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怀继续说道:“兄长,我与裴家三位公子都算相识,我独独最不喜欢裴君琛。我只觉得他没有脑子,讲话做事从未关心过他人,向他只以他自己为最重要。”
“见到比他好比他强的人,就什么谗言媚语都讲的出,遇到不如他的人就颐指气使,各种嘲讽。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也没想过他别人如何感受。”
“上次黄芽兴炼上,他当着那么多人面,是如何讲青栩的,又如何对青栩的...”
“他有把青栩当做未婚妻吗...能敬她爱她,举案齐眉吗?”
晏明怀说着,眼中带上了怒气。
“我见你与裴三公子似乎关系最好。 ”晏虚白一页一页翻着账本,“对裴二公子、裴大公子只是表面交情,甚至对裴二应该也有隐隐不悦吧。”
晏明怀沉默。
“若今日与青栩成婚的是裴三公子,想来你同样会觉得裴三不好。”晏虚白淡淡地说着。
“兄长,我不是那种人...”
“知你不是。”晏虚白合上账本,抬头看着晏明怀,“你既知自己爱慕青栩,但也知与她之间并无可能。日后青栩如何,与你也是毫无关系,又何必这样把怒气加在别人身上。”
晏明怀深吸一口气,又叹了出来,手里扇子捏的紧紧地,“兄长...我不想她以后过得不好。兄长...你喜欢过谁吗?就算知道与他不可能,但也想让她过的顺心遂意,万事由心。”
“万事由心吗?”
晏虚白一愣,又笑了一下,带着点无奈。
“兄长...”
晏虚白知道晏明怀可能要讲什么反驳,自然没给他打断机会,“她是人,她的生活、命运都是在她自己手里。也许她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是你做不了什么。”
“青裴两家实力势均力敌,但论修炼之术来讲,谁都知道是赤泽水境其实更胜一筹。两家婚事,我也听说是邢夫人和琳琅夫人早年定下。如今邢夫人离世,若婚约再毁,玄门众人会怎么看赤泽水境,如何揣测青向寄与邢柔,以裴幼姝的脾气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况且,你也不是裴君琛,怎么就能确定他会苛待青栩?”
晏虚白说完这些,又拿起晏门辖域内各地千星阵运转情况记录,看了起来。
“那青栩就该为了赤泽水境,嫁给裴君琛吗?她不愿意...”晏明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可是感觉捏着扇子手握的更紧,“我能帮她做什么...”
晏虚白依然在认真看账本,“就算是你知她日后将要面对的是险境,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你也没有身份去管。你若真的喜欢她,又担心她,倒不如自己好好修炼。若哪日她受不了裴君琛,想离开却月城了,你也有能力拉她一把,甚至护她周全。”
话好像说的有些多。
“兄长...”
“你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晏虚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果然还是凉了。“你似乎也未曾与她表明心迹,就真的知道她与你同心?”
晏明怀听了,什么话都没说,站了一会便行礼告退,下了楼梯。
院中吉黄马好像通人性一般,也没像平时一般去闹晏明怀,只是在他身后用脑袋蹭蹭,就放他离开了。
看着晏明怀离开小筑时的模样,晏虚白心中也是一番滋味。
随手翻着案几上各家简帖,上面关于要来拜见晏虚白的理由真是各异。
“晏宗主九年未出关,本宗作为晏门附属宗虽一直尽责辅佐,但仍希望见晏宗一面,知晏宗无恙便安心。”
“晏宗主,几月前听说我宗弟子纪北渊于主宗受伤,且后来主宗来信说他已异化,不知道能否见晏宗一面,容我带回弟子遗体遗物。”
“晏宗主安,知晏宗醉心道术,俗务少理。附属宗海氏,有一女,年十七,资质卓绝,容貌上佳。不知晏宗能否赏脸一见,纳为外姓门生,若得晏宗青眼,随侍在侧亦是更好。”
“晏宗主,安。附属宗蒋氏,今日得一灵丹,曰华迷,服后可保容颜不衰。知晏宗天人之姿,驻颜有术,并非需此丹药。但在下知此药亦可助修习,愿面呈晏宗。”
看了十几封简帖,有的好好写事,有的简直无理取闹。其中有一封倒是引起晏虚白兴趣:
“晏宗主,不知您是否听闻落照山道场邪修之子傅归岚,今日又在道场大兴邪术,伤及甚多弟子。若再继续纵容,必然会导致道场大乱,玄门百家修仙之地陨毁。晏宗为人正义,定当不会容忍此事再次发生,欲请晏宗一叙,商讨铲除邪修之子。”
晏虚白心道:接任宗主已经有不少时日,其中关于傅归岚的流言也听了不少。刚醒来时只觉得傅归岚在道场当宗主定是有韩飞舟护着,才能如此顺风顺水。后来也陆陆续续听说傅归岚重修其父之术,在道场伤了不少人,但这种流言可信程度能有多少?若真这么过分,他还能顺利当道场长老?
