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眼眸垂下来,光却在里面打了一个转。
他道:“我只有接下来的十天有空。”
傅城:“你又要去哪。”
时舟:“北方。”
浓稠的红将整个梯箱都给覆盖了,傅城看着他,问道:“这次得多久回来。”
时舟抬了一下头,望着窗外,道:“少则一年。”
傅城噎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自己问“你要去做什么”这种问题简直太弱智了。
就好像一个不用负责任的普通麻瓜在审视一个身处权网之中一举一行都能扯动人类命运的伟人。
傅城:“我跟你去。”
时舟:“你跟我去。”
几乎是同步重叠,空气沉默了一会儿,面面相觑,时舟转开目光,傅城则笑了出来。
傅城笑着说:“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重新来一遍……我凭什么跟你去?”他补充道:“让我听听这次又是什么刁钻的理由和条件。”
时舟:“……”
他道:“作为助理,这是你应该的。秦烟也会去。”
傅城:“哦,居然意外得很正常?”
时舟踹了他一脚,不过力度较比之前轻多了。
傅城靠近了些,盯着时舟看了一会,转开目光,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升了上来。
心跳莫名加快,敏感到似乎可以听到时舟的呼吸声。
傅城磨了一下后槽牙,终于说道:“我问你个事啊。”
电梯落到了尘世各种高楼建筑之下,不再高高在上俯瞰天边,色调突然冷了下来。
傅城提着的两个红袋子尤为扎眼。
他道:“你谈过恋爱吗。”
时舟:“……”
傅城补充道:“我认真问你,不是开玩笑,真的。”
时舟:“滚。”
傅城:“看样子是没谈过?”
时舟一字一顿:“给我滚。”
傅城委屈道:“你说滚得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时舟:“……”
他眼前这是个什么玩意。
电梯到底,时舟眼不见心不烦地先一步夺出去。
平常,这时候正处于“下班高峰期”。大厅的人自然要比惨淡的早上多些,人工智能也赶着去充电了。
傅城提着俩“囍”跟上去,道:“你等一下,我有话想你说——不打招呼跑了一年是我不对,我现在想通了。”
时舟双耳对傅城普通级别垃圾话的“免疫功能”在听到后面那一段时,突然不起作用了。
他一怔。
傅城的这一形象成功吸引了人群中有几个脑袋转过来看向这边。
时舟轻声中带着一点愤怒,道:“你要说什么回去再说!”
“不行,”傅城道,“这是我第一次表白,我紧张,回去怂了怎么办。”
时舟:“……”
人群:“……”
时舟还没听到他说什么,就已经提前知道了他接下来这段话的性质了。
他脑子突然宕机了一下,晃过神来之后才记得自己和他在什么地方,赶紧拦住他道:“你闭……”
傅城:“从今天往后我要追你了。不管你以前谈没谈过……我想跟你谈。”
时舟剩下的话全噎在嗓子里炸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遮掩,他们附近一圈的空气和人,都有点静止。
人们看看傅城,不认识,又看看时舟,皱了一下眉。
傅城只听时舟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他猜大概是在问候自己列祖列宗。
时舟返回来,拽着他的衣领愤怒地走出去了。
傅城满意地一笑。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着。
反正他看到时舟的耳朵红了。
第25章
时舟的力气很大,愤怒地拽着傅城,像甩麻袋一样将他扔上车,吓了司机一跳。
两袋猫粮分别都被套了两层,不至于撒,砸在傅城胸口上。
傅城从刚要从后座上起身,时舟上车将车门猛地一关,又提着傅城可怜的衣领,把他再次拽了起来。
傅城道:“你冷静。”
时舟眼里的冷怒几乎要溢出来,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成日和郭林高树怼来怼去的傅城早就练成了一套随时随地可以发.骚的套路,对答如流道:“我脑子里只有你。”
时舟盯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傅城也看着他,似乎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正在被五马分尸。
傅城他之前以为时舟接受不了他,他难受,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他一直没给一年前他不告而别的事情道个歉,如今说出来,难受便舒了大半。
他觉得这样,时舟不乐意,他还可以毫无顾虑地死缠烂打。
“我刚才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我真的错了,我该千刀万剐。”傅城坦白道,“我跑到了其他组织呆了一年,是想躲着你,现在回来也是想找你说明白,我……”
时舟:“你给我闭嘴。”
傅城乖乖闭嘴了。
空气里飘着火药味,搞得司机尴尬地不敢自在的呼吸,在一边极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时舟道:“开车。”
司机立马战战兢兢地挂挡。
行车之中,傅城在一边压制住想说话的本性,猫粮居然传来淡淡的香气,搞得他有点想吃。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
汽车驶入嘈杂的热闹区。
时舟终于开口道:“我不同意。”
傅城:“啊?”
