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快到崇宁仙君临世的时候了,这届弟子必须好好准备……温行已经是这一届最好的了,这个样子,也堪堪称的上天才,但远远算不上天下无双,这行吗?”
叶酌闻言哂笑一声,心道“本宫当年也不敢妄称天下无双,你们胃口够大啊。”
端遗道人摇摇头“不行也得行,听说长舟渡月那边广玉元君现世了,还新收了个亲传弟子,放在身边仔细调教,我们若连个侍剑弟子都出不了……”
女子跟着叹气“若是连侍剑弟子都出不了,近百年,都要稳稳被长舟渡月压一头了。”
端遗拍板“无论如何,侍剑还是要有的。”
叶酌云里雾里,他摸摸下巴”侍剑弟子?这是什么职位?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于是他从梦境里飘出来,摇醒了温芒,在温芒迷迷糊糊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终于摸清楚了怎么回事。
原来他每隔五百年左右,回下泉小住的时候,门派里是会叫弟子来服侍的,这些他以为是随意指派的弟子,其实就是下泉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剑。
说是服侍,其实叶酌好伺候的很,他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不怎么麻烦别人,小弟子就住在叶酌旁边,叶酌大多数时候呆在房子里,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就劈开头顶的云雾晒晒太阳,如果赶上小弟子在房门前练剑,他也常常指点小弟子两句。
因着他喜欢换身份行走人间,怕被认出来,回下泉的时候都带着帷帽,住的时候也不长,小弟子们还都没见过他的长相。
他再入梦的时候,恰好是原来的位置,只见端遗道人坐在半空,叹了一口气“仙君回来的比长舟渡月的广玉元君勤多了,只是那么多侍剑,不乏天赋奇高的,也不见仙君真的收下谁当弟子,这回,我们怕是输定长舟渡月了。”
几人又是一番叹息。
端遗敲了敲扶手,又问“那个叫温行的,现在挂在谁的名下?”
他右侧一个面貌端正的中年人站出来行礼“正是在弟子门下。”
女子道“肃济道人,下一辈也唯有他修炼还有几分样子,你多操些心,务必叫仙君收下他。“
——叶酌当然没法收下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堕仙很多年了。
然而肃济道人恭恭敬敬的领命,甚至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弟子一定小心教养,必能让他入得仙君法眼。”
下头的弟子们比完了剑,各自散去了,叶酌跟着温行,他一路御剑而去,离临风桥越来越远,叶酌注意到,他用的还是后来叶酌坐过的那柄剑,形制一般,剑尖还是凡铁,唯一有点灵性的还是那装饰用的玉了
——从弟子到长老,他竟然从未换过剑。
温行一路落在了尺雪峰,往过楼台去给峰主请安去了。
他快步行到了正殿,端端正正的给肃济道人行了礼,神色难掩喜色“师傅,弟子刚刚的晨试,又得了第一。”
孩子得了些荣誉,总是想和长辈分享的,然而肃济道人端正的坐着,看也不看他,板着脸“不要叫我师傅。”
语气已经近乎训斥了。
温行楞了一下,抿了抿嘴,想要问些什么又不敢,片刻后,不甘不愿的说了一个“是。”
肃济道人拂袖,缓缓道“我刚刚同掌门商议过了,如果这些年你表现不错,下次仙君现世,你去做仙君的侍剑。”
温行乍然仰起头,眼角眉梢染着说不尽的喜意,果然同叶酌所料,他笑起来眼睛下面有两个小小的卧蚕,看着活泼又可爱。
“真的吗?”他小心翼翼的说“选我去给仙君当侍剑?”
这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哪知道肃济道人居然脸色一沉,骤然一拍桌,挥袖打翻了茶盏,碎瓷溅了一地,给温行吓的一个瑟缩。
肃济道人道“你这像什么样子,可有半点修仙弟子的风骨?修仙切记大喜大悲,要沉静端持,只是个晨试第一,便值得你骄傲到这个样子,他日侍奉仙君跟前,你难道也要摆这样的脸,去讨仙君的夸奖吗?”
温行骤然变白,迅速低头恭敬道“是。”
叶酌皱眉,心道“为什么不行,拜在我门下,别说得了第一,前十我也天天夸。”
温行乖乖的敛了神色,如同他要求的一般沉静端持,低着头“是”他本想叫师傅的,又顾及他刚刚说的话,只能道”长老。”
肃济道人冷哼了一声“这才像话,”又道“下午有什么打算?”
