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司的动作缓了一下。
而顾意继续熟睡,刚才那声轻唤仿佛只是幻觉。
什么时候,他对他如此依赖。
是真的,把他当家人了吗?
顾意没有醒来。
薄司瞳孔深邃,他将手指的血液吸入口中,然后,单手托起顾意的头,将血液温柔渡进他的嘴里。
他嘴里有酒精的味道,此刻和血的腥气融在一起,倒令人有些上瘾。
他以这样的方式,对顾意做过数次,可无论幻境还是清醒,亦或者现在睡梦中,他都是生涩的反应,不知所措,全身僵硬,没有习惯,也没有所谓的身体记忆,此刻,他更是晕晕乎乎,一点也不配合,薄司没有办法,只能压下他的头,更深地进入。
顾意难受地皱起了眉。
薄司弯起嘴角。
果然。
他只是个孩子。
他是简单善良的,而他,却是个丑陋且可怕的大人。
大概是无法呼吸到空气,顾意睁开了眼睛。
薄司松开他,两人唇齿间留下暧昧的痕迹。
顾意迷迷糊糊,半天才看清薄司的影子,“老板?”
他好像,做了个梦。
就和在幻境里一样,老板,又吻他了……
他感觉唇边还有温度,可是,那是梦境啊。
而且,幻境里的吻,也属于幻境,并不是真的吧?
再说,他怎么会梦见这种事……他是男的,他怎么会对老板……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发生的。
薄司见他醒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态度,凶凶地揉着他的脑袋,毫不温柔,“小崽子,自己走回房睡觉,我可不想扛你,快点,晚上冷,感冒了,药钱得从你工资里扣!”
“……哦。”
顾意站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薄司起身,扶住他:“能走吗?”
顾意点点头:“我没喝醉,老板,能走的。”
薄司一脸“我信了你才有鬼”地看着他。
两人一同进了屋,而进屋之后,顾意才后知后觉。
他的眼睛,不痛了。
第37章 黑线
顾意回房就睡下了。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夜,变得躁动不安。
就像在孕育着什么,陡然生出了强劲冰冷的气息。
夜,很漫长,被躲在某处的不知名情愫影响,仿佛一条巨大的锁链,将夜的咽喉牢牢捆绑住,整栋别墅,寂然清冷,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犹如悄然发育的胎儿,阴暗一点点地滋长,一点点地强大。
顾意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站在一个黑色,巨大的房子前,这个房子很奇怪,说不清是什么风格的设计,只觉得,它四四方方,就和他脖间的玉佩一样,十分简单,周围,贴满了白色的瓷砖,而瓷砖的花纹,顾意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是在梦中,这里的天空,阴郁沉沉,让人多待一会儿便觉得压抑,可他走不出去,无论他走多远,都在这个古怪的房子前,然后,他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声。
这哭声是女子的,她哭得很惨,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她无边无际的怨恨。
那哭声刺得顾意耳朵疼,接着,他的心也疼了起来。
他捂住头,在床上翻了个身,可那哭声没有停止,还在继续,顾意皱着眉,额前渗出细汗。
他似乎和那女人的怨恨产生了共鸣,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在怨恨什么,可是,他同样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你该去恨。
你该杀了她。
不要放过她。
不要放过她!
顾意猛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微微喘息着,衣裳,已经全被汗打湿了。
怎么回事?
他听到那个女人在他耳边尖锐地叫喊,一声一声,就像魔咒般穿透他的耳膜和心脏。
那个哭泣的女人是谁,你该去恨,这句话是对他说吗,他该恨谁?
不要放过她,她又是谁?
