这老东西受伤了。”林浪轻笑,朝着法藏离开的方向看去,目光玩味,“受伤了却要瞒着自己徒弟,有意思。”
重九收了剑,问道:“林先生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说出门逛街碰巧遇上了你信吗?”林浪斜睨他一眼。
重九摇头。
林浪沉声笑起来,“我一直跟着你。风云令早已传至六合八荒,这几日找上门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过你剑法学得不错,只要不对上法藏这样的武学宗师,寻常人拿你没办法。”
重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拱手:“多谢先生相救。”
“客气。”林浪将软剑递给林漪,轻拍他的后背,“跟我过来,带你看个东西。”
重九跟着他走到城中一处楼桥,一直登上最高的那座重檐楼。顶着楼顶刺骨寒风,林浪拢了衣襟,抬手按在重九肩上,让他面朝向北方连绵起伏的山峦。
“看那里。”林浪抬手一指。
浓淡得宜的层层云霭中,一座高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塔身漆白,上绘金色云纹盘龙,即使隔着重山万里依旧隐约可见。
“那是什么?”重九皱眉。
“紫微台,云沧的权力中心,六合之内苍生敬仰膜拜的存在。”林浪轻声说道,语气蕴着三分肃然,“如果我告诉你,有一天你可以走到那高台上去,上达诸神,下御万民,你愿意吗?”
重九脸色微微一变,“紫微台是皇权象征。林先生,这等大逆之言,岂可轻易宣之于口?”
“只是一个设想,说说有何不可?”林浪按着他的肩,似有千钧之力压在掌心,“走到那台上去,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了。”
重九咬了咬唇,目光黏在远处的高塔,久久不语。
林浪了然一般,轻笑起来。
重九却突然侧身避开了他的手,缓缓地道:“林先生,那紫微台,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低下头,抚着袖口的莲花暗纹,目光变得无比温柔。
“月光所及之处,纵然身住黑暗,雾霭溟濛,也洋洋洒洒俱是温柔。”重九仰起脸,微一笑,“我不想失去这缕月光。”
林浪怔在原地。
“我给师尊买了药,怕是回去得晚了,耽搁事。”重九晃了晃悬在腕上的纸包,面露歉色,“今晚多谢林先生相救,阿九先行告辞。”
说罢,不等林浪回应,便抱着剑匆匆离去。
林浪望着他的背影,拧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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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摘星酒楼时已是深夜,大堂里一片沉寂,重九直接拎着药上了二楼。本想待明日再去把药交给绎川,临经过天字甲号房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林浪今日,似乎话中有话。
重九站在北山蘅房外,踌躇着想要进去,又怕惊饶了师尊休息。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屋内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虽然隔着层层被褥,还是能听清这声音是何人所发出。
也许师尊在踢被子……
重九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轻轻推门走进去。
隔着层层帷帐,隐约能瞧见床上的人影,拱着被子动来动去。他将药包放在外间的茶桌上,带着疑惑抬手挑起了床帐。
床褥上的场景让重九为之一愣。
北山蘅正沉浸在摇光镜带来的梦魇中,双腿死死地并住抵在床头,一手攥着被角,一手按住小腹。他眉峰紧蹙,双唇惨白,额头沁出薄汗,整张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重九不明就里地坐到床边,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被手背传来的灼烫温度吓了一跳。