温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周群和白子艺同我说他们师傅教的东西太难了,他们有些不会,弟子下午想去教他们。”
下泉宫的弟子,第一年入门的时候还是俗家的名姓,第二年师傅才会给取道号,他提及的两个弟子应该也是今年刚刚入门。
谁料肃济一挥广袖,青瓷的茶盏劈头盖脸的砸过去,恰好中了温行的肩膀“早课教的东西,你又学会了几成,居然在这里自矜夸耀,脸去教别人?”
温行吃痛,又不敢躲,只小声争辩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是自矜……”
他话还没说完,肃济道人打断道“看看你的样子,他日拜到仙君门下,你也要这样和他顶嘴?”
温行低头不语。
肃济便冷哼一声“你那两个俗家的朋友我见过的,天赋都不怎么样,你改多花时间修习剑法,才不浪费大好的天赋,成天和那些人厮混,你怎么配的上仙君弟子的称号?”
温行头低的更低了”是,长老。”
肃济道人嫌弃的看了他一样“跪直,跪都跪不好,学过规矩吗?持剑弟子要最严格要求自己。知道吗?”他见温行跪起来,微微抬头,姿势端正了以后,才点点头道“还不算朽木不可雕,你下午先去藏书阁,将仙君的书传抄上两遍,晚上练剑,明白吗?”
叶酌皱眉“我明白你个头。”
温行却只垂着头“是,长老。”
温行入门时间太短,飞剑还飞的磕磕绊绊,更没学过辟谷,有专门的弟子给他送饭,温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坐了好一会儿,有人来敲他的窗了。
温行支开窗,探出半个身子,语气骤然惊喜起来”子艺?周群?”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白子艺拖着手上的餐盘,悄悄塞了纸包过来,居然是一串糖葫芦“来给你送饭。喏,给你的,我们从凡间带过来的。”
温行低着头“谢谢。”
白子艺就把把餐盘从窗子递过去,吊在他的窗子上,期待道“我们下午去哪里学御剑啊?今天我飞过来的时候,一点都不稳,差点掉下来。”
像他们这种天赋一般的弟子,一般先从送饭这种小事做起,看看有没有师傅看上,挑去当弟子。
温行浮现出抱歉的神色,道“大概是不行了,肃济长老说我有可能去给崇宁仙君做侍剑,要我去先学些东西。”
白子艺和周群对视一眼,都露出惊愕的表情“真的?这么厉害?”
周群道”好吧,既然你下午有事,我们下午便不吵你了。”
温行踌躇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白子艺就捅了他一下,“有话快说,想说什么?”
温行爬上桌子,和伙伴并肩“你知道崇宁仙君会喜欢怎么样的弟子吗”他顿了顿,小声道“他那么厉害,战功耀古烁今…我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仙君喜欢什么样的,这我怎么知道?”周群道“不过呢,去小玄峰的时候,我见过上代侍剑弟子肃清长老,按他的样子……”他想了想,比划“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和冰雪一样,衣着服饰一丝不苟,非常端正严肃的样子。哎呀,够优秀的话,仙君一定会喜欢的。”
白子艺道“我听说肃清长老曾经遭遇魔修,断了一条腿,回了门派一声不吭,忍者疼痛,面无表情的给弟子们上早课。我听前辈师兄都说他格外沉稳隐忍,性格坚韧,崇宁仙君大概喜欢这样的。”
温行愣了一下,低落道“所以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腿断了不上药,这是闲的慌吗?”叶酌心道“鬼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似乎知道温行的性格是怎么学来的了,叶酌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温行的时候,就觉着这长老的内外性格很不一样,明明有一个温柔的底子,就该是那种爱笑温和,非常讨小孩子喜欢的样子,偏偏周生的气场冷的恨不能把所有的冻住,总让人感觉不那么和谐。
温行下午的时候依言去了藏经阁,他抄了三遍《崇宁仙君传》,叶酌看他抄,里面恨不得把仙君的汗毛都夸成擎天巨柱,最后实在忍不住呕吐的欲望滚到一边去了,飘在一个较低的角落,可以看见温行睫毛下的小阴影,却看不见书上的内容。
这书写的密密麻麻又天花乱坠,而且很厚,叶酌连看完的耐性都没有,温行悬腕悬了一下午,出藏经阁的时候手都在抖,他飞回尺雪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肃济道人的身影。
叶酌嘀咕“这老匹夫又搞什么玩意儿?”
