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恍惚之间,似有仙人临风而立,持觞祝酒,笑问上一句:“功过哪个后人谈?”
四周寂静无声。
此时,二楼雅间,紫衣青年哐当一下关上窗户,开始以头抢地。
叶酌扶额:“谁把它记下来广为流传的?”
仙君是很喜欢附庸风雅,闲着没事来两句,但他同时也很有自知之明,论诗词水平,他和姬广玉差了一百个闻道台,一百万个温芒塔,估摸着最多和乾隆持平。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此情此景,叶酌有一种翻小时候黑历史的错觉,他往温行怀里一滚:“谁传出去的,害我!”
仙君这豆腐吃的越来越顺手了。
温行扶住他,省的仙君滚下去,偷笑:“没有,其实挺好的。”
叶酌就喜欢他笑,小长老最近越笑越多,眼底下的卧蚕可爱的不得了,搅的仙君春心荡漾,老是想要撩拨他。
“好啊。”叶酌绕道椅子后面,把下巴磕在温行的肩膀上,装着恶狠狠道:“你敢笑话为师了,这是欺师灭祖!”
温行叹气,偏过头,忽然浅浅的亲了他一口。
啾。
饶是仙君天生性格恶劣,可惜就吃长老这一招,他凑上来讨吻:“多亲两口,右边也要……”
“咳,咳咳咳。”陈可真提着一只乌龟,杵在门口:“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元君在秋山门口买了一座山,大笔一挥命名为春山。他和叶酌一合计,加上塔灵闻道台,两仙两灵组了一桌麻将,还带了牌技一般的温行当替补,倌倌这个臭棋篓子则被踢出队伍。
——不过他和清婉满世界乱晃,倒也不是很在乎。
这个组合组成的当天,陈可真兴致高昂,挥动大笔留下了一幅墨宝,上书一行潇洒狂草。
——春秋五霸。
闻道台不解其意,陈可真指:“春山,秋山,我们五个震烁古今的霸气人士,可不是春秋五霸?”
塔灵和叶酌纷纷表示:“甚好甚好,在下叹服。”,温行闻道台则在一边嘴角抽搐。他们一脸惨不忍睹的看着塔灵,仙君,元君,争相恐后的在‘春秋五霸’上盖自己的私印,已经想到了若干年后,后人挖出这张墨宝时的震惊。
百慕灵君在知道这件事以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搬家。
他也带着自己的徒弟,买了春秋两山旁边的一座山头,取名‘战国’,连带着前面五个哈皮组成了崭新的组合——战国七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元君大人刚刚花了银子,地契还没办好,他还要各种置办家具,正忙的不可开交,还是今天下雨,难得有闲情逸致来茶馆听书。
他把水缸往桌子上一放:“叶酌,你那诗,我传出去的。”
叶酌:“???”
他撩起袖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陈可真道:“没办法,我是大儒嘛,楼下的先生把文稿给我,要我润笔,我随手帮他写一写。”
他叹气:“他的润笔费给的很高啊。”
叶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元君端着光风霁月月白风清的架势,说着怎么没有品的话,他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陈可真兴致勃勃:“我实话实说,我讲故事很厉害的,以前在江川的时候,我就常常写话本,赚了不少。”
“诶,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崇宁仙君有个二十八房小妾的系列话本,是青楼指明的,定好了题目。我当时写的话本很畅销,他们也找了我,所以你的第四,七,十三和二十一房小妾都是我安排的。”
叶酌拍案而起。
“别激动别激动。”陈可真投降:“我当时还不知道你是谁。”
他拿筷子在温行和叶酌中间点了点:“给我个补救的机会,落魄的仙君和他的高修徒儿,这个题目好不好?”
温行的脸蹭的就红了。
他们天南地北一阵乱侃,叶酌手贱去玩陈可真的乌龟,戳了戳他的壳,奇道:“我乌鸦嘴有那么准吗?真成乌龟了?”
陈可真叹气:“乌龟还是好的了,好歹不是蟑螂。”
他忧郁道:“我起卦算过了,后头有的熬啊,什么毛毛虫蝴蝶猫啊狗啊应有尽有。”
叶酌道:“毕竟他杀了那么多人嘛,天道至公,这个还是要还的。”
仙君把乌龟戳翻过来,不负责任的建议:“不如你帮帮他快点转生,比如我们现在把这只乌龟炖了……”
——然后他就被乌龟咬了。
叶酌抱着手指:“啊,痛痛痛!好痛!”
