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完一壶鸭血,兄弟俩互相推挤着离开早市。
夏渝州把塑料壶塞给弟弟,自己给何予发消息,问他那是什么血。
周树嘟嘟囔囔:“你知道我这手多值钱吗?你敢让我提重东西。”
夏渝州抬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人家司君那钢琴大师的手,还帮我搬行李呢。”
周树听到这话,满头红毛瞬间炸开:“还说你不惦记他!这就念起他的好来了。”
夏渝州很是无奈:“都说了那事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前任,咱得客观点是不是,不能只记仇不记好。”
“我没觉得他哪儿好,”周树啐了一口,“叫我给逼王打工,呸,头给他咬掉。”
说话间,回到了牙科诊所。穿着肥大T恤的小少年陈默,正拿着贴了花花贴纸、插着吸管的玻璃瓶,一边喝一边跟隔壁咖啡店老板娘说话。
陈默:“我父母离婚了,妈妈带我。”
老板娘一脸同情:“你爸爸可真狠心,这么好的儿子都不要了吗?”
陈默:“根据我多年观察,我爸可能是被绿了。”
老板娘:“……”
正说着瞧见夏渝州回来,小少年:“爸爸。”
老板娘:“!!!”
夏渝州快步走过去,把坐在矮墙上的小朋友拉下来,转头跟邻居打招呼:“小孩不懂事,没给你添麻烦吧?”
老板娘一脸菜色,同情地拍拍夏渝州的肩膀:“小夏啊,有什么困难记得跟大姐说。”
“啊?”夏渝州不明所以,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何予回过来的消息。
【学长:那是素食,放心吃。成品巴氏血没有荤的,荤菜通常都是直接吃,一定要加工的话须得自己提供原材料。】
自己提供原材料,这场景未免过于凶残。夏渝州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加入南国氏,不然看他们天天咬人放血的,时间久了肯定会出心理问题。
昨天叫了保洁员来打扫过,诊所内比先前整洁了很多。小朋友撑着吧台的台面,利落地窜上去坐下,垂着两只小腿晃悠:“我好久没这么有力气了!爸爸我帮你干活吧!”
从生病到现在,其实也就一个多月,但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百年。什么都比不上健康的身体更宝贵,再选择一次,他也会义无反顾投入黑暗之神的怀抱的。
“你看看人家多乖,哪像你,提个塑料桶就哔哔个没完,”夏渝州踢踢周树,叫他把鸭血放冰箱里去,然后摸摸儿子脑袋塞了个肉包子给他,“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周树:“……”
有了儿子忘了弟,周树原地坐下,怒喝半桶鸭血。
夏渝州边啃包子边看手机,管家罗恩发来微信,要求他们三个晚上前往宅邸参加培训。
“我不去,晚上有训练赛。”周树一激动,套在血牙上的吸管脱离,甩了他一脸血珠子。用手背擦擦,又蹭了满手鲜红,暴躁地踢了纸箱子一脚,站起来洗手。
“行吧,我去听听,回来给你讲。”夏渝州倒也没有强求。现在让周树跟司君和平相处,显然不大可能。左右他也只是去混一个月的口粮,回头儿子身体康复,他们不需要巴氏血,也就不必再经常见面了。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诊所。
之前订购的耗材已经到了,需要分门别类的放好。里面包括很多刀具、砂轮,也是个体力活。
夏渝州拉住正要动手的弟弟:“你去整理客户资料,我来吧。”
闹归闹,那双价值千金的手还是要珍惜的。以前艺术团长看到司君给他搬行李,跳着脚数落了他半个小时,“这是上帝之手,弹钢琴用的,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伤到了手筋,那可是世界的损失。珍贵的手必须远离重物,远离一切锋利物品”。
Tree神的手,也是如此,夏渝州不可能真让他碰刀具。
扛起一箱货品往屋里走,眼瞧着周树炸起的红毛慢慢软下来,夏渝州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叫他不要太感动。不然弟弟一激动非要帮他拿重物,会很为难的。
等放好一箱货出来,被兄弟情感动的弟弟,已经躺在纸箱子上睡着了。
夏渝州:“……”
果然,弟弟就不能宠。转身出门,跟隔壁借两个小伙来干重活,回头等周树醒了让他结账。然后,打开老旧的电脑,让儿子整理客户资料。自己则在弟弟旁边的纸箱上躺着,开始玩手机。
