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感觉到有东西划到了后脖颈,扯开衣领,发现这牌子很熟悉,掀了傅城一眼,道:“你能不能,至少先把标签摘下来。”
傅城尴尬地一笑。
反正衣服也是自己买的,时舟就索性披着了。
傅城:“怎么,在想什么事吗。”
时舟不答。
飞行器的体积与飞行速度成反比,庞然巨物就在空中缓缓行进着,底下的景物却变化得很快。有时候会路过几片云,在伸手也摸不到的地方。
还有四面八方裹挟来的风,人处其中就仿佛触感听感都在一齐享受环境——在这上看风景是能令人沉浸的,忘记烦恼忘记身处何方的沉浸。
时舟却缓缓地说:“我觉得不对劲。”
傅城从沉浸中拔出来,问道:“哪里不对劲。”
时舟皱眉道:“法厄和徐彦成没有动静。”
“他们应该阻止我去,可是他们没有,我回来这期间,他们没有做出任何事情。”
傅城道:“这不挺好的吗,他们拿你没办法?”
时舟摇了摇头:“就算是没有办法了,用最愚蠢直白的法子,他们也会为阻拦我做点什么……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傅城看着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安慰道:“你这是神经紧绷过久导致的后遗症。你要脑子里经常放着一些好事,就没有有功夫去怀疑猜测了……”
傅城抬头看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比如……你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突然出现在你身边?”
时舟不理他的玩笑,照旧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道:“我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傅城道:“不然我跟你求个婚打消你的顾虑?”
时舟瞥他一眼:“闭嘴。”
傅城笑道:“不要再想那些了美人,你的一切计划不都得到了驻地才能执行吗?现在想是自寻烦恼。”他凑近了些,问道:“咱谈些别的。”
时舟:“我不想听。”
傅城道:“好吧,那之前我说追你那事你再考虑考虑呗?”
时舟驳回道:“滚。”
傅城无奈道:“反反复复骂我都是这么几个词——我都可以给你建个词库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时舟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能。”然后将披了一会儿的衣服扔给傅城,说:“回去培训。”
傅城耸了一下肩膀,欲要抱着他“撩汉失败”的衣服走开,突然时舟说了一句:“等等。”
傅城:“嗯?”
时舟背对着他,仿佛犹豫了一会儿,将话掷出口——
“你向秦烟要拨号器做什么。”
傅城的心跳猛地一提,接着对答如流地道:“我没跟我弟道别,想着用它联系。”
时舟:“陈宸有个人拨号器吗?”
傅城:“我要了俩,让葛姨带给二陈一个。”
时舟转过身来,背对夕阳,望着他,像在拷问似的,道:“拿来。”
傅城苦笑了一下:“我又沦落到跟弟弟打电话还要和您请示的地步了吗?”
时舟的眼神像镀了一层霜的玻璃,似冰非冰,说道:“我要查你的拨号记录。”
傅城心脏停了一下,血液差点倒流起来。
这几天时舟的纵容让他把警戒心完全放下来,他给自由者那边通完讯之后,并没有换卡或者消除记录。
他刚才穿衣服的时候,顺手将藏在行李中的拨号器放到了外衣口袋里。
时舟刚才无意间碰到。
他看着傅城抱着的衣服,语气毫无感情:“在里面。”
傅城深呼了一口气,攥紧了一下冒汗的的手心,勉强扯了一个笑,道:“你这都不信我?”
第30章
时舟并不语,但眼神里的压迫并没有让步。
傅城心里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死也不能交上去,就算是赖也要赖到等他把记录删掉。
傅城笑嘻嘻道:“怎么了美人?你是怕我私底下偷偷联系情人吗?”
时舟不为所动,说:“你在掩饰。”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傅城的笑容慢慢褪了下来,道:“是不是打我出现在你身边,你一直都在怀疑我。”
“是,”时舟毫不犹豫道,“尤其是你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
傅城本来紧张得心跳加速,内里的血都是热的,听他这一句时候,凉了些许,他破釜沉舟道:“要是我真是你猜测的那样,你要怎么对我?把我塞进大牢里等死?”