仙君寒狱里震断手指的时候,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装的浮夸的要死,可惜长老关心则乱,一个箭步冲上来,扣住叶酌的手指就要看,结果被仙君摁着脑袋,亲到他整个人飘飘然。
陈可真撇过脸:“造孽哦,体谅一下我这个刚刚才摆脱不举的老人家好吗?”
叶酌把水缸丢到了他怀里。
然后太阳落山,他们各自打道回府,叶酌把花瓣从桃枝上扒拉下来,晒干研成粉末,密密的浇入滚烫的汤水里,温行洒上一把细盐,从仙君手中接过蒲扇,两人一同看砂锅冒起的白烟,闻到了浓郁的鲜香。屋外,隔着疏疏竹影,月亮悄悄的升起。
桃花酿新酒,青竹候晚风。
这会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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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终于写完了我靠orz我写到后来都感觉这本前后风格是割裂的,前期我也没注意到节奏的问题,怎么说新手写长篇还是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我的大崽,也谢谢你们包容他的各种不足并且喜欢他!) 然后ps,番外可以点梗嗷~pps微博新号长舟舟舟呀,可以来找我玩~我们可以互关(づ ̄3 ̄)づ╭?~ 新文《金主老爱’无中生弟‘》鬼话连篇金主攻×略厌世小明星受 小甜文 欢迎跳坑
104章 前尘
七皇子清婉出生的时候,百官朝贺的奏章足足堆了两个人那么高。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清皖。
清是字辈,皖则是特意取的,当时在位的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只可惜皇后缠绵病榻,二十余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好在苍天庇佑,在两人中年之时,终于有了这个孩子,宠爱非常。传说他们遍寻高僧,推翻了数百个提案,终于定下了小皇子的名字。
史书记载,这位清皖皇子百日宴的时候,陛下于太和殿前设宴,舞姬共八佾六十四位翩然起舞,编钟足有八组三列六十五枚,乐师持琴瑟笙箫者一百八十余位,历朝历代,未有先例。
于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等这个刚出生的小殿下长大,他就该是我朝的太子,而后顺风顺水的,从他的父皇手中接过皇位,从此坐在太和殿最高的位置上,执掌天下的生死。
皇帝从不掩饰对嫡子的喜爱,在他六岁的时候,加封当朝大儒陈可真为太子太傅。陈先生很喜欢这个聪颖的学生,清皖跟着他治经学文,每天都快活的不得了,好几次在皇宫里跑出来,拿着书找陈可真求教。
陈可真给他讲,他就在旁边给先生打扇子,露出两个小虎牙,笑道:“嗯,先生说的对!”
时人都恭喜陈先生,说他如此得太子喜爱,加以时日,必受九锡之礼,位极人臣,但是陈可真始终摇头,不置一词。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早在小皇子出生的时候,他便算了一卦。结果是这位男生女相的太子非但没有帝王之气,恰恰相反,他的卦象所指异常简单,只有四个字——掌上明珠。
若是女子如此卦象,当然很好,但放在一位太子身上,这卦象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清皖必定终身受人所限,逃脱不得,为掌上一玩物罢了。
——一语成谶。
清皖七岁那年,四皇子举荐一能人,那位名叫师夷清的道士擅长炼丹冶道,治好了皇后多年的顽疾,很快得到了帝后的赏识,加封国师,位极人臣。
然而半年之内,帝后相继暴毙。
四皇子在师夷清的扶持下继承大统,位登九五,从此江山易主。
陈可真迫于各方压力,上书乞骸骨,同年元月,辞官回乡,自此长住江川,隐世不出。
临行之前,他把清皖叫到跟前,告诫他:“有一种方法能让你活下去,但是可能受些折辱,你可愿意?”
