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叶酌自觉可能用力过猛了,连忙安抚的把他托的更紧了一些“别急,我乱说的,只是个人的想法,你听听就好,觉得我胡扯就不用过脑子了。”
他接着道“哎,你们崇宁仙君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君吗?但要我说啊,那也就是现在天下第一而已,他等于立了一个路标,虽然现在看着遥不可及,但以后总会有人超过的不是吗?”
停下理了理思路,他又道“所以啊,就和修为一样,他说的话,现在你们奉为圭臬,以后说不定也会被佐证是错的。”
“你修为如此高,我觉着崇宁仙君那个年纪的时候还不如你呢?要我说,他也就比你胜在早生了几千年,等再过上百年,你也有了证道的机缘,说不定你就可以去打他的脸,证明他说的是错的呢?”
叶酌这话说的挺真心实感的,他一路证道下来,还真没有敬畏过传说中的诸天哪位神佛,也看不得别人妄自菲薄。
而且他证道前期浪天作地,压根没想过要努力修炼,温行这个年纪他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挖土玩泥巴呢,别说神玄一境这个足以移山填海的修为,估计那时候他去要买红薯师傅都要嫌弃他力气小。今儿看见温行这样,让仙君不由为当年的不学无术感到羞愧。
当然,崇宁仙君说这个话可以说是肺腑之言,以一个道都没入的菜鸡身份这么埋汰仙君,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了。温行有些难堪的想别过脸,不小心在土包子的背上蹭了一下,无意中又擦了一丝体温,他一时更僵**,最后只能垂下长睫,低低的斥责了句“休要胡言乱语。”
或许是因为这句语调太轻了,简直像是一声叹息,顷刻间散在了雾气里,跟以前斥责的声调全然不同,叶酌判断他实在筋疲力尽,也放轻了声音”下次有机会再谈这个吧,困了就睡。”
末了又怕他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道“没事,我这个人胆子很大,不会因为你是魔修就把你丢到山底下去的。”
过了许久,温行才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阵子,他感到背上的呼吸逐渐沉稳,温行即使疲倦也很安静,叶酌确定他睡了,这才自嘲的叹息一声。
“哎,我骂两句自己还要被说胡言乱语,现在的小孩儿,可真是难哄啊。”
※※※※※※※※※※※※※※※※※※※※
一
满身大力符的仙君,秀出健壮(单薄)的肱二头肌:我其实很强壮的。
塔灵:……您开心就好:)
二
现在
温行:我是什么东西。
仙君:你是本宫白捡到的,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徒弟嘛。
几年后:
温行:我是什么东西。
仙君:哎呀,你是本宫白捡到的,天上掉下来的大宝贝儿嘛~
——————————————————————————————
几千年后
温行:我是什么东西。
仙君:是优乐美哟亲亲。
这两天和同学约了出去玩更新可能不是那么稳定,就是周六和周日两天啦,但我努力更。(づ ̄3 ̄)づ╭?~
第22章
仪山作为中部最重要的一条山脉,峻拔高耸,横断多条江流,或许是流水常年腐蚀,山腰有许多天然的洞穴。叶酌如今肉体凡胎,而且常年疏于锻炼,故而虽然他十分不想承认并且企图用符咒来掩盖事实,都不能否认的一点是,他的腰已经要断了。
所以这个山洞可以说来的非常及时了。
抱了一捆带雨的茅草,升了火烘干,叶酌把温行往草上一放,他倒是有心看看便宜徒弟到底如何,可是以他现在的情况,连带动体内灵力流转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探查了,就只能拍拍手把温芒叫过来。
温芒伸出毛茸茸的小短手搭在温行手上,神情逐渐严肃。
叶酌在他旁边蹲下来“如何治?”
温芒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来了一个否定两连“不知道,看不出。”
眼见叶酌就要开口骂他,温芒连忙跳开补充“停下,停下,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我还是能看出点东西的,我觉着他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不是第一次?”叶酌半坐下来“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是说,他的经脉上的问题大概率是陈伤了,也就是,他可能每次运行灵力,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区别只在是否严重”
温芒道“其实勉强作为一个前辈,我劝他不要妄动灵力——不仅仅是不要同人斗法,修炼最好也不要,直接扔了宝剑,退出修仙界,去人间当凡人,这才是最好的归宿,不然日积月累,新伤叠着旧伤,早晚有一日积重难返,回天乏术。”
他说到一半,忽然自觉不对,讪讪的闭上了嘴。
——他面前的,可不就是一位积重难返,回天乏术,直接扔了宝剑堕到人间的剑修?
