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周树站起来拿衣服。
“不用,”夏渝州阻止他,看看悄悄伸手接管阿叔鼠标的小朋友,“你俩乖乖呆着别乱跑,就是给我帮忙了。”
“你知道那领主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去。”周树不甚赞同。
“我知道,是含山氏的人。”
夏渝州说得胸有成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含山氏是什么玩意儿。出门坐上车,手机忽然有新消息,有人要加他微信,备注是【新生群群主】。
血盟营业厅app内竟然能直接知道手机号!垃圾APP!
夏渝州先打开应用中心,给“血盟网上营业厅”评了个1星差评,理由是泄露用户隐私。而后再点开微信,同意了好友申请。
【顷:亲,我也是南国氏的人,刚才你被十六氏的小子踢出群了,真是不好意思,别往心里去。】
【夏渝州:哼!他为什么踢我?】装小朋友,就要装到底。
对方等了一下才回,回了一条很长的语音。夏渝州点开来听,是一道很好听的少年音,悠扬悦耳。
“燕京,是含山氏少爷从十六氏族长手里抢过来的。十六氏,之所以叫十六氏,是因为他们有十六个州的领地,古时候叫燕云十六州。现在燕京被抢走了,只剩下十五州,这事对十六氏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耻辱,不让提的。”
抢?原来地盘还可以抢,看来这些西方种内部并不太平。
夏渝州舔舔右边的断牙根。
今天何予也给他科普了一点,各个家族的领地基本上都是集中的,通常情况下领主就是氏族的族长。只有个别分散的领地不好管辖的,才会设立新领主。
既然燕京是含山氏从燕云十六州里切出来的一块,那这个领主想来就不是含山氏的族长,而是另外的人。
“燕京的领主,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领主。他二十岁那年,向十六氏族长提出决斗,要求整个燕京的领地权。原本十六氏族长只当个笑话,不理会,谁知道他直接就甩手套了。”
语音那边的少年,提起这位燕京领主就滔滔不绝,宛如迷弟谈论起偶像。虽然夏渝州不清楚所谓决斗是怎么个决斗法,但这不妨碍他体会其中的凶险。
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少爷,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又哪来的胆量挑衅战无不胜的十六氏族长。但他就是做了,还赢了,将各大氏族百年来都没有变动过的领地,生生改换了格局。
夏渝州忽然有些期待见到这位年轻的领主了。
“你确定是要到圆月湖吗?”出租车司机见夏渝州半晌不说话,开口试图找个话题,“再往前,人烟就特别少了,你大半夜的去那边做什么?”
圆月湖,就是何予给的那个地址,是一个很老的京郊别墅区。
“有朋友住在那边,约我去玩,”夏渝州随口应道,“您知道那地方吗?”
司机是燕京本地人,说话有浓重的儿化音,还带吞字:“那你可问着了。这地方,古时候就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好多志怪传说都是从这儿来的。后来不道谁给开发成别墅区,是燕京最早的一片郊区别墅。为了镇住那些东西,办了个学校聚阳气。但还是闹鬼,经常有人在这里失踪,学校也开不下去了。”
说话间,车已经靠近别墅区。高树茂林,寂静无声,着实有点吓人。
夏渝州好奇问:“那您知道是什么鬼怪吗?”