顾意想不明白。
头好疼。
是他喝了酒的关系吗,才会做这样古怪的梦。
他原本以为,喝了酒,应该会好睡一点,至少,能让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可是酒精好像起了相反的作用,他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顾意满身是汗,他下了床,想去浴室里洗个澡。
打开灯,放好水后,顾意看到水面浮现出自己的身影。
浴缸边荡漾着柔和的波纹,顾意脱掉衣裳,将自己泡进温暖的水中,浴室里热气腾腾,很快便将四周渲染得模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幻境。
热水渗进毛孔,顾意觉得舒服了一点。
他的大脑渐渐清醒,酒精带来的影响已经完全散去,他深吸一口气,希望泡完澡后,他能睡个好觉。
浴室里除了顾意的呼吸声,便是热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顾意耳边不再有女人的哭泣,他开始认为,那果然只是一个单纯的噩梦,不具备任何意义。
却在此刻,灯灭了。
顾意一惊,抬起头。
灯光灭得突然,顾意的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眼前还带着残影。
诡异的梦境,灭掉的灯,顾意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巧合,但,怎么可能呢?
大多邪物都是惧怕薄司的,这是他家,怎么会有那些脏东西进来?
黑暗的浴室,只有顾意一个人,水面不安地涌动,水花溅了起来,打在顾意脸上,仿佛有一双手在调皮地玩水,而且,越玩越兴奋。
顾意四周的热水都溅了起来,水珠“滴答滴答”从浴缸边缘滚落下去,一股邪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邪气和顾意之前接触到的鬼气不同,但顾意毕竟不会驱邪捉鬼,符纸又没带在身上,他想离开浴缸,忽然,两根长长的黑线从热水中猛地钻了出来!
那黑线很细,却像有生命一样,从水中探出,如蛇一般弯曲扭动,寻找着人的踪迹,这一幕着实诡异恶心,顾意更想逃了,下一秒,两根黑线发现了顾意,对准目标,狠狠纠缠上去!
顾意猝不及防,两根黑线准确缠住了他,分别绕上他的手腕,将他死死勒住!
那瞬间,顾意感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黑线,疯狂地涌进自己身体。
那是一些很负面的情绪,压抑,窒息,恶心,顾意很快白了脸,就像世上只剩下自己,他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了。
这种不适的感觉一直持续着,直到黑线用力,将顾意整个人拖入了水中!
你该杀了她!
不要放过她!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顾意沉入水底,耳畔除了那个声音,就是水流涌动的声音,然后便是,自己越来越缓慢的心跳声。
他一张嘴想呼吸,水就涌进嘴里,让他难受,他在水中挣扎,可那两根黑线将他勒得很紧,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一来二去,他的手腕被割破了,细小的血液凝成一股淡淡的血雾,从浴缸底部浮了起来,在水面悄然散开。
跟窒息的感受相比,疼痛倒是其次的,顾意的每根神经都被溺水的痛苦压迫着,他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肺里的氧气已经快消耗尽了,如果他再不出去,可能今晚真的就会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最可悲的,是他连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都不知道。
顾意心跳放缓,在水底,他睁着眼,却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这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勒住他的黑线越收越紧,那些负面情绪在他心中也越来越浓烈,好像本来就由他的心底滋生,是一直和他如影随形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根本摆脱不掉。
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一双手在水中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看不见那双手,可他很难受,他本就无法呼吸,热水灌进耳朵,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那个心底的声音,还在一直回响。
你该杀了她。
你该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谁!?
顾意这个念头一出现,那双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蓦地松了下来。
缠住他的黑线也停止了收紧,顾意逮住机会,用最后的力气拼命一扯!
黑线断了!
没有时间考虑,顾意猛地探出水面!
他大口呼吸,心跳也急剧加速,但危机并没有解除,那黑线被顾意挣断,很快又自动连上,发现顾意跑了之后,它们恼羞成怒,直直地便从水中射了出来,企图再对顾意下手!
顾意离开浴缸,飞快穿上挂在一旁的浴袍,他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回头,那黑线还盘旋在水里,顾意此刻没有符纸,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但邪物终究是邪物,卿桑跟婉儿都是驱邪师,他要赶快想想,平时他们都有些什么不需要用符,但也能驱邪的咒语……
有了。
顾意想起那日在清水小学,面对郁美强大的怨气,卿先生使出了九字真言,他还记得当时卿桑简单捏的那几个手诀,没别的办法了,试试吧!