晏虚白摇了摇头,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傅归岚先前在罔境中,对自己提及的二泉村那人,似乎有些了解。还有那个沈昙,又与他是什么关系?那云岫又说沈昙气息与傅归岚气息相似,但不是一人。这又怎么解释?
自己虽然先前被他伤过,但看他现在却又有悔意,却也坦荡无比,丝毫没有隐瞒之意。人是真的变了吗?还是说他有别人不知道计划。
可是…既然决定相信,那就不要再怀疑了。
“罢了,罢了。这个简帖八成是胡说,傅归岚如何,我还是不乱关心了。”晏虚白顺手把简帖收起,落款纹饰不是西南辖域宗族的,也没写具体是谁寄送的。
晏虚白又把剩下几十张简帖看完,差不多一一回了信,又开始看起千星阵的运行记录。
这个记录每月都会有晏门的弟子去进行统计,若发现有阵法损坏,就会及时修补。晏虚白手上的记录,就是整个晏门辖域内的二百零七个千星阵去年和今年的运行维护记录。
去年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修缮记录显示,每四月修补一次阵法。但是今年的则不一样,尤其从五月开始,修缮次数变多,有些小地方的千星阵几乎半个月就得描绘一次,但是像龙梭山的千星阵就还是如常。
“这个破损周期...未免也太过频繁。”晏虚白一边看,一边在手边纸上写着点东西,大意就是让端荧记得下次注意一下那几个地方的千星阵。
晏虚白正在认真地记录,突然案几上方一阵灵气波动,化出一只符鸟,符鸟上面是夜合欢花纹。
是傅归岚来信了。
第52章 翻天(2)
“晏宗主,不知明怀是否平安归去。近日各地宗族均有关于诡物发生的记录,且各处辖域内无封印罔境数骤增。不知龙梭辖域近日如何。若有事件发生,晏宗主可直接来信,傅时定会前往协助。”
符鸟中传来傅归岚的声音。
晏虚白一边听着,又看到自己在手札上刚刚写下的“罔境异常,需商讨。”
确实需要给傅归岚去封信,因为晏门辖域这边,最近也发生了几次罔境异常,也都统计汇总送来了龙梭山,晏虚白也是刚刚看完,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刚刚还有几个简帖,也都写到了。
至于早先的纪北渊,还在晏门水牢里养着。一直没有给灵气滋养,如今看起来枯败的就如同残肢。不过还是一遇生人便开始暴动,而且越来越像苍澜山罔境中看到的那些人形诡物。
晏虚白把刚刚简帖上的东西记录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上次傅归岚给的传信纸符。
瞬间,也就化成了一只带有夜合欢花纹的符鸟,塞信到符鸟肚子里,再催动灵气让它动起来。
符鸟吸收了灵气,在晏虚白掌中扑腾两下,就飞走了。身后居然还带起了一阵风。
一股香气窜入晏虚白鼻腔。
“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晏虚白忍不住嘴角含笑。
时间又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元月初三。
这一个月,晏虚白依然兢兢业业,认真处理晏门里的各种事情,当然对弟子们的镇祟历练、还有课业都没有放松。但晏虚白开始考虑“因材施教”“张弛有度”地授课,内门子弟、外门弟子的课业术法都精进不少,看着也比第一次考核符召术时好多了。
因为马上就到青栩的婚期了,端荧替晏虚白准备好了贺礼。
晏明怀虽然心情一直不怎么样,但也还行。
“想来,他是想开了吧。”晏虚白心中这么想,但是回想这一个月。
晏明怀先是拉着个脸认真授课,后来又天天躲在房间里喝酒不出来。就这样两个过程来会折腾,直到到了元月份。晏虚白原本觉着晏明怀应该是不会想去观礼的,可是初二这天,晏明怀拿着端荧准备好的贺礼,就来找晏虚白,说他也要去。
赤泽水境嫁女儿,却月城娶夫人。这样的大事,两家早就开始筹。
就这一件婚事,何止是两家的事情,简直大半个玄门都想来沾沾喜气。但是,青裴两家,每人各自欢喜怒恨,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琳琅夫人仗着却月城富甲一方,又加上成亲的是她和裴哂思的长子,自然是想要大办特办一场。
而赤泽水境这边,青向寄说是可以从简,也不必如此铺张。青沉夜自然也是这么想,婚礼从简,但是青栩的嫁妆却没打算从简,甚至要准备的极为“奢侈”。
这些日子,龙梭山脚的望云镇茶楼里,散修们口中的“奢侈的嫁妆”都开始变得神乎其神。
“这嫁妆...还能比聘礼多吗?”