重新打开“血盟网上营业厅”,输入昨天司君给他改的新账号登录。
弯月自屏幕低端升起,月光滑过银色诗琴,伴随着古老的弦乐声。开机画面跟先前的完全不同,夏渝州猜测这应该跟每个氏族的族徽有关。
宅子里随处可见的诗琴,应该就是含山氏的标志。而昨天用何予推荐号登录,显示出来的带刺红玫瑰,约莫是南国氏的图腾。
再次点开那个新生群,他的名字前缀果不其然变成了含山氏。这回夏渝州记得给自己取了个网名,愉快地跟小朋友们聊起来。
【含山氏 牙牙: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请问怎么兑换巴氏消毒血?】
【含山氏 = = :你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南国氏 顷:咦?】
【十六氏 SSR:呵呵,含山氏也有私生子了。不是最古老高贵的氏族吗?也这么不讲究。】
【含山氏 = =:说谁不讲究呢?十五氏!】
【青羊氏 汪汪:哈哈哈哈哈十五氏哈哈哈……】
小朋友们吵了起来,各种方言对骂快速刷屏,老年人夏渝州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只能闭嘴围观。看来含山氏跟十六氏的矛盾确实不小,连小孩子都这么上头。抬头看向正兢兢业业做表格的陈默:“儿子,你要不要加这个群,跟小朋友们聊聊。”
“不用,”陈默快速敲击键盘,“他们智商太低。”
夏渝州坐起身,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想起司君那时候兢兢业业给他整理重难点表格的样子,竟有几分神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想到司君,这人就打电话过来了。
夏渝州手指就按在屏幕上,刚响就碰到,自动接起来。
那边司君安静了片刻才开口:“怎么不等响两下再接?”
严格的司少爷,向来讲究响两下再接起电话,说这是现代社交礼仪。如果响超过三下再接起,他会先说一声抱歉。
夏渝州:“不好意思,我们小市民没这么讲究。”
司君沉默了一下:“晚上我不能去接你,入夜之后大骑士会过去。”
听这话里的意思,本来司君是打算来接他的,夏渝州很是意外:“入职培训,领主还管接送的?”
司君缓缓吸了口气,似乎在忍耐什么,最后还是克制着说:“出了点事,夜里不安全。你们参观完就住下,天亮了再走。”
旁边周树的小呼噜声戛然而止,蹭地一下坐起来,劈手夺过手机:“什么住下,姓司的你什么意思?”
司君:“字面上的意思,这是命令,还请遵守。”
周树睡塌的红毛瞬间炸起来:“滚几把蛋,还命令,你他么谁啊?”
司君不想跟他争执,说了句结束语就挂断了电话。
周树从纸箱上蹦下来,暴跳如雷:“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他叫你加入含山氏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什么?”陈默从高台后面探出头。
周树:“潜规则你爸!”
陈默:“有道理。”
夏渝州:“……他应该没这意思。”
周树不听,像个喷火龙一样走来走去:“练习赛推了,我也去!有本事叫他睡我,打不死他!”
陈默:“我看行。”
夏渝州:“……他应该也没这个意思。”
第20章 含山
三人在诊所里忙活一整天,总算收拾出个样子来。除了两台大型治疗台和休息沙发还没有换新,别的已经基本就绪。
“这个冰箱也该换新的了,是十年前的老款。”勤劳的儿子拿着小本,各处巡视一遍,把不合适的地方都记下来。
夏渝州像抹布似的跟弟弟叠在一起,一横一竖,摊在儿童防摔泡沫垫上。听到儿子说这个,艰难地抬头:“咱家没钱了,回头再换吧。”
周树脸怼着地,闷声闷气说:“我先借你。”
夏渝州打了个哈欠:“你要赞助还行,借就算了。刚开张就欠债,不吉利。”
周树“嘁”了一声,懒得理他。
儿子忙活完,走过来盯着两位长辈的姿势看了一会儿。大概是算出了最佳叠罗汉角度,脱了鞋踩上去从45度角切入,伸胳膊,扑。
夏渝州感觉还好,最下面的弟弟被压得“叽”了一声,蹬蹬腿表示抗议。
等展大骑士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叠在一起组成六芒星的家伙,不确定地问:“这是你们东方种的阵法吗?”
“……”
大骑士开了一辆小车来,接他们三个去圆月湖。
夏渝州把对大骑士不甚友好的弟弟塞到后面,他自己坐副驾驶,一路跟大骑士闲聊:“怎么称呼你呢?大骑士?”
