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虚白只是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淡淡道:“赤泽水境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见兄长跳过话题问别的事情,晏明怀知道这件事他想再问也没有结果,尴尬地把手收回,笑了笑道:“其他没什么,只是青宗主与裴惜安倒是形影不离了,我去的两次,明明拜帖说的是只见青宗主,结果裴惜安次次都在场。”
这点,晏虚白听在耳朵里也没有发表言论,自打上次裴惜安来晏门要人,损毁了睡龙亭禁制,晏虚白就不打算对他以礼相待了。而且,自从裴君琛去世后,裴惜安几乎成了却月城的一把未开刃的刀,也有传言说裴哂思要把他立为少城主。
以前裴家对三个儿子的养法,就很奇怪。长子裴君琛,作为琳琅夫人的第一子,自然是得宠爱,裴哂思夫妇也是娇惯纵容,故而养成那种性格,年岁渐长后也不知收敛。次子裴惜安,从来不得琳琅夫人喜爱,而裴哂思对其更是管教严厉,也有人说此子是裴哂思的私生子。
至于三子裴昭明,最小的孩子,裴幼姝疼爱有加,裴哂思对其也喜爱,但从小性格胆怯,不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有件事却很奇怪,裴君琛去世后,裴昭明也就闭门不出了。
“只能说裴宗主已经挑好继承人了。”晏虚白低声说了句,声音很小,小的让晏明怀以为自己耳朵都出了问题。
“兄长你说什么?”
“无事。”
“对了,这次去赤泽水境,青宗主给了我帖子,说是下月要举行灵兽品鉴大会。”说着,晏明怀把折扇收起,又在袖子里捞了半天,捞出来一张金光灿灿的帖子。
晏虚白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他没什么,只是这个帖子未免太过奢华,一点也不像青沉夜会喜欢的。若是裴君琛活着,可能会比较中意。
“兄长,你知道吗?这个帖子连仙桃宴里都送了。”晏明怀又凑了上去,就像献宝一样和晏虚白说着。
“青宗主如今对先生恨之入骨,此刻送帖,怕不是鸿门宴。”晏虚白低头看着,瞧见一句话写到:
“广邀天下修士,不论宗族门派,凡接此帖均是赤泽水境座上宾。”
晏虚白看着这一行字,感觉真不是青沉夜看开了。
“那傅先生回了仙桃宴里,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宴里周围那么多画神守卫,又有阵法,没人能闯进去。我听说...”
晏虚白抬头看了眼晏明怀,道:“听说什么?”
“有人讲,傅先生要重新开山立宗,把旧宗恢复。”晏明怀试探着说完,悄悄看了眼人的反应,发现还挺平静,又跟一句:“都传傅先生已经将原本的封禁解了,如今那里的禁制,都是仙桃宴里的。”又看了眼他兄长,似乎还是很平淡,眼睛也虽然在动,但那是在看书册。
晏虚白发现没有声音,抬头看见晏明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在动什么心思,道:“还有吗?”
“啊…还有?”晏明怀被吓了一跳,挠挠后脑勺,半天憋出两个字,“没有了…”
正当晏明怀露台围栏处,还想找些话和他兄长聊时,却见到端荧手中拿着个承衣托盘款款往闲潭筑这边行来。
“兄长,姑姑来了…”
晏虚白听到话语,抬手将门口结界开了入口,又继续看着晏门账目。
嗯,这个月的灵石花的有点多。
没一会端荧就到了,将手中的雕花托盘放到了躺椅上。晏明怀瞧见也跟着上前瞧,见到里面是一件玄色劲装,没有龙纹没有制式,一看就是夜行所用。开口疑惑问道:“兄长准备去哪?”
晏虚白也没有多想,只是随口说道:“晚上一会出去一趟,可能明早回来。”
这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听到这话,晏明怀瘪瘪嘴,嘀咕道:“八成去找傅先生。”,说的小,可不代表没人听见。
晏虚白轻咳了一声,道:“姑姑有空还是多管管明怀的功课。”
端荧笑而不语,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拜帖,递给了晏虚白。
凤纹。
晏虚白不想接,手也就没伸,道:“又是裴惜安吧。打发走,就还说我郁结伤体,不宜见客。”
他果真是打算不见人了,连郁结这种话也说的出来。当然这个借口确实唬住不少世家,都觉得晏宗主这么凄惨。
“不是裴二公子。”端荧道。她见晏虚白已经起身去拿衣服打算下楼,赶紧拦了一下,“是裴宗主。”
说完这句,端荧还以晏虚白会把今晚的出行改个时间,毕竟裴哂思到底也是个玄门泰斗。可晏虚白也只是脚下稍一停顿,抬头看看天色,快要落山了,夕阳又和平常一样把这个小院子洒的温暖。
“劳烦姑姑和裴宗主说一声,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晏门留宿一夜。”晏虚白说完,回头又看见趴在露台围栏上的晏明怀,“或者,明怀应该可以解决。”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去了。
“啊?兄长!这个不行!”