顾意凝神聚气,他收紧眸光,望着前方还潜伏在水里,如蛇一般扭曲恶心的两根黑线,双手捏诀,口中低喃:“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诛邪!”
九字打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点亮黑暗的浴室,果然对黑线起了效果,那黑线不断往后瑟缩,这下,再也不敢上前。
大概是房间里动静太大,引来了薄司,他闯入顾意的房间,径直走向浴室,看到这一幕,他目光一凛,而那黑线更是惧怕,一个旋转便想往浴缸里钻。
“跑?”
薄司冷笑,一伸手,那黑线不受控制,飞向薄司掌心。
薄司一手拽住两根,无情一扯,那黑线像是被薄司连根从浴缸中拔起,顿时,哀嚎一声,水面出现了漆黑的污血。
薄司来了,顾意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好险。
差点就溺死在浴缸里了。
估计以后他都只能淋浴了,泡澡什么的,简直有阴影啊喂!
顾意全身还是湿的,头发黏在额前,发梢往下滴水,他喘息着,脸色还隐隐发白,薄司看向他,压低声音问:“没事吧?”
顾意惊魂未定,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事,老板,这是个什么东西?”
薄司看着手里被拔起的两根黑线,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说:“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应该不是鬼魂,但不管是什么,竟敢闯到我家来,我非掀了它的祖坟不可!”
这时,顾意吃惊,低喊:“老板,它还在动!”
那两根黑线,果然是活的,即使薄司把它们从水中拔了起来,可它们还没有死!
薄司冷冷地看着它们,心念一动,他掌心燃起火焰,一会儿,那两根黑线彻底消失了。
连一缕青烟也没留下。
“最近我是镇不住这些魑魅魍魉了?一个个,都敢来我家作祟。”
薄司眼底有冰冷的光。
顾意看着他,想说什么,手腕却火辣辣地疼,薄司也注意到了,黑眸深邃,“受伤了?是那玩意儿害的?”
顾意说:“没事,就是点小伤,等会儿我贴个创可贴。”
薄司瞪着他:“你以为创可贴是万能的?这种东西留下的伤,不及时处理,你死定了,到我房里去,我帮你弄,走吧。”
“可是,老板,这会儿还是晚上,要不,等天亮了……”
“行啊,等天亮,天亮你就成一具尸体了,正好我这棺材多,你自己挑一口吧。”
“……走吧,老板。”
顾意默默跟在了薄司后面。
此刻不到凌晨,四周都异常安静。
薄司的房间离顾意不远,几步就到了。
第38章 有鬼
到了房间,薄司把灯打开,顾意站在一旁,一切听从老板指示。
薄司的房间他很少来,每次来也都很拘束,生怕弄坏了这里的东西,他赔不起。
简约的设计风格,黑白的主色调,就和他人一样,神秘,又吸引着人靠近。
清冷的星光透过窗照射进来,房间最里是个很大的柜子,看起来很古老,和房间格格不入,但一丝尘埃也没有,看得出,时常打扫,而且,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柜子格间里摆了花瓶瓷器,都很老旧,像是古董。
薄司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箱,打开,抽出一支喷雾,抬眸,望向顾意,“过来。”
顾意走过去。
薄司指指床,“坐那儿,要站着让我给你上药?”
顾意有些不好意思:“老板,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我都带你回家了,还怕什么麻烦?”
薄司瞅着他,催促道:“赶紧的,你那伤恶化了更麻烦。”
“……哦。”
顾意到床边坐下。
他的手还在流血,那两根黑线勒出的伤口又细又长,仿佛割腕一般,现在,伤口肿了起来,疼痛倒是其次,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还在他的心中蔓延。
他忘不了当时被拖入水中的感受,窒息,痛苦,还有那个,不断在他耳边徘徊的声音。
幸好薄司来了,不然,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声音……
你该杀了她。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梦境,黑线,古怪的房子,凄厉的哭声,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为何又会找上他?
顾意陷入沉思,直到耳边传来薄司的声音,“还在想今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