“师尊起来,喝口水。”重九轻声唤道,将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想要把被子从他怀里面抽出来。
费了好大力气,北山蘅才松开抓被角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却仍不肯动。
重九顺着他的胳膊摸下去,便摸到了北山蘅一直死死抱着不肯放的地方,待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微妙。
“师尊……”重九动了动嘴唇,不知该作何言语。
北山蘅此时恰好梦到最刺激的地方,梦里银甲红袍的青年手持短刀,即将对他的宝贝残忍落下。北山蘅心里一急,下意识便往重九怀里滚去,口中逸出一声低吟:
“孽障……”
重九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41章 缱绻梦
窗外夜幕低垂,朔风凛冽,冷气裹挟着飘雪拍打窗纸,仿佛下一秒就要席卷而至。
重九坐在床边,周身寒气未散,手脚仍然冰冷僵硬。
而怀中那人衣衫半褪,鬓发散乱,兀自沉浸在深深旧梦当中,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漾开淡淡薄红。偶尔埋首在他颈窝轻蹭时,唇齿间逸出一两声轻吟,不啻于这世间最猛烈的情药。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即便只是梦魇促使下的细喘,都似引人垂怜一般,蕴着些欲说还休的媚意。
重九沉默了许久,手指轻动,抚上北山蘅的衣带。
“师尊,我帮你……”少年哑声说着,将他的手拎出来攥进掌心,手缓缓探入衣摆。
北山蘅本来噩梦缠身,被惊出了一身薄汗,正闷热不已。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带着寒气钻进了衣裳,下意识便往他手上蹭过去,动作间将衣服扯得更开。
重九捺下剧烈的心跳,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有些心虚一般,将两人的身影完全笼在帷幔之后。
北山蘅陷在梦里,想把手抽出来继续护着自己的宝贝,但被重九辖制住身子,挣扎了半天没挣开。又梦见对方将屠刀收起,不似要对自己宝贝下手的样子,索性便撒开手由着他去了。
重九轻笑一声,收紧了揽着他腰的那只手,缓缓动作起来。
北山蘅的梦变了色。
望舒城外的漫天血幕连成一片,逐渐变作床幔,衬得那月色格外旖旎秾丽。青年抱他坐在城头,带着他一起卷入这场缱绻幻境。
北山蘅心底羞恼不已,自知不该梦见如此悖逆人伦之事。
可微凉的指尖流连在身上,一点点挑起他心底□□,仿佛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中一般。
迷蒙中,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颈后,勾得体内那团火越烧越旺。北山蘅迷迷瞪瞪地偏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对上那双如星光般璀璨明媚的眸子。
“你……”他微微蹙起眉,似是没弄清眼前的状况。
重九吓了一跳,慌乱之下想也没想便低头亲了过去,封住那张准备开骂的嘴,同时绷紧了背部肌肉。
半晌,预想中的一顿毒打并没有落下来,对方乖乖地任他亲住。
重九有些疑惑地将人放开。
北山蘅舔了舔嘴角,懵懵懂懂地抬头,眼尾拖着淡淡红晕看过来,碧蓝色眸中蒙上一层水雾。他怔了片刻,微阖双目,鸦羽般的睫毛细细地抖着。
重九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动作一顿,“师尊?”
北山蘅转过身,抻开双臂往他脖子上一勾,将脸埋进胸口,幽幽道:“继续。”
重九:“……”
见他还僵着没动,北山蘅蹬了蹬腿,小声催促:“赶紧的。”
重九感觉他蹭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托着他换了个姿势,离自己的小兄弟远一些。
“师尊?”重九一边帮他纾解,一边试探性地开口。
北山蘅抬起头,脸向后仰着,雪白脖颈勾开一个漂亮的弧度,他轻轻睐着眼前之人,从鼻端发出一个单音:“嗯?”
“师尊你……”重九盯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柔声问:“你认得我是谁吗?”