“这个行。”晏虚白的声音飘来,来着点笑意。
“可是裴宗主要是问到宗门弟子失踪的事情怎么办?”晏明怀探着脑袋问道,楼下晏虚白已经要推门进去。
是啊,晏门可没多少弟子失踪,裴哂思会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如实说就行,晏门少几个失踪弟子,也是先祖庇佑。” 本来晏门也没让多少弟子出去游捕,又怎么会失踪那么多人呢?
语毕,就听到画栋房门关上的声音。
第84章 浮灯(2)
晏虚白换好衣衫,又对着镜子将头发用发带尽数扎起,脸上施了术法,改了些许容貌。虽然五官都没变,可细微的改变就能让他变得不一样。若是不熟悉地,只会觉得这人是和晏虚白长的像,而不是晏虚白本人。
做完这些,他又将气息掩藏,如此一来就不会被人寻踪。确定准备无误之后,晏虚白便牵上小白,就着擦黑的夜色出了龙梭山。
一路御着吉黄马,施了神行术,虽然速度极快,可一人赶路到底是乏味。晏虚白看着身侧浮云过,连小白的鬃毛好像也染上了点云气。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再摸过小白的脑袋,晏虚白轻声自言自语道:“再快点,到了那里让你去吃灵草。”
小白打了个鼻息,足下飞驰,黑夜中的流星都快赶不上了。
大约明月升至当空时,晏虚白就到了江南域,很快又如前次一般,看到封禁的天生桥,然后是临安,自然仙桃宴里也快到了。
此次前来,晏虚白心境完全不同。若说上次心里还有点愧疚,这次则是全部带了不满。
先生,你又要开始做圣人了吗?
在傅归岚离山,两月时间都未给过任何消息到晏门时,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日日盘问晏虚白。
熟悉的草坪,熟悉的桃林,晏虚白驾着小白在仙桃宴里入口处落下。
上次来时这里草木稀疏,桃木低矮,几乎无话无叶。可是此时,倒是繁茂许多,看着桃林周围红色禁制的纹饰,已经变成月纹了。晏虚白想到可能就是傅归岚撤去原来封禁,改换宗族护山禁制,让桃林灵气外泄,所以入口处都能显出这般生机勃勃的模样。还有这些若隐若现的法阵,都是用来驱逐外人的。
当然,除了这些自然还有早有耳闻的画神。
这些画神个头较小,各个形似麋鹿,在林中盘桓,和真的麋鹿似乎没什么区别。应该就是守卫宗府的灵役。但是,既然是画神,那就肯定不能小觑。
这样的架势,果真看着就像准备恢复旧宗。
这两个月晏虚白一直未和这个仙桃宴里的“邪道”有过联系,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这个人不愿意。
晏明怀和端荧日日都会汇报一些玄门动向,那关于仙桃宴里的改变,他也听了不少。真是从来没想到啊,仙桃宴里如此变迁却从未告知过晏虚白,他自然要时不时感慨一番:先生似乎又和先前一般了。
最近玄门中还有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便是宗门弟子失踪。失踪的都为各宗15到18岁弟子。具体失踪过程也都基本一样,游捕罔境后弟子无法离开幻境,且失踪弟子会随罔境一同消失,不得踪迹。
这件事因为发生的太巧,就在傅归岚离山后不久,玄门百家也都觉得是傅归岚捣的鬼。有不少没了孩子的修士联合起来,到仙桃宴里逼问,当然肯定是逼问不出结果的。失踪的少年多为外姓门生,自然基本来自附属宗。那既然是附属宗的事情,主宗自然不愿意多管,几十个外门弟子的失踪对于宗门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围攻对象是傅归岚,那这件事也不会这么轻易过去。寻找丢失弟子,是个多么好的借口,先前在道场、在却月城的仗义执言的修士们,此刻打算前恩旧怨一起算。
讨要弟子,来时是这么说。可最后的话题,还是变成如何替却月城及赤泽水境的公子小姐,一报血仇。
晏虚白看到小白往桃林里跑去,以为他会直直撞到禁制上,可是小白挺聪明,转了个弯寻了一片灵草茂盛的地方,巴拉着吃起来。可是吃了没一会,就一个劲刨地。
“你在扒什么。”晏虚白走近小白,用手摸着它的鬃毛,轻声问道。小白自然没理,依旧巴拉,蹄子还在刨地。晏虚白环顾了周围一番,这些巡守画神就和夜游神一般,在禁制外桃林游荡,看起来分外怪异。
晏虚白又拍了拍它,轻轻说道:“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一会出来带你走。”说着,就想去把小白的下巴托起来,让它认真听,这也是晏虚白最喜欢对小白做的。可是这次,晏虚白手刚刚伸到它嘴下,就触到了一股粘腻湿滑的感觉。月色昏暗。晏虚白觉得奇怪,便点了萤火弯腰看。