凡人皆渴望长生不老羽化登仙,许多人即使早已被告知了并无仙骨,依旧穷尽一生追寻飘渺的机会。每年新弟子入门,下泉宫的山道上都有人长跪不起,妄图得到那位仙长垂怜。尚未步入仙途的人尚且如此,要一位已经登台望仙,离问鼎大道只差一步之遥的剑修从此封剑,又是何其残忍。
叶酌倒是神色淡淡,几乎可以说毫无反应,只是摇摇头“你并非剑修,若非……,总之,要他封剑可能性太低了,情况当真如此严重?“
温芒只好顺着他往下说“恐怕更严重,若是您还在巅峰……咳,主要是我也不擅长这块,看不出情况,当然没有办法,如今你唯有先等着,等他醒后旁敲侧击,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温芒说话向来稳妥,他只说有转圜的余地,那么希望恐怕颇为渺茫。
叶酌又叹了一口气。
温行的眼前,是一片浓稠到化不开的黑色。
就像万古的长夜凝结在一起,永远的被封冻在了这座古老的黑塔之中——异常的凝重,迟缓,入目明明是流动的空气,却仿佛厚重的胶质,稍有不慎,就要整个人卷入其中。
他背过身,那里传来稀薄的光线,有人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便是一声轻缓的叹息,朦朦胧胧,温行似乎极为恍惚,听觉也有所退化,那人说了什么,他一字也听不清,唯有最后一句炸雷一般,那人说“也罢,以后,你便居于此处吧。”
于是温行屈膝叩首,他听见自己咬字清晰的,礼节分毫不差,而又无比平静的回答“是。”
——平静的仿佛这一刻,他在很久之前便预演了千千万万遍,时至今日,除了那些礼仪上的条条框框,他再也没法牵动脸上的肌肉,做上任何一点章程之外的其他表情。
“我的错觉吗?为什么好像在抖啊。”叶酌探出手,试了试温行头顶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也没发烧啊。”
他的手指带了两分山间的凉意,即使触碰的小心翼翼,温行还是猝然惊醒。
他下意识去摸枕边的剑,却摸了个空,撑开黏在一起的眼皮,看见叶酌已经收回了手,正坐在火旁边,拿他的剑一下一下的削着竹筒。
仪山一带是广玉元君的道场,广玉善书文,仪山的山林便也不可免俗似的沾了很多文人的习气,此处随处可见错落的竹林,他们的洞口前便是一片悠然的绿色,观那些竹子的纹路还不是一般的毛竹,而是文人墨客用来制扇把玩的湘妃梅妃竹。
叶酌的手很白,皮肤也细腻,看着一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削皮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做活,反而像谁家的公子拿着精细的竹雕把玩,但他削竹子的手很稳,即使拿着把细长的长剑,也像用着刨刀般得心应手。
见温行醒了,叶酌扬了扬手上的剑”没有找到合适的,用你的剑砍了些木头生火,不介意吧?”
他说着问句,其实并没有等温行回答,反正长老病的坐不起来,现在只能躺着任他搓圆搓扁,别说砍竹子了,就算叶酌扛着他的剑去杀猪,温行现在也打不了他。所以叶酌客套一般的问完了,绝口不提他睡着时的异状,就自顾自的从另外一个大竹筒子里舀了些什么东西,顺手递给温行,笑道:
“渴吗?喝一点?”