清皖早慧,他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夸他的朝臣开始各种辱骂他,喜爱他的宫女姐姐开始克扣他的食物和炭火,在他半夜被冻醒哭着要加一床被子的时候,面善的小太监掐着他的脸,踹他的膝盖:“你这种倒霉的主子活该冻死了。”,但他相信,陈先生不会害他的。
陈可真给了他一盒胭脂。
那是上好的鲜花绞汁,辅以朱砂染制,清皖在母后的妆台看见过,和远山黛螺子黛放在一起,当时他想要玩,被母亲笑着推开,皇后摸着他的脸,半跪着替他理好衣衫,柔声道:“我的皖皖是要位登九五的,你要去学《通鉴节要》和《尚书》,将来拿天下当棋盘玩儿,不要玩这些脂粉气的东西。”
于是清皖就一步三回头的,和陈先生读书去了。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对朱砂过敏。
当天四皇子……哦不,应该叫陛下了。陛下摆宴崇明宫,清皖顶着艳红色的胭脂入场,笑嘻嘻的往陛**边蹭,和他撒娇:“四哥四哥,你看我这个好不好看?母后原来不让我碰的,可是好好看。”
皇帝眉间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笑道:“皖皖喜欢吗?”
清皖痒的恨不得把脸挠破,大片的疹子蛰伏在厚重的脂粉下。但他表面上一派天真,笑的眼睛都没了,重重点头:“嗯,皖皖好喜欢!”
皇帝慈爱的揉揉他脑袋,说:“那你改个名字,不要叫清皖了,叫清婉,这名字更衬你的胭脂,好不好?”
这话像是戳中了什么东西,清皖无端想起了同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起名字的来历,母亲也是这样,慈爱的揉着他的头:“这个呀,是你父皇差人跑遍名山大川,替你求回来的名字。是有高人加持,可以保佑我的皖皖平平安安,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名字呀。”
被宠大的小皇子从来不知道,泪意能来的那么凶猛。
只不过原来他撒泼,父皇恨不得把他抱到朝上哄,母后会拧父皇的耳朵,质问谁欺负我家皖皖了,宫女太监捧着九连环糖葫芦,变着法子逗他。
但这次他哭,再也不会有人来哄他了。
于是他笑:“好啊,谢谢四哥哥。”
经过这个晚上,天下人都知道了,前太子清皖是个不堪造就没心没肺的废物,父皇母后刚刚去世,他却只知醉心脂粉玩乐,这种人对帝位再无威胁。于是皇帝乐得陪他唱戏,赢一出仁善的美名
自此,清婉彻底成了皇帝扮演兄友弟恭的道具,成了帝国的一颗,向天下人显示仁孝的掌上明珠。
四皇子登基之后,那位师夷清国师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年才回来一次。清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四岁的生日上。
为了向天下彰显陛下对幼弟的宽厚,清皖的生日宴一向大办特办,花车载着他从神武门游到南华门,清婉当天带了一整套黄金面首,珍珠宫翠,富丽堂皇,胭脂眉笔将他的脸勾画的异常成熟。他百无聊赖的靠在车架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百姓,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这是那个公主?长的好漂亮。”
“公主个屁,那个前太子清婉,那个国丧没过就涂脂抹粉的废物。”
“呸呸呸,不要脸的玩意儿,大好男儿非要做这等扮相。”
“还好当今圣上登基,天下要是落到他手里,还不知道这么糟蹋呢!”
侍卫拔了剑,问:“主子,我砍了他?”
清婉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懒散道:“随他去讲。”
他心想:“本来就是如此,还不许别人说吗?”
说来也奇怪,他如今浓妆艳抹,却并不觉着脸痒了,也不知道是皮肤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早已经习惯了,还是脸皮厚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甚至于胭脂已经成了他的第二层脸皮,不涂便难受,好像摸上了这些脂粉,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似的。
车架走到南华门附近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上头站了一个人。
皇子出游,百姓避让,这车架是要从南华门底下过的,所以南华门上今天不能站人,不然就是把皇家踩在脚下。但这个人抱着个小孩子,穿着普通的衣物,远远的眺望着街市,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于是清婉伸手点了点:“这是谁?”
侍者上前,恭敬道:“这是国师大人,昨儿才回来。”
清婉一愣,几乎压不住滔天的恨意。
这个时候,师夷清底低头,施施然的看了他一眼,眉眼含笑,却无端让人汗毛倒竖。清婉明明裹在层层华服之下,却仿佛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那一眼压迫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毫不怀疑,这个国师已经洞晓了他所有的想法。
——在他这个位置,若是让皇帝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必死无疑。
清婉闭了闭眼,再睁开,师夷清已经不见了。
等他浑身虚脱一般的回到府邸,摊在软榻之上大口喘气,下人却送来了一封书信。
那信正是来自国师。和一般封的严严实实的密信不同,这封连信封都没有钉上,像是丝毫不在乎旁人阅读,但是清婉展开一看,几乎被里头的内容吓的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