“敝人姓展,全名展龙。”大骑士开车,目不斜视。
“哦,”夏渝州有些失望,名字竟然这么本土化,还以为会像罗恩一样,叫展慕斯什么的,“大骑士是不是领主护卫的意思。”
展龙:“可以这么理解。”
夏渝州:“那应该叫你……展护卫?”
陈默扒着座椅靠背探头过来:“你们在玩开封府cosplay吗?领主是不是叫包大人?”
展护卫一本正经地回复:“大骑士并不是职位,而是爵位,只有领主才可以授勋大骑士。”
这位大骑士话不多,但说起领主,立时就滔滔不绝起来。他们展家世代都是为司家效命的,他是他们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孩子,就被派来给年轻的新领主,直接封为大骑士。他也是目前燕京领地唯一的大骑士。
他们展家和罗家,是含山氏最长久的附庸。
“附庸,”坐在后排的周树嗤笑,“你们还真是等级森严,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奴隶社会。”
夏渝州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弟弟闭嘴:“那管家呢?也是罗家这一代最出色的老头?”
提及管家,展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管家是罗家这一代的家主,原本是老宅的管家。因为燕京领地刚刚接手的时候,领主还在上学,忙不过来,大管家就亲自来帮忙了。”
这一帮忙就帮了五年,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
所以,这位管家的地位是很高的,管理的应该也不止大房子里那一亩三分地。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决定加入含山氏之后,管家就笑眯眯地要来加他微信,说便于联系,还问了他平时喜欢吃什么点心。夏渝州点开微信,看看大管家的头像,一壶红茶和一块巧克力蛋糕,朋友圈里分享的全是各种食物的做法。
“吱——”忽然一个急刹车,夏渝州猛地蹿出去,又被安全生生带扯回来,勒得他呛咳出声。
“咳咳,怎么了这是?”捡起掉地上的手机,夏渝州抬头看过去。
车子已经行至郊外,这条路人迹罕至,两边是人工种植的树林。道路狭窄,勉强能容两车并行,大路中间偏右的位置上,蹲着一只黑乎乎的大狗。
那狗看起来状态不大好,毛发打结成一绺一绺的,涎水从半张的嘴巴里不停地滴下来。眼睛被车灯照着,发出渗人的红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挡在车前,盯着车里的人看。
“不要开车窗。”大骑士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明显很是紧绷。缓缓倒车,准备绕过大狗。
夏渝州手肘撑在车窗上,拳心抵唇,微微眯起眼睛看那只狗。
车子后倒一个车身,向左打轮换到旁边车道。那狗起身,瞬间挪到左边,当当正正地挡在车前,再次坐下。
“好狗不当道!”周树看的烦,“直接开过去,它自己会躲开。”
“不行。”展龙立时否决了这个提议,再次倒车。
夏渝州把手指挪到血牙尖上,轻轻一碰,立时冒出血珠子来。随手抽了个纸巾,把血珠抹上去。等展护卫看过来,他已经把纸巾盖到鼻子上,大声擤了把鼻涕,十分自然地打开车窗用力一扔。
“不要开窗!”展龙立时踩下刹车,伸手把夏渝州往这边拉。
纸团顺风而去,好巧不巧砸在那狗头上。展护卫脸都白了,使劲按下司机控制键,快速将窗户升上去。
被砸的狗瞬间呲起凶恶的牙,一口叼住了那张纸,发出可怖的威胁声。而后,突然吐出纸团,转身跑了。
展龙立时打转方向,快速离开这个地方,气得直喘:“你怎么能往窗外丢东西呢!”
“哎呀,没办法,我们乡下人习惯了。”夏渝州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请大骑士原谅他的没素质。
陈默趴在后车窗上,看那只跑开的狗。留在原地的纸巾,沾了狗的口水,与那一抹鲜红相融。雪白的纸巾像是被火焰撩到了一般,逐渐变得焦黑。
收回目光,陈默若有所思地将手指伸到虎牙尖上,咬一口:“嗷!”
周树看到大侄子咬手指,惊奇地凑过去:“饿了?”
小朋友哭丧着脸:“疼。”
“废话,被咬了能不疼吗?”
“牙疼,”陈默舔了舔那颗牙,“好像在动。”
周树掰着他嘴巴看看,用手戳戳:“好事,这牙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