时舟死死地盯着他,道:“我亲手杀你。”
傅城蹭了蹭鼻子,道:“那如果没有呢,你要怎么补偿我,答应我的追求吗。”
时舟没有继续和他废话,直接夺过那大衣,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了那只小黑盒。
傅城束手就擒,也不再抢了,双手插兜,看着时舟的动作。
时舟操作了一会——也没多久,因为傅城只给高树通过信,陈宸都还没来得及通,里面只有一个记录。
时舟把拨号器举在傅城面前,冷冷道:“这是哪里的号码。”
联盟的拨号器号码都有专属域名,其余地方的拨号器有的是偷的,有的是废物改造,还有的是自己用蹩脚的技术做的,域名乱七八糟。
傅城看着他,沉默不语。
时舟边抓着栅栏的手,微不可查地在轻轻发颤。
他盯着傅城,拨打了这个号码,轻轻道:“你最好能活过今晚。”
那边信号滋滋乱了很久终于拨通了。
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喂,傅哥。”
这一声出来之后,傅城眼神转向拨号器,说:“在。”
他松了一口气,插在口袋里攥出汗得手慢慢松开。
不是高树。
“联盟东域第十二号区的旁边,有一个小型稀土矿区,设备正在往那里运,大概三天后开工,联盟的门禁记录有异常吗?”
傅城:“没有。”
那边奇怪:“那你打来做什么。”
傅城偷偷瞥了时舟一眼,对上他冷如冰窖的眼睛,咳了一下,道:“嗯……我跟着联盟北伐军队出发了,以后就不能帮你们看着信息了。”
那边:“哦,好的。”
时舟摁停了拨号器。
傅城伸手,从时舟的腰间拿出他的枪,交到他手上,道:“你可以动手杀我了。”
傅城伸手前特意擦了擦汗。
他知道时舟肯定不会。因为时舟是怀疑他为某个组织的卧底,而刚才的拨号器却拨给了某个偷运矿物的商队,联盟的电子门禁会查出入的人员和车辆,虽然他们掩饰防备得很好,但是有时候也会露出马脚,“找人去联盟看门禁记录是否有异常”是他们惯用手法。
傅城被恋爱脑冲昏了虽然忘记删记录,但是高树好歹是清醒的,他通完信之后一定会删号,或者,建立转号。
转号,就好像以前人们打给电话接线员,再由接线员打到相应的号码。
设置完了一个程序之后,建立转号的拨号器就会充当接线员的作用,将来电转到到另一个预设号的号码上。
而高树又很聪明,他知道傅城消失已久突然出现,底子干干净净的反而更遭怀疑。于是给他制造了一些污点——在走私商队里给他弄了一个假身份。
恰好和一年前傅城在时舟面前编的假身份一样。
空气寂静了一会,时舟终于开口道:“你居然还跟那群人联系着。”
傅城道:“那好歹是我吃了半辈子的饭碗。”
傅城保证道:“我既然让你拉来联盟了,就不会再去做了,之前的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吗……”
时舟把枪夺回来放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把一口气深深的呼了出来,像是有些愤怒又有些庆幸似的。
他把衣服和拨号器一并扔给傅城,道:“门禁记录属于三级文件,联盟人员泄露要罚款并有十五日拘留。”
傅城爽快道:“第一个月的工资我都交给你了,你就把我拘留在你身边十五天就好了。”
时舟给了他一个白眼,回舱了。
傅城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回首望了一下他的身影。
他压下心中莫名的愧疚之感,欣赏景色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踱步回舱。
……
郑义同志正在门口盘着胳膊,一脸严肃地等他回来。
看到傅城之后,道:“傅铁柱同志,你逃训了。”
傅城解释道:“我叫傅城,那是……”他随口编道,“那是我以前的名。”
郑义一举手打断他:“先不说这些。我会就你此行为记过一次,而且你需要接受相应惩罚。”
傅城:“……”
……
傅同志已经在休息室地面上平板支撑了半个小时。
郑义看在他手受过伤的份上,才没有让他做俯卧撑。
傅城就这幅姿势跟后来的几个室友打招呼。
室友笑着调侃他,被郑义打断。
小组长提醒他还有半个小时。
他被轮流嘲笑了半小时之后,翻转身子仰躺在地上,向郑义保证以后再也不逃训了。
郑义信了他的鬼话,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傅城跟室友们聊了起来,发现这群人年龄不大,都是联盟军校毕业的,实地实战什么的肯定是没有过的。
傅城估计时舟到那里以后会打一场小仗锻炼锻炼他们。他正要聊些其他的,郑义突然关了灯,傅城不解,而后就听到了哨声。