司机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咱也不说那怪力乱神的,但真的有,据说……是吸血鬼。”
“……哦。”
车子到了指定地点,并没有司机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小区里路灯、地灯齐全,花红柳绿的还有保安,不过住户确实少。午夜十二点,别家都熄了灯,只有一栋大房子灯火通明。
夏渝州站在门口,抬头细看整栋有点年头的别墅。外表风格粗犷肃杀,围了十六根罗马柱。门头上有一块凹下去,原本应该雕刻着什么标识,像是被磨平了,镶嵌了一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银色诗琴。
大门缓缓敞开,明亮的灯光瞬间穿透长夜。夏渝州眯了眯眼睛,看到了装修风格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别墅内部。
精致奢华,又不是暴发户那种大红大绿。银色的绒毯从屋内一直铺到门前,何予从二楼走下来,他穿着酒红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脸色苍白地捂着左肩。抬头看到夏渝州,露出个虚弱温柔的笑来。
一名穿着英式管家服的微胖老头,身姿挺拔地走过来,向夏渝州行礼:“夏先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您的预约还有五分钟,请稍等。”
夏渝州被邀请坐在客厅的绒面沙发上,管家端了两杯红茶来。状态明显不是很好的何予,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跟夏渝州隔着五米远。
“学长,你这是怎么了?”夏渝州问。
何予苦笑:“犯错受了小罚,不要紧。”
“夏先生,请跟我来。”一口茶还没喝下去,管家过来请夏渝州上楼。
何予没有任何给予提示的意思,低着头只管喝茶。夏渝州有些烦躁,扯了一下领带结,跟着管家上楼去。
“您是第一次来,请允许我介绍。”管家说话彬彬有礼,走路带着特殊的韵律,像个中世纪的老绅士,叫人急躁不得,只能跟着他慢慢走。
“燕京领地,目前归属于含山氏。领主是含山氏贵族,二十岁在黄昏决斗中胜出,亲手夺得这片领地的勇者,”管家单手推开书房门,屋内的高背单人沙发上,坐着一名身穿复古西装、打着精致领结、身姿挺拔如孤鹤苍松的男人,“司君先生。”
夏渝州:“……”
司君看到他,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欢迎来到燕京领地。”
管家抬手,请夏渝州进去:“燕京领地,都归领主管辖,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
夏渝州从迈进这个房子开始,额角就开始抽动,见到司君之后,抽得就更厉害了。抬手揉了揉快要蹦出来的青筋,吸了口凉气道:“我就想问,你们统治燕京地区,燕京市政府知道吗?”
第17章 负责
司君没说话。
慈眉善目的管家只是顿了一下,依旧按照程序请夏渝州入内,并答道:“血族戒律一,避世。不得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血族身份,除非对方愿意成为血仆。因此,燕京市政府是不知道的。”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罗恩,我需要跟夏先生单独说几句话。”司君对管教道。
“好的少爷,”管家点头应下,“需要什么茶水?”
“两杯红枣茶,谢谢。”司君微微偏头,向管家致意。
管家行礼之后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最后合上的刹那有门锁闭合的咔哒声。
夏渝州饶有兴趣地看着管家的一系列动作,以前只觉得司君穷讲究,见了这位管家之后顿时明白,以前司君做的那些礼节大概都是简化过的:“你这管家可真专业,外国人?”
罗恩,听起来像是德国名。
司君:“他姓罗,叫罗恩。”
“……”
司君抬手请他坐。
夏渝州走到沙发边,却没有听话坐下,单手搭在高至胸口的沙发背上,四指轮番敲击深蓝近黑的绒面,跟着沙发与茶桌与他遥遥相对:“领主大人,需要我给你磕个头吗?”
司君垂下眼睫:“没有这个礼节。”
夏渝州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摆设非常复古,像是中世纪贵族的会客厅。南面墙的正中挂着一只银质五弦诗琴,高脚几上放了火漆印章和羽毛笔:“你们这非法组织,自己玩得还挺开心。”
司君:“血族不是人类,有自己的生存规则。”
“嘁……”夏渝州哂笑,收回目光,看向司君那双被长睫毛遮挡的眼睛,“有意思吗?”
司君抬眼,幽蓝的眼睛如夜空深邃:“什么?”
夏渝州:“你跟何予,一个叫我来捐骨髓,一个叫我给孩子买消毒血。说什么领主有绝对处决权,神乎其神必须来见,绕了一圈都是你们自己的生意。司少爷,耍我有意思吗?”
司君单手搭在扶手上,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又克制住:“何予没有报备,我不知道你回燕京了。”
“那……”
房门轻响,管家端着两杯红枣茶进来,慢悠悠放在桌上,并配上一碟点心。目不斜视,没有对还站着的夏渝州发表任何意见,微微欠身,再次出去关上了门。
这一打岔,倒是让夏渝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天一夜总共发生了些什么。司君问过两次是谁让他来的,最后一次他才说是何予;上午司君说起血盟的事,是他自己不求甚解没有多问,转头去别人那里寻求帮助。
而现在还坐在一楼脸色苍白的何予,显然不像是得到了领主嘉奖的样子。
司君重新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端起骨瓷杯:“你以为,这是我为了见你设下的局吗?”