小白这里哪里是在刨东西,明明就是在刨死尸。萤火耀眼,小白打了个鼻息,抬起头瞧着晏虚白,嘴里还叼着个人胳膊。
虽然知道坑里的东西是尸体,可好歹穿着衣服,也不是血肉模糊了。小白那口獠牙,平日收起来,现在却是插在肉上,看着十分难受。晏虚白低头看他的掌心,果然也沾了血迹,皱着眉头施洁咒。
之前就说有修士上面讨要说法,一言不合便会动手围攻仙桃宴里。可是傅归岚的画神又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伤到的灵役,那些无名修士,大多就是这些尸体吧。
难怪…如今要讨伐仙桃宴里的宗族实在是越来越多,晏虚白如此猜测,可是一面还是觉得傅归岚真会这么残忍吗?
“不要乱想。”晏虚白自言自语道,看看小白的模样也不管了,本来吉黄马就不是温驯灵兽,吃人吃兽都是常态,不过是在晏门里灵草吃久了,晏虚白才把它当做普通马匹。
利落地起身,晏虚白想早点去寻到傅归岚,还有不少事情要问他,便往禁制入口处走去。
以为这里的禁制会拦他,可是并没有,手指触及的时候,那些耀眼的红光迅速裂开一个缺缝。他也没多想,直接进去了。
在这片桃林里走着,景色依旧,渐渐地也看见桃花瘴起了,这次晏虚白知道,自然也就施了驱瘴的咒法。桃树变得更加高大,桃花也开了,这一切都是灵气盎然的模样。想着还要走好一会才能到府邸,才能见到人。
难道是眼花?
晏虚白又行几步,瞧见离他两三仗的桃树上,一个白衫人影侧躺在枝干上。
仙桃宴里还没有收弟子,祁怜和滴天髓此时还在落照山,青沉夜自然也不会来这里。所以,偌大个桃林,恐怕也就只有傅归岚。
晏虚白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男子侧身半躺,一手撑在额角,另一手拈着朵桃花,眼眸微合,身上头发上也落了点花瓣。他就这么看着傅归岚,暖风乍起,闻到风中的酒香,又见人衣袍被吹的曳动飘然,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风流跌宕感。
夏日正热,可是却能伴花相眠,也只有在仙桃宴里才能看见了吧。
“你喝酒了?”晏虚白站在树下问道,没有见到周围有酒盏酒壶,只是那男子身上的酒香随着风侵入晏虚白鼻腔。
傅归岚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蒙,可是等他看清树下人之后,脸上又染上笑意,开口说道:“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晏虚白问道。
傅归岚在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又朝树下看看,便跳下来了,落在晏虚白身边,道:“自然知道啊。”说着,他又指了指脸颊,问道:“你脸上的术法似乎没有用。”
“你觉得没用,别人可不觉得。”晏虚白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过身去,面上不悦心里又把刚刚的话念叨了好几遍。
傅归岚也跟着绕道晏虚白面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对着正气鼓鼓的人笑道:“如此冒险前来,就不怕被人撞见?玄门骄子与魔道邪修私会?”,说完,傅归岚笑得几乎出声。
晏虚白也是没理,撇过脸不去看他,冷冷地问道:“禁制外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你杀的?”
傅归岚摇摇头,睁大眼睛,疑惑问道:“尸体?哪来的尸体?我到这里两月了,也都没出过仙桃宴里。”
“我以为,是你让画神把上门寻衅的修士都给杀了。”晏虚白答道,抬手推了一把傅归岚肩膀,把人稍微推远了些,他自然也差点摔倒。
傅归岚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可还是吃了一个冷眼。不过,见人愿意理自己,当然端正姿态,正好衣衫,又行了个大礼,说道:“画神和阵法是我放的,可是也只做防御,毕竟上门的修士太多。原来也一个个解释过,可是根本不听,我后来便也不想理,统统交给画神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