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鬼恢复安安静静的模样,自不会回他。
他推门走去大厅中。
大厅里,光芒暗淡, 但也只是如此,鬼影老老实实站在两人身边。
秦坤与三子站在墙边, 正对着墙,看上去像面壁罚站一般。
见他走来,秦坤第一时间发现,迎上来。
“怎么了?”白言也看向墙壁。
“刚刚出现了字。”秦坤指向墙面,“杀人凶手。”
是这四个字。
说完看向白言,眼神发问他那边如何。
白言想想:“他问谁杀了他。”
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
又昂了昂下巴:“吓傻了?”
三子没走过来,连目光都没分给他们,只是看着墙壁发呆。
目光呆滞,看上去就像一根傻了吧唧的棒槌。
秦坤摇头。
白言便上前几步,欠嗖嗖地突然一掌拍向了三子。
三子猛然被一推,差点就强吻了这面发着霉倒霉墙壁,还好在最后一霎回过神。
秦坤目睹这一切:“……”
“……”三子一脸茫然的回过身看白言。
白言这厮还理直气壮:“你被墙魇住了?”
三子还没反应过来,老实摇摇头。
顿了顿却又点点头
“?”白言挑眉,“哑巴了?”
三子张张嘴像是要说话,却又没来由的停了会:“刚刚那鬼来的太突然,我一时被吓到了。”说完骚着自己的头发干笑了笑。
白言便也牵起嘴角,拉着尾音哦了声。眼睛不离地盯着他,带着点似笑非笑,“还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呢。”
“……”三子真情实感地茫然了瞬。
白言却不再看他,视线停在门口的供桌上:“贡品摆完,需开始拜?”
他生前确实参与过普渡仪式,但那时与其说是参加,不如说是旁观,眼睛在,魂都不知飞去哪里,更别说记住完整的流程。
“???”三子看向他,“应该是要,先拜三炷香?”
白言:“拜谁?”还得自己拜香,之前他旁观时有这规矩?
“……”这就问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三子支支吾吾一阵:“拜鬼吧……”
“?”
白言脸上写着,你仿佛在逗我?
所谓普渡仪式,各地风俗不同,但有一共通点,便是在鬼门开这天,准备贡品来超度孤魂野鬼。
目的,是为了超度,又一说是让这些鬼魂早日解脱。
可拜香,却是有“祭拜”之意,多是对着祖先或神仙等崇高之位。
……如今对着孤魂野鬼认祖宗?自家祖宗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吧?
三子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有些心虚。而且除了这个,他还担心别的。
就算真的游戏瞎了眼让他们“认鬼做父”,那么后面“超度经文”又该怎么办……
在场三人,他自己自然是不会。
另两位……三子余光瞥了瞥正无意识玩着指尖匕首的白言和身后秦坤。
一看就是不信佛的主。
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三子暗暗叹口气。
可惜现在阿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也不知是因为被“儿子”打晕醒来后“愤而离家”,还是就单纯的被打坏了,由游戏回收“回炉重造”。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些拳拳担心之意,他自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人是白言打晕的,他此时说来,难免有抱怨之嫌。
他的这点心思,在场也只有他自己在纠结了。
另两位已经痛快的拿了香,就这么点上了。
白言单手拿着香上下摆动了三下,跟洗完手甩水时一般随意。
十分敷衍的走了个形式,再把香插在上面。
——这就算是拜过了。
三子:“……???”
等等这个程序不是还没确定下来吗!怎么这么急!
这要是拜错了该怎么办!!!
白言半点没听见他心中的呐喊,插完香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过来拜。”
“……”
他上前几步,从秦坤手中接过香,有些犹豫。
毕竟谁知道自己拜的是个什么东西,而且加入他记错了顺序,现在做出错误的动作,会不会反而招惹了祸事?
一时间,碎片似的念头从他脑中闪过。
让他有点想退缩。
却一偏头,看到白言正抱着胸冷眼看他。
三子:“……”
他谦让:“不然,秦哥先来吧?”
他手上这香还是人家点的呢。
秦坤动都没动。
白言嗤笑:“哪那么多废话。耽误了仪式怎么办?”
三子:“这……”
白言:“拜不拜?”
三子利落的一鞠躬。
顺汤顺水的完成了祭拜仪式。
完成的一瞬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内溜走,四周的空气都降了温度。
三子自是看不见,他身后的鬼,在他完成仪式后,又往他身体处,近了一步。
这说明,他们这仪式,是正确的。
“之后是不是还要有人念经?”白言看了一圈。
三子:是的,巧了,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阿爹。
秦坤代他说了出来:“那个念经者应该就是游戏中的npc。”
“那怎么办?我们的npc不见了!”白言顺着道。
只是他的神情中却看不到一点惊慌。
三子问:“不然我们出去找吧。”
他此时着实有些着急,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也不知道何时鬼门会开,若是鬼门开了,他们的仪式却还没准备好,那该如何是好?
白言点头:“确实。”
见他们没意见,三子松一口气:“那不然……”不然我们一人留守,另外两人出去找?
被白言打断:“那我出去吧。你们留着。”
三子:“!”
“你,你一个人,可以吗?”
白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小孩子尿尿吗?”还要人陪?
说完,转身就走。
临走前跟秦坤交换了个眼神。
秦坤点头。
三子有点尴尬。
白言一走,现场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他在时,三子还敢说几句话,他不在,三子也不敢去跟秦坤搭话。
虽说秦坤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也没说几句话,但他就是莫名的不自在,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的感觉。
硬要形容,就像是正在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时,自己的心态。
只不过此时考卷变成了供桌。
三子盯着供桌,不断地翻腾整理,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背后秦坤冰冷的目光如芒,让他每一块肌肉都紧紧巴着彼此,恨不得扭成麻花。
这块老旧桌子都被他擦得油光发亮了。
他这才从尴尬的气氛中想到。
刚刚祭拜时,秦坤是不是没有拜?