温行却在看见肃济的同时脸色一白,加快了速度,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肃济面前。
肃济手中拿着中午的那串糖葫芦,冷声道“你可知错?”
温行叩首“弟子……知错。”
肃济道“你自己背,修士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温行道“摒外欲,存天道。”
肃济冷笑一声“那你如此重口腹,又如何当得仙君弟子?”
于是他手中一掷,糖棍直直削掉了温行束起的半扇头发。
发丝的整洁为礼仪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修士发冠散乱,最遭人嘲笑,因为这个,温行半年不敢踏出尺雪峰半步。在肃济道人的监视下,期间他昼夜练剑,高烧不歇,手筋断裂七次,虎口震裂二十三次,哪怕手腕经药油揉肿,亦每日挥剑三万余次。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呼痛求饶,肃济便会叫他在雪地跪上一晚上,后来,他表情便越来越少,肌肉撕断的时候连皱眉也无,唯有梦里不知道梦到什么的时候,会安安静静的,滚落极清的两滴泪来。
——当然他落泪的时候,也一定不知道,他的努力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崇宁仙君,是根本没有办法,收他当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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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后面过了许久,都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叶酌等着等着,居然在人家梦里睡着了,等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迎面便是一道如雪的剑光,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避开,抬眼一看,温行刚好收了剑,如今他大概是十**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个子抽条的很快,他已经快有叶酌那么高了,高俊修长,只是表情冷淡的很,叫人看着不太好亲近。
奇怪的是,这个年纪应该加过冠了,温行却依旧没有束冠,一头鸦青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背后,仅仅在发尾用白色的发带挽了个结。衣衫也依旧是雪白的一片,没有披上“仙人遗墨”的外袍。
温行收了长剑,面无表情往叶酌的方向看了一眼,平平道“你输了。”
叶酌显些以为他在说自己,刚想答话,却听他背后有人呸了一声,接着传来走下台的声音。
环顾一周,他脚下踩着的是一个三尺高的石台,莫约有个三进三出的院落那么大,周围分三个看台,各围着一群人。
说人也不对,东边那一群衣服五颜六色的都是妖,后面一群黑灰深蓝的全是魔,只有西边三分之一白色夹杂着青和黑,还有些别的颜色的才是人族的弟子。
人族弟子中,长舟渡月的青和下泉宫的黑白分别坐在两边,坐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叶酌摸着下巴,这竟然是到了三境大比的现场吗?
温行走下台,坐回下泉那一片,别人坐的东倒西歪,只有长老回看的时候才装模做样的坐好,有些甚至脱了鞋扣脚,唯有他把脊背挺的笔直,像灌木丛中的一小株苍松。
下泉这边扣脚,长舟渡月阁的弟子也在聒噪,叽叽喳喳的讨论“他好强啊。”
“是啊一剑破了莫师兄的防,他是下泉这一辈的第一人吗?”
听到这话,有弟子轻蔑的笑了一下“破了莫师兄又怎么样,莫师兄又不是长舟渡月的这一代的第一人,萧师兄才是。”
他说的萧师兄,就是广玉元君十年前收的弟子,后来的长舟渡月掌教广渠斋人。
又有人插嘴道“萧师兄被广玉元君亲自带着,才不会出来比这种武,听说这个温行早就是下泉内定的侍剑弟子了,但是崇宁仙君就是迟迟不现身,大概是对他不满意吧?”
他们的坐席离温行不远,按温行的修为,应该是听的到的,叶酌立马去看温行,果然见他虽然面上神色平平,手却悄然捏紧了袖子。
“是啊。”有人插嘴“你看他既没有带冠,剑也是原来的剑,仙君不收他,其他人谁敢给他戴冠,谁敢赠剑?”
叶酌皱眉,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便敲了敲温芒“这是什么意思?”
温芒道“师长取字,而后赠剑,证明师长认可弟子的修为人品,愿意以自己的名号让他出师,日后行走就是我是谁谁门下谁谁,比如你没给温行取过,他在外就不能自称仙君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