北山蘅眯起眼睛,似在思索,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
重九顿时蔫了下去。
不过转念又想到——不认识,那说明事后自己不会挨打,抱到了师尊又保住了性命,也不算太亏。
正想着,北山蘅突然踢了他一脚,嘟囔道:“再快点。”
重九眸光骤然暗沉下来,他倾身将人压到榻上,另一只手挑开中衣下摆探进去,顺着腰线一直向上轻抚,唇贴在他颈间厮磨。
临到爆发的边界,北山蘅难耐地挺起腰往他掌心蹭,汗湿的墨发贴在颊侧,尤衬得肤白胜雪。
重九眯着眼吻下去,将急促的喘息堵在唇齿间:“师尊……”
北山蘅睁着一双水色眸子,目光涣散,仍沉浮在欲海中未曾回神。重九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动了动嘴刚要说话,身下之人却突然抬起腿,一脚将他从床上蹬了下去。
“退下吧。”北山蘅翻个身,拉上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
重九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磕疼的后腰,瞬间无语。他看了看手上的液体,赌气一般伸过去,准备蹭到那两瓣红唇上。
想了想,还是怂怂地缩回来。
重九掏出帕子把手擦干净,转身倒了一杯水。
只这片刻的功夫,北山蘅便已沉沉睡去,仿佛方才之事并未发生。重九喂他喝完水,将人塞回被窝里,把被子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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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北山蘅一直睡到了辰时,起来时身上乏得厉害,屋内氤氲这淡淡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昨夜噩梦变春梦的事。
他皱了皱眉,穿好衣服下楼。
重九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目光紧盯着楼梯。
北山蘅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重九把手边玉盅往他面前推了推:“师尊起来了?喝这个。”
北山蘅一点头,端起碗。
重九紧盯着他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问过店老板了,海参与山茱萸、粳米和鹿角胶同煮,可以壮阳补肾,锁精益气……”
“咳咳……”北山蘅的粥喝到了鼻子里。
迎着徒弟探寻的目光,他放下玉盅,擦了擦嘴,淡道:“我练铁马冰河,不宜用这些补阳之物,你喝吧。”
重九默了默,将碗拉过来,低头用勺子扒拉着米汤。
“师尊昨夜睡得好吗?”
“还好。”北山蘅点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他的脸,神色微微一滞,“你脸红什么?”
“弟子、弟子只是……”重九咽了一口粥,含混不清地说:“弟子只是昨夜路过师尊的房间,听屋内隐约有响动,以为是师尊睡得不好,便进去看……”
北山蘅打断他:“昨夜你进我房间了?”
重九点头,乖巧地垂下眼睑,“想是师尊伤还没好,兼又梦魇缠身,夜里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幸亏弟子进去看了。”
北山蘅心里一紧,想到了那个越跑越偏的梦,脸色有些难看,“我说什么了不曾?”
重九慢悠悠地摇头,看他脸色不对,故意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北山蘅讷讷地。
重九盯着他的脸,几乎可以确定师尊不记得昨夜之事,若是真叫他想起来,那自己定然少不了一阵毒打。
可昨夜他明明睁开了眼睛,说话间也不像是一直在沉睡……
重九嚼着粳米陷入了沉思。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绎川和林浪父女先后下来,店小二送来饭。
绎川坐下时还敲了敲桌角,想来心情不错。北山蘅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事?”
“嗯,是桩好事。”绎川喝口豆浆,拿起一只包子,“昨晚师兄睡得早,我没来得及说,那第四本《流光策》有眉目了。”
北山蘅挑眉,“在哪?”
“只是有条线索,具体地点尚未清晰。”绎川道:“听说去年有个致仕的工部侍郎,叫石泰,在他府上曾出现过一本武林秘籍。只是因为他曾在朝为官,我一直没往他身上查。”
北山蘅问:“这人现在何处?”
绎川道:“在兖州老家,离帝都不远,正好在我们去逝水阁的路上。”
“那就去拜访一下吧。”北山蘅将视线移到窗外,望着那一地积雪,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用过饭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上路。”
“好。”绎川咬了口包子,扭头问重九:“金银花买来了吗?”
重九喝完一盅汤,点点头,“买了,回来的路上碰见几个和尚,幸而有林先生相助,没把药丢了。只是耽搁了时间,昨夜回来时太晚,就想着今日再给你。”
“等下送我房里。”绎川道。
重九放下汤匙,略有些不满:“昨夜我说我去给师尊送汤,你偏要去。去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好好照看着,师尊昨天夜里都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