夏渝州一时答不上话来,这话要是承认就太不要脸了。拍拍嘴,怪自己一时冲动,见到司君就智商下线。
司君不说话,轻啜一口红枣茶,再慢慢放回杯托上。
气氛有些尴尬。夏渝州放下吊儿郎当的手,绕到前面正正经经坐到沙发上:“咳,先不说这个了。既然你就是燕京领主,那应该有特权的吧?”
司君静静地看他:“什么特权?”
“比如说,可以批发巴氏消毒血之类的。”
“……”
夏渝州身子稍稍前倾,做出谈神秘交易的生意人姿态:“你看,这孩子是你们西方种捣鼓着让我救的,你们也得负点责任吧?我们东方种呢,生活习性跟你们又不一样,你也说了我没必要加入。那你卖给我早餐奶……呸,消毒血,看在咱俩以前……”
司君:“以前什么?”
做生意,谈买卖,想走捷径,就绕不过“交情”二字。问题回到原点,夏渝州说不下去了。
司君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半句,冷笑:“夏渝州,你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先招惹我,又一走了之,现在为什么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我提以前。”
突如其来的冷厉,让夏渝州措手不及。
惊愕地看向眼前这个忽然发脾气的人,这跟他印象中那个永远克制有礼的小王子大相径庭。
夏渝州也被激出了脾气,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先招惹你?”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司君:“难道不是吗?”
夏渝州:“……”
好像还真是。
因为那节地狱难度的选修课,他俩被迫经常一起上自习。打从司君给他整理过一次重点难点,夏渝州就赖上他了。
期末考试月,不仅复习这门选修的时候要找司君,复习别的课程,夏渝州也要千方百计地跟他一起。尽管两人都不是一个学院的,学的课程也完全不同。
“我有专门的占座小弟,每天都能抢到图书馆最好的位置。”夏渝州是这么说的。
司君刚开始还欲言又止了几次,后来渐渐的就不反抗了。
北方的冬天并不难熬,处处都是暖气。图书馆的暖气尤其好,环形绕场一周。每个座位都是贴墙的,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享受温暖烘烤。夏渝州每天早早来,趴桌上固定地睡到十点,就能精神一整天。
而向来不会困的司君,进入1月份之后就开始精神不济。
“这个联体式治疗台的图,画的不对啊。早就不是这个版本了,教科书也不说与时俱进……”夏渝州推着书往司君身边挪了挪,给他看书上那老旧的图,没等来小伙伴的回应,却等来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司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被他扛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夏渝州的肩膀上。
夏渝州僵了一下,低头看他。
他们坐在朝北的窗户边,并没有阳光。但窗外积了厚厚的雪,晴光漫射,自然地打了个冷光,原本就无可挑剔的脸显得更加立体起来。从夏渝州的角度,能看到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牛奶一样的肌肤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一个男生,皮肤这么好,啧。
夏渝州伸出手指想戳他,在碰到那温热的呼吸时又缩了回来,莫名的一阵心虚。抬头左右看看,没有人往这边看,对面一位男生睡得昏天黑地,一位女生正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补口红。
“同学。”夏渝州小声叫她。
女生涂完口红,转头看他:“叫我吗?”
夏渝州点点头,微微拉下口罩,露出鼻子和上唇:“口红可以借我用用吗?”
女书在他拉下口罩的瞬间就愣住了,机械地点头:“哦哦,好。”
夏渝州保持身体不动,伸手接过口红。打开先在手背上蹭两下,把女生用过的唇印蹭掉,然后慢慢接近司君的脸。
给男生涂口红难度并不高,最难的在于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夏渝州抖了几抖,终于给司君画了个完美的红嘴唇。
肤如白雪唇如血,这是哪里来的狐妖艳鬼?
夏渝州努力忍笑,擦干净口红还给女生,拿出手机给自己和艳鬼先生拍了张照。末了,还觉得不过瘾,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吧唧印了章。
等司君被吵醒,坐直身体向他道歉,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鲜红的印记:“那是什么?”
“什么?”夏渝州一脸无辜,“哦,你说这个啊。刚才有个女生路过,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我怕吵醒你,硬是没敢乱动,就被她占了便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