温行侧过脸“不用……”
叶酌完全不听,直接一把塞进他手里“景城的时候不吃算了,你现在动不了灵力也能不吃饭吗?要是病了,我这个小胳膊小腿的,真的没办法背你走到江川啊。”
他说着小胳膊小腿,温行视线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挽起袖子露出的一节小臂上,仙君虽然天天嘴上叫着手无缚鸡之力,其实肌肉线条还是匀称漂亮的,能看见两根轻微凸起的血管,往下看,手腕出骨骼结构分明,修长的指尖上还留有剑茧,就是他生的过于白了,像是从没晒过太阳的公子哥,这才平添了两分文质彬彬的弱气。
温行大概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衣衫不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烫着了一般,有些仓促的低下头。
他低头捧着的小竹筒,里头是嫩黄色的汤水,浮着两片形状整齐的蘑菇,还有一柄竹子削成的小勺子,削的光滑圆润,形状整齐,看着像是行家做的。
叶酌换了个坐姿“尝尝,淡吗?好在我出来的时候带了盐,不然蘑菇就不鲜了。”
这盐还是在白狱炖蘑菇汤时买的,叶酌一直有随身带调料的习惯,做仙君的时候他就喜欢到处跑,后来没了诸多俗务,就更喜欢在名山大川里到处乱窜,指不定就遇上什么山间奇珍。叶酌一向觉着这个时候没有调料,就辜负了青山宴请的美意了。
——当然若是大山有灵,看见叶酌有什么炖什么,到底是美意还是跳起来骂娘,那就不是仙君可以掌握的了。
其实若非事出突然,平常搬家游历的时候仙君还带着锅碗瓢盆,现在无法那么讲究,叶酌依旧没改掉他事儿逼上身的纨绔习气,比如现在,盛个汤而已,连竹筒也要找最好的,一般的竹子他还显丑,非要找纹路干净细腻,色泽清亮的竹筒当器具,
温行盯着那个青绿色小筒出神了一会儿,还是在叶酌催促他赶快喝的声音里垂下眼睫,拿起勺子,他的动作略有些别扭,想来轻微的动作也会拉扯到经脉,还是有些疼的。
叶酌又盛了一筒,见他喝了,就笑眯眯的看着温行“长老,你还记得在白狱里我说了什么吗?我这个人气运一向不错,总能心想事成,我说仪山的蘑菇格外鲜,要请你吃仪山的蘑菇,你还骂我胡言乱语,结果一番波折,你还是喝到了。”
他问“鲜吗?”
温行垂下眸子。
叶酌追问“到底好不好吃?”
温行捏着木勺,整整齐齐的衣衫掩住半红的脖子,扭过头不说话了。
索性叶酌也不介意,他又喝了一口,自顾自道”蘑菇这东西,唯有刚从山上摘下来时味道最好,也不需要什么酱料,不然口感就显老。现在虽然是初秋,但山下的气候已经回暖了,不容易吃着新鲜的,还真是难得有一次口福。”
温行还是不接他的话茬,双手捧着小竹筒,他略垂着眼,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叶酌一直嫌他沉默寡言,觉着这种闷着什么都不说的小孩又麻烦又难养,明明修为极高,却很容易在人情客往上吃亏。毕竟不会撒娇不会抱怨,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总是看着比那些常常抱怨的看着好欺负。他既然自认为顶着个师傅的头衔,就老是想把温行这个坏毛病纠正过来,想方设法叫他多开口说话。
于是叶酌没话找话”你们修仙之人,大概都辟谷了,是不是不会注意到季节更替,时令变迁?”
提到修仙求道,温行终于肯正眼看他,只道“求道不问寒暑。”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规范的,就刻在崇宁仙君传的第八章 第十页,没有一个师傅能挑出错误的回答。
当然,前提是这个师傅并不是崇宁仙君本人。
叶酌心道“嘿这倒霉孩子,又拿本仙君说的话来敷衍我。”
于是他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你这么年轻,就修仙修的心无旁骛,不去体会一把人间的雪月风花,那么多好看的好玩的不去见见,我觉着有些可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火堆里丢了两把竹子,好叫火烧的更旺一些。这些竹子其实并不是很好的烧火材料,外头没烧焦的那部分已经给蒸出了汗,正是蒸汗青的好时候,若是现在捡出来,说不定可以做上两卷书册。
仙君一脚把可以预备作书册竹子踢进火堆。
塔灵看看温行,又看看他家仙君,深深觉着奇妙,叶酌这种焚琴煮鹤,漫山遍野烤山鸡抓鸟的庸人,居然也好意思和别人家欺霜塞雪,衣襟袖底都带着雪松香气的长老说风花雪月?
事实证明,仙君不但能掰扯风花雪月,还非常有没话找话的天赋,温行小口的喝完了这一碗,叶酌就顺手又给他递了一碗“没有饭吃,多喝点汤吧。”
这一次温行没有接,他扶着石壁艰难的站起来,推拒道“不必了。”
叶酌故技重施“你不吃饱,我背不动你的话,就只能把你扔在这里了哟。”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任谁都知道只是一句善意的玩笑,温行却僵了片刻,他蹒跚了挪了两步,一双清冷的眸子看过来,片刻后垂下眼,只道“扔了吧,你……不必管我,快些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