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伦脑子转得飞快,想清楚了,才往顾长安的方向走,但此时,他已经看清楚了顾长安的反应,愣在原地。
顾长安连脸色都没有变,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就好像虫族这一踢的力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背,挺直得像是永不会动摇的山峰。
雌性虫族将领哼了一声,能忍又怎么样,他咬牙转身,小臂一挥。耀武扬威道:“走!”
*
虫族们离开了征服号。
谢廖沙立刻单膝跪地,去拉顾长安的裤腿,关切地问:“您怎么样?”
谢廖沙的动作太快,顾长安来不及回应,那边唐上校又抱了过来,惊喜道:“大校,你太厉害了!”
张伯伦一把抓住唐的后衣领把人撕下,教训道:“下来,也不看顾大校有没有受伤。”
谢廖沙已经从战术靴中扯出了顾长安的裤腿,小心向上卷起,然而露出的那截小腿白得像是温润的玉石,没有一点痕迹。
谢廖沙有些疑惑,微微歪了歪脑袋,将手中的裤腿再往上推了推。
还是白的。
半点淤青都找不到。
谢廖沙抬起头,看向顾长安。他的眼神,关心中带有疑惑,灰蓝色的眼睛清澈漂亮。
还是个大男孩呢。
廖沙真是个合适的名字,顾长安这样想着,忍不住像是对待孤儿院的孩子们那样,伸手揉了揉谢廖沙离得近才能看出有一点点卷的浅金头发,温柔地笑起来:“我没事。”
唐不禁感叹:“果然,能在狄上将手里拿9分以上的都是怪物。”
唐拿到过的历史最高分是8.9,死活都过不了9分的门坎。
张伯伦也是一样,他是四人中最年长、在先锋营服役年龄最长的,然而历史最高分比唐还要低0.1,因为他战术过于保守,不讨系统的喜欢。
谢廖沙此时根本想不起什么模拟战分数,他亲眼见到顾长安的小腿完好无损,还是有些担忧。
他轻轻地在顾长安被虫族踢中的地方按了按,抬头小心观察顾长安的神色。
顾长安忍俊不禁:“我真的没事。”
确认顾长安确实不像是忍痛不说,谢廖沙这才放心,想把顾长安的裤脚塞回战术靴里去。
他刚动手就意识到不对,战术靴是高帮的,刚才他把裤腿给抽了出来,这么直接塞回去顾长安肯定不舒服,还是应该先把战术靴的鞋带解开,裤脚理平整之后,再重新系好。
但顾长安怎么好意思干站着看谢廖沙给自己整理,他后退一步,自己单膝跪下来,利落地解了鞋带,说:“我自己来。”
谢廖沙手里一空,心底好像也空了一拍。
他有一种强烈的照顾顾长安的意愿,就像alpha照顾他的omega那样,要照顾到无微不至,让顾长安安安全全待在他的地盘里,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做。
可顾长安并不是omega。
朋友可以叼回自己的狼窝里圈养起来吗?
第7章
谢廖沙一边思索,一边看着顾长安重新系好鞋带,白皙修长的手指绕起黑色的鞋带,灵活地将它们系成一个标准的结。
真漂亮。
他凝视着顾长安。
顾长安打理好自己站了起来,微笑着对谢廖沙伸出手,问:“怎么还不起来?”
谢廖沙握上去,感知到一种很温柔的温度,他牢牢抓住顾长安的手,但不想用力拽痛了顾长安,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完全没感受到拉力,顾长安笑笑,将这归结于是年轻alpha们普遍的好强心态,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张伯伦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眉目间什么情绪都没透露,只是收敛了神色,对顾长安恭维并试探道:“顾大校有这样的实力,怪不得是本次任务的领导者。狄上将告知您的情报,也是最多的。”
张伯伦注意到顾长安输入那一长串伪装指令,也注意到当时谢廖沙和唐明显不知情的神色,而征服号从未经历实战,那就很明显是狄上将单独告知了顾长安。
顾长安却没有敷衍也没有含混过去,直截了当地说:“在正确的时间,我会遵照命令,将任务详情告知你们。在那之前,我们依照巡逻任务的标准流程行动。明白?”