该熄灯了。
郑义对傅城道:“熄灯以后禁言,明天早起些,我单独给你重新培训。”他转头对其他几人道:“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天也可以一起来听。”
这群人对师兄很尊敬:“是。”
傅城:“……”
他上学的时候都没有吃过这种“苦”。
……
翌日傅城果然老早就被郑义喊了起来。
他生无可恋地穿换好衣服,跟在郑义身后出门了。
昨天他拨号到高树的预设号码,高树有了察觉,隐秘地发消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傅城报了平安之后,先删除了拨号记录。
郑义在给他介绍舱门紧急制动的操作方法,每个报警器消防栓的位置,以及遇到紧急情况的操控措施,联盟又要求每一位军人都要懂一些飞行器的驾驶的基本操作,他又带着傅城去了主舱控制台。
傅城留着一只耳朵听着,心里又想着其他的事情
他不知道时舟到底信不信任他。
他以为时舟让他来联盟做事,又肯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对自己放下了顾虑。现在,他这么做到底是信任他,还是试探他令他露出马脚,傅城已经分不清了。
它甚至以为时舟对他的那些纵容也都是在试探他。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特别遥远,在一个自己看不透也触不到的高度。
就好像是。
他只是侥幸尝过上天落下的甘霖,居然开始不自量力地妄图触碰神明。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咯噔一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自己是真的喜欢时舟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驱逐出去。
傅城没谈过恋爱,虽然每每总是嘴上夸海口说自己要死也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但是他还真没真正的风流过。
他也没对个男人感兴趣过。
时舟是他第一个想要追上的人。
而且他不想要和这个人柏拉图式的相敬如宾,他就想和这个人上.床,彼此纠缠耳鬓厮磨,在对方给予的.欲.海里翻云覆雨。
事完了以后早早起床,给他揉腰,跟他商量着能不能把“禁欲”时间缩短,得到一个白眼之后给他做早饭。在自己出门前向他索个吻,不管他给不给,这一天都想起他有盼头——傅城想跟时舟一起过日子。
这种念头强烈到他能清清楚楚地将自己对时舟的感情划分为喜欢。
傅城不是在感情方面过于纠结的那种人,既然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时舟又没有明确地拒绝他,他是一定要追的。
只是他现在看不透时舟,他害怕越追越远。
他越想,郑义的滔滔不绝就仿佛离他远去。
到达主舱时,他突然回过神来,看到了向他走来的两个人愣了一瞬。
是秦烟和孟冉,
孟冉看到了傅城,笑着跟他打招呼。
傅城懵了一下。
为什么她还没有走?
秦烟走过来的时候,郑义停止了解说,向他鞠躬问好,秦烟笑了笑,道:“我都说了不必如此拘束。”
孟冉:“傅哥好呀!”
她把郑义吓了一跳,古板的直男脑袋搞不清楚风靡一时的孟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男士兵专属飞行器上。
傅城皱眉道:“你昨晚去哪了?”
孟冉道:“当然是去找阿舟了。”
秦烟转过头来,道:“二位认识啊。”
傅城追问道:“你昨晚在哪住的。”
孟冉挑眉看着他。
傅城:“……”
还用猜吗?这全都是男休息室,她只能跟一个人住,才不用避讳。
孟冉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把阿舟的猫和秦上校的狗都带来啦,昨天阿舟看到我的时候特别生气,问我谁把我藏进来的……我可没把你供出来哟。”
傅城磨了磨后槽牙,狠狠笑道:“我谢谢你啊。”
孟冉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背着手哼着,拉着秦烟走了。
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我这是第一次做饭,想给阿舟解解气。但是又不知道好不好吃,请你来试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