时舟冷冷道:“你往后若是再提今天这件事,你我就断绝往来。”
傅城看着他,疑惑道:“我追求你又用不着你同意,我就是告知你一下。”
时舟深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指着他严肃道:“从下一句话开始,我不想听到你任何一句玩笑。”
傅城望进他的眼眸,愣了一下,他看到这个人眼角起了些血丝。仿佛眼神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命令,傅城听了。
他耸肩道:“好吧。”
时舟欲将头转回来时,傅城以不及掩耳的迅雷之势,在他的嘴角上啄了一下。
猝不及防地,司机好像一个油门踩成了刹车,没把魂给跄出去,连忙解释道:“抱歉少爷,刚才有只宠物狗冲过去了。”
说完,那宠物的主人在车玻璃外朝司机双手合十道歉,跑去追狗了。
时舟扶着前座后背,身形有些僵硬。
司机继续开车。
傅城正经道:“那我不开玩笑,好好回答你——你就算不答应,我也要追你。关系断绝了我还可以再给它连起来,你拦不住我。”
司机很希望此刻自己是个聋子其实。
……
傅城饭后无聊,主动搭上围裙,帮葛姨把筷子和碗给刷了。
葛姨在一旁看着他干活,脸上的初长得皱纹都笑得舒展开。
他让葛姨在沙发上坐下,抢过她的打扫工具,开始清理卫生。
葛姨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您歇着,”傅城带上橡胶手套,笑着说,“这些琐事,我来就好。”
毕竟他以后的目标是要做书房里那位的男朋友,这些家务活应该自觉一点。
他边拖地边道:“姨啊,以后您就不用做这些活了,每天只负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我来。”
葛姨:“……”
她突然有了一种要失业的预感,急忙问道:“那……”
傅城:“您放心,只是我在的时候您不用做,其余大部分时间还得麻烦您照顾这里。工资照旧的。”
葛姨听到有活干有钱领就放心了。
葛姨:“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要做这些。”
“这不是闲的吗。”傅城自我调侃道,他突然停住,将下巴抵在拖把顶上,小声说:“姨,我问你个事。”
他笑了一下:“少爷有过对象吗。”
葛姨淡淡道:“现在就有啊。”
傅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会后,差点没一个没站稳,把下巴给戳下来。
傅城:“啥??”
葛姨指了指房屋上空的巨**灯,艺术感十足的装饰,道:“你还不知道啊,这座房子就是小姐的——少爷的未婚妻。”
傅城:“……”
他就想,时舟的这种性格,家怎么建成一个如此铺张浪费、奢侈豪华的艺术宫殿。
傅城一脸“怎么可能”的扭曲,问葛姨:“这小姐何许人也?”
葛姨:“姓孟,名冉,联盟总务院副总理的女儿。”
傅城:“不可能……联……那个他怎么可能有婚约,他不是不能……”
联盟领主不是在任期间不可以有妻室吗!
葛姨不明白他在说啥,只是道:“这个……少爷很早之前就有了啊,少爷是上校助理而已,婚姻是自由的……而且就算是联盟领主,联盟也只是限制在位时的婚姻权力而已,之前的之后的都不算。”
傅城:“……”
联盟法律怎么可以这么敷衍!即使时舟是当政之前定的婚约,那当政以后也应该按照法律剥除啊!