这是顾长安给出的解释,也是作为大校对上校重申的命令。
张伯伦没有与顾长安合作过,他内心审度,这位顾大校尽管性情温和得不像个alpha,却并不是个温吞的老好人,也许恰恰相反。
这里只有顾长安一位大校,同时,顾长安也是军功最多的,何况还展露了那样强悍的实力,头狼已经非顾长安莫属。
张伯伦只想试探任务详情,并没有挑衅头狼地位的意思,因此郑重回应:“明白。”
顾长安微微颔首。
唐却一点没有自觉,凑近了顾长安,兴奋地问:“大校,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ABO性别下,人类和狼一样有意动期(=发_情期),每月一天,出生是哪一日,意动期就是每个月的同一个日子。意动期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影响较小,对AO两种性别影响较大。
人类发现,omega在意动期当天,像是拥有一层看不见的护甲,抗击打能力会猛然提高30%。经过科学研究分析认为,这种现象,主要还是为了人类的繁衍延续。保护omega,防止omega因为alpha的过火行为受伤,进一步提高受孕概率。
顾长安本就实力强悍,他每季度的体检数据都是由狄上将亲自乱填,之后再隐瞒身份性别由先锋营军医进行检查。这样,一方面是为了隐瞒他的性别,另一方面,一个身体各项数据远远超过九成九alpha的omega,恐怕比狄上将还吸引科学研究。
在此基础上增加30%防御,就算雌性虫族将领使尽全力,也无法让顾长安受重伤。
但顾长安不能如实回答,那就暴露了他的omega性别。
顾长安像是忽然注意到唐的眼睛颜色,温言道:“紫色的眼睛很罕见。”
唐是坚定认为“人性大于狼性”的alpha,在他心里,顾长安是信奉他们这一派理论的alpha中难得出现的绝对强者,其实一直都很崇拜顾长安。
突然被顾长安夸赞,唐本就骄傲于自己帅气的外表,因此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反问:“是不是很漂亮?”
唐的长相,甜中带邪,眼神乍看像个少年,仔细看却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单纯。灿金色的头发,蜜色皮肤,配上一双大大的紫眸,笑起来露出虎牙,活脱脱一个小恶魔。
顾长安欣赏地点头:“是很漂亮。”
唐眨了眨眼睛,凑近了顾长安说:“漂亮就多看看,因为是大校所以不收费哦。我叫唐,是阿根廷人,也是你的粉丝,很高兴和你一起出任务。”
粉丝?
顾长安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粉丝?
张伯伦更疑惑,他犀利地指出:“你的血统报告显示,你拥有32.3%的意大利血统、31.1%的西班牙血统、24.6%的法国血统、5.75%的英国血统、3.47%的乌拉圭血统、2.78%的墨西哥血统,你根本没有阿根廷血统,为什么要自称阿根廷人?”
不愧是以数据分析见长的张伯伦上校。
唐上校两手一摊,不以为然地解释:“我喜欢足球,马拉多纳是我偶像,梦想是去地球的潘帕斯草原踢场球,我为什么不能自称阿根廷人。”
张伯伦奇异地看着他,惊讶道:“喜欢什么,就可以自称是哪里人?也许是我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潮流,但族裔不是这样划分的,这不符合规则。”
唐张扬地笑起来,大声道:“规则?我就是规则,我管你什么规则。”
张伯伦皱着眉,没有和他争辩下去。
顾长安在他们争论时解除了征服号的伪装,看他们安静下来,便下令道:“按照巡逻任务,两两一组轮换值休,唐上校与张伯伦上校一组,六小时换班。谢廖沙上校,我们安置行李后,巡查一遍星舰。”
三人应声:“是!”
沉默了很久的谢廖沙,抢先一步提起两个人的行李袋,跟着顾长安走出去。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星舰舱道中。
这种并不尴尬的安静,一直延续到休息舱外。
星际远航,最怕因为孤独产生心理问题,所以休息舱是一整个巨大的舱室,同时也考虑到隐私需要和alpha互斥问题,在集体休息区和跃迁时休眠的睡眠舱外,每个人还拥有单独的卧室。
如果更喜欢与人交流,或者需要照顾病人的情况,卧室的墙也可以按命令收缩降下。
他们的行李很少,必需品星舰上都有,先锋营军人出任务携带的行李,说穿了,就等同于“如果一去不回,必须带上的东西”。
所以安置起来也很快,顾长安最后将伊芙嬷嬷的水晶球放在床头,走出隔间卧室时,谢廖沙已经等在门口了。
顾长安对这个总是沉默的大男孩笑了笑。
谢廖沙抿了抿唇,问:“您想看看我的机甲吗?”