终于找个话题能打破此时怪异的处境,他半是忐忑半是紧张回头:“秦哥……”
一回头,却惊恐地发现,他秦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三子:“……”合着刚刚那串心里戏其实就是自己吓自己?
他泄了口气,手一松,手中水果不小心掉到了桌上。
是颗李子。
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在地上砸出了一点濡湿的痕迹。
又咕噜咕噜滚到了桌子底下。
三子没想太多,蹲下身,一手扶着桌沿,一手伸长去捡那颗李子。
手将要碰到时,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
既然秦坤早就走了,那刚刚那道让他紧张的冰冷视线,是谁的?
第91章
这个念头一过, 三子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恰好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怪响。
他飞快转头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向身后。
却什么都没有。
三子出了一身白毛汗,咽了口口水。
若是以往的游戏, 这种吓人的伎俩是吓不着他的,却不知道怎的, 自进了这游戏后, 好像自己的胆子也跟劣质衣料一样经水就缩。
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便觉一阵心惊胆战, 甚至能理智思考都保持不了了。
他强自镇定的回头将李子捡起来, 又放回了供桌。
俗话说的好,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也是为了鬼祖宗们好。
接着走去后院。
在白言回来前,流程没有办法再继续。
不如趁这时间,去做点别的事。
说是这么说, 下一秒,他便试着叫了声:“秦哥?”
等了会,没有人回应, 又叫了声。
“……”说好的两个人留守呢?!
三子看不见的是,
在他走后, 被摔的凹进去一块的李子忽然无风自动, 跟喝醉酒似的左右摇摆一瞬不死心地再次投向大地怀抱。
——然后再次被拦截。
“……”
一只枯槁好似风干鸡爪的手稳稳截住了它,手成爪状, 黑色的指甲直直刺进水果里,汁水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手捏着李子慢慢地放了回去,而后整理着外掉的祭品, 动作十分轻柔而又郑重,仿佛在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般。
而后手一松, 掉出一串铜钱似的玩意,砸在了桌子上。
传出“铛——”的一声轻响,后院中的三子一愣,转身想回去看,却又止步。
片刻后,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翻箱倒柜的搜索之前可能遗漏的些许线索。
有的时候好奇心能帮着通关,有时候,又能帮着送命。
可惜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却还是没能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昏暗森冷的环境,静无人声的四周,像是有什么暗中蛰伏着,要给他致命一击。
——背后的目光时有时无,仿佛幻觉,又真实存在。
在这蕴凉的夜晚,他出了一身冷汗。
最终失力跌坐在一旁的木板床上,面色惨白地盯着门外空地上那一点稀薄的斑驳月光。
眼神呆滞,脑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段像是打了马赛克的画面。
里面却不是什么限制级的影像,只是几个孩子在游泳而已。
当时,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杀人凶手”四个字后,他的脑海中猛然浮现一系列片段,就像是有人刻意灌输进来一般。
透过像是糊了层屎的眼镜,看到五六个白花花的孩子正泡在水里,互相嬉戏打闹。
画面一闪,其中两人像是起了争执,扭打在了一起,周围孩子围上去劝架。
再一闪,水中浮起大片的红色,随着水流往下,像是一条红色的飘带。
只是三个画面一闪而过,在回过神来时,便是白言推他那一下。
思维跟弹簧似的从那异度空间弹了回来,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别的画面,或者就停留在这里。
三子也是游戏老手了。
几乎立马归纳出了几个重点。
这是游戏给的线索,画面来自他这个角色的一些遭遇。
河里可能有孩子死了?任务与流血的孩子有关?
而在画面中,他的视角像是定在那里般一动不动,稳如老狗,但他通过视角高低即一些细节,依旧能感觉到他不是“上帝视角”,而是真实的以某个人的眼睛在看。
这个人可能就是角色自己。
既然“三子”是他,那河中可能死去的孩子是谁?
河里的孩子会不会都是玩家?
角色立场又代表了什么?
想法一出来时,没那么多的时间去想这些问题。
但有一点他立时便知道,就是以游戏中角色的“家”为单位的组队,瞬时土崩瓦解。
于是在白言相问时,他思索了会,还是什么都没说。
依照白言那时的反应,他脑中可能也有过这种“记忆”,但三子不敢问。
虽然平素在论坛里都嚷嚷着要抱大佬们的大腿,刚进游戏时还冒充过柳芒妃队伍中的成员。
但真正遇到这种大佬时,为着小命,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虽是这么想着,但两位大佬都不在,留他一人的空荡屋子,依旧压的三子喘不过气。
空气中浓浓的压力,像把大锤压在他胸口……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喘不上气了!
三子瞪大了眼,双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想要将无形的压力挪开,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慌乱起来,开始扭动乱撞,嘭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肺中空气越来越少,他面色涨红泛紫,双目突兀瞪大,长大着嘴,舌头都要跑到外头来了。
却依旧一丝氧气都进不来。
有些人越是慌乱,越是能爆发出平时没有的实力。
只见三子猛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一只手离开脖子伸至身前,在半空之中比划了下,涂出个怪异的图案。
接着从手指开始,指甲泛青黑惨白,一直沾染到皮肤上,皮下浮出一片细密的紫色筋脉。
慢慢延伸上了手臂、肩膀、衣服内……一直到心脏。
再由心脏蔓延至全身。
这些紫色爬过的地方,体温开始转凉。
一直降到了尸体的温度。
三子慢慢,转为一具尸体。
在他死后,喉颈部的压迫松了下来。
三子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盯着正前方,维持着死时状态,身上就像是穿了件紫色丝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