傅城仍然不可思议:“可是……我打从来到这儿,就没见有个姑娘来过。”他补充道:“……您不是姑娘您是仙女。”
葛姨噗嗤笑了一下,说:“常有的政治联姻,大概感情都不深吧。”
傅城仰天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心态苍凉——自己漫漫长路上又多了个有钱的未婚妻做阻碍。
他心想自己必须得趁生米没煮熟,他还不算第三者插足之时,先行抢人。
葛姨聊起这个来颇有忙着给家里后辈相亲的大姑大姨的气势,细数道:“是个学艺术的小姑娘,长得十分漂亮,人又有气质……在青空城很有名气。哦,上善广场是她着手设计并且起名的——你没在上面那个大石头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吗?
还真没。
傅城想起那天,自己只是打量了那巨石一眼,似乎上面还有其他的小字,他都没有细细去看,注意力便被那个黑衣男人吸引过去了。
那个黑衣男人……
傅城现在简直就像个头疼还没好又外加轻微脑震荡的患者。
他突然想起那枚戒指的事自己还没搞明白呢。
傅城一瞬间将俩人联系起来,但转眼又否定。
这一定不是孟冉的手笔,未婚妻要送回戒指,为何要派个戴着同款戒指男人偷偷摸摸的送?这不脑子有毛病吗。而且时舟的戒指痕早就有了。
如果傅城是一条狗,现在葛姨一定会看到他刚才摇着大尾巴谄媚讨好的,现在耳朵和尾巴又拉耸下来的模样。
傅城皱眉道:“我明白了。”
葛姨:“?”
时舟刚好开门从书房里出来,穿着那一身居家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看着傅城挽着袖子,戴着手套和围裙站在一旁发呆,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转过去对葛姨道:“葛姨,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去吧,我让司机送您。”
待屋子里只剩下傅城和时舟两人。
气氛凝固了起来。
方才在车上的一个轻吻,把两人的相处弄得有些尴尬。一路无话之后,回到家,时舟便进了书房没出来。
猫都在书房里睡着了。
时舟恢复平常的状态,把发呆的傅城的神叫了回来。
傅城回神,看着他,眨了眨眼睫。
时舟将两份文件摆在桌子上,道:“你拿一份。”
傅城依言,先把一堆需要思考需要问的事情先搁置在脑海的角落,坐下,问道:“这什么。”
时舟道:“十天以后,我们出发去北方,与在边界候命的周明统领北伐军队汇合,到时候,会遇见孟光和法厄。”
傅城:“周明是哪个?法厄又是哪个。”
“周明是军委的两个将军之一,法厄是联盟总务院总理,”时舟不耐道,“你回去把守则和说明给我好好地看一遍。”
傅城敷衍地点了点头,又说:“总务院的总理为什么会在北伐军队里?他能掺和军委的事吗。”
时舟道:“这次北伐完全是由法厄提出的。周明名存实亡,他能当上将军本来就是法厄一手推就。法厄是想借这次机会,把自己‘保管’在周明手里的兵权彻底回收到自己手里。”
傅城皱眉:“不是……总务院这手伸得有点长吧?军委没人管管?”
时舟:“并不是法厄自己亲自掌这部分兵权,徐彦成也不可能纵容他这么干。所以我猜测,他是想将周明的兵权交到孟光手上。”
幸亏今天傅城早在秦烟口中得知徐彦成就是那个让“儿子”来看病的徐将军,不然问出口来又得挨骂。
时舟坦白道:“他们将孟光从牢里接出来,委任他做北伐的参谋——不算周明的虚权,孟光才是真正的指挥。”
听到他如此坦然地说起孟光,傅城手指蜷缩了一下,观察着时舟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后,才接着道:“……我大概可以理解一点,如果这场战役成功,‘周明指挥失误,孟光力挽狂澜’就是头条。此时宣扬孟光的英雄形象,可以使他以功代过,免除罪名。”
“是的。”时舟补充道,“孟光的罪名没有触碰联盟其他人利益——他只是设计刺杀我而已,残害同僚的罪名用战功来抵足够了,所以不管法厄现在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孟光总会被赎罪。”
孟光做过的事,对时舟的影响极深,居然就这么“抵”过去了,让傅城有一些愤懑的情绪,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出来。”
“因为军委对我已经十分不满,不能步步逆着他们来,必须有进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