“好啊。”
*
机甲舱非常高大,设计很独特,不知为何是很复古的西方风格,具体是什么风格,顾长安说不上来。
共有十三个舱位,他们就四个人,所以现在里面只有四架机甲。
四架机甲都是先锋营标准机甲,看来他们中并没有能够负担得起定制机甲费用的隐形富豪。
标准机甲的外壳,在行动中是变色龙,可以隐入任何环境,也可以显示为明艳的颜色作为标记。
现在是待机状态,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喜好了。
顾长安的机甲在左手第一个,机甲主体是白色,四肢是黑色,眼部还像模像样地有俩黑眼圈,简单来说,就是熊猫配色。
他给机甲起名叫“执夷”,是熊猫的古称,但非中文语系族裔的战友下属们普遍觉得执夷难念,都直接喊“panda”,久而久之,顾长安自己也习惯了喊“panda”。
顾长安指着执夷对谢廖沙介绍:“这是我的panda。”
第8章
顾长安的标准机甲,除了待机配色,再没有花哨个性的改变。
但谢廖沙走近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对顾长安夸奖:“很漂亮。”
他这样认真地称赞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标准机甲,让顾长安不禁失笑。
谢廖沙用眼神示意顾长安跟他走,他们走到下一个机甲舱,那里同样站着一架待机状态的标准机甲。
顾长安首先注意到的是待机配色,五米高的标准机甲,全身都是古旧的深铁色。让人不禁联想到战争史上那些古老的战船,又或是更远古时代的旧铠甲。
在机甲摊开的左手手心,有一个锈红色的图案,是交叠的镰刀铁锤。
谢廖沙对顾长安解释:“我是阿列克谢叔叔抚养长大的,他是我父母的朋友。喜欢自称是共_产主义者……但我他什么是共_产主义,他又回答不上来。”
顾长安似乎察觉到,谢廖沙在他面前,不像开始那么沉默了,说话语气也不再是没有起伏的过分冷静的样子。
也许,谢廖沙本身性格就是这样,熟悉后就不会那么惜字如金?
这个锈红色的图案很漂亮,既然谢廖沙将它展示在待机机甲上,顾长安问:“那么,你继承了他的信仰?”
谢廖沙伸手抚上机甲外壳,望着镰刀铁锤图案,微微摇头:“信仰根本不了解的东西,是在欺骗自己。这是为了纪念阿列克谢叔叔,他是个能用丢弃的土豆皮、胡萝卜皮酿酒的酒鬼,他把自己喝死了。”
谢廖沙说的前句话,恰好也是顾长安对待信仰的看法。可后句话锋一转提到这种伤心事,于是顾长安的声音更柔和了,安慰道:“我很抱歉。那么,机甲的名字卡秋莎,是为了纪念你的母亲?”
听到顾长安记得卡秋莎,还猜对了纪念母亲的意图,谢廖沙的灰蓝眼睛一亮,若不是及时垂敛了眼眸,简直像头兴奋的狼。
“是。”
但想到母亲,谢廖沙又明显低落下来,对顾长安讲述:“阿列克谢说,父亲失踪,联盟宣布不予追究后,母亲将我托付给他,在虫族军队经过时,驾驶着父亲的机甲扑向他们,启动了自爆程序。”
“我的母亲是omega,她在那时能够爆发出驾驶机甲的精神力,她和父亲一定非常相爱。”
谢廖沙将之描述为一个奇迹。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那时谢廖沙尚在襁褓,这段壮烈的殉情故事是父母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他自然会将母亲爆发出的精神力,归因于父母之间深厚的感情。
去问任何一个类地球人类,包括omega男女,没有人会相信omega能像alpha那样自如地操纵机甲。
从军校到先锋营,顾长安一直处在alpha众多的环境里,不论是有心无心,年轻的alpha们私下聊起天来,自然少不了关于omega的话题。
顾长安深知自己是个不具备代表性的特例,更不想暴露性别失去资格,所以很少在这个话题上与人争论。
不知为何,听到谢廖沙这段话,顾长安却差点有心反驳,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笑着附和安慰:“他们一定很相爱。”
谢廖沙却几步走过来,低头问:“怎么了?”
他担忧的眼神扫向顾长安的腿,分明是听出了顾长安声调有些微的不对,于是又担心顾长安刚才被雌性虫族将领踢过的腿。
顾长安一点没想到谢廖沙竟然对他的语气变化这样敏锐,一时哑口无言,将意动期推出来当挡箭牌:“也许是注射了抑制剂,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