“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这是特不特别的问题,好吗?你见过谁家嫁女儿,送座山的?”
“‘山’?送什么山?”
“你看看你们,真是消息闭塞。赤泽水境的三山中一座,鸩山。”
“天呐。这山要怎么送,总不能一铲子一铲子挖吧。”
“你想太多了。青宗主花了两个月时间,把鸩山上的所有奇珍异兽全部炼化,又挑选出最好的,然后封装在四千八百个天晶盒中,据说每个天晶盒都是最顶级的一品。那放嫁妆的悬凌台,远远看去就和祥云一样,啧啧,全是金黄的天晶盒。”
“我听说鸩山是赤泽水境三山中,灵兽品级最高,且种类最稀有的一座山。青家开这么多年‘黄芽兴炼’,鸩山也就只开放过一次吧。”
“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刚刚的意思就是,青二小姐,至少有四千八百个一品灵役?”
“当然了。除此之外,据说青宗主开了赤水潭的宝库,从中取了上百个上品法器也作为青姑娘的嫁妆。”
“青宗主果然...果然是个好兄长。”
“不然呢?这个二小姐可基本上是青宗主自己养大的,怎么能不宠爱。”
“我还是心疼鸩山,那鸩山没个百年光景,是长不出来这么多奇珍异兽了吧。”
“赤泽水境如此舍得,那却月城的聘礼岂不是也要跟上?”
“那是自然,不说聘礼了,青二小姐嫁过去那不是直接随裴公子,继承整个却月城吗?”
“你们听说吗?裴宗主说要摆半个月的流水席。而且,玄门百家中,只要是和却月城没有深仇大恨的,每家均发了请柬。”
“我还听说,去的人甚至可以在婚礼结束后,去拿到却月城炼化的法器,就是专门为了这次婚礼,给宾客们炼化的。”
“哇,这简直太有面儿了。这青二小姐,我们都沾她的光。”
这样的流言晏虚白自然也从弟子那里听到了些,感觉就在这个冬天,玄门中的所有人谈论的、关心的全是青裴两家的喜事。
可是晏虚白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一个月前各地均有诡物出现,不再是单个宗族辖域内出现。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各个地方的诡物数量更是急剧攀升,所幸各个宗族还可以压制。
晏门的西南辖域内,也有附属宗来汇报说罔境诡物逃窜,已经在各处伤人,也有修士化成的诡物出现。龙梭山这边,自然也派了不少弟子前去支援镇压。
就在元月初五,青裴两家婚礼的前一天。
晏虚白收拾妥当,和晏明怀准备出发前往却月城。却突然收到了落照山传来的急召令,召集各宗族宗主或长老,带上宗内有镇祟经验的门生,立即前往落照山道场汇合。
这样的情况,上一次发生还是在黛山灵鬼爆发的时候。
“兄长,沉夜兄传信来,说因为临时收到急召令,青栩的婚礼暂缓。”晏明怀急急忙忙来到闲潭筑,爬上二层露台去找晏虚白。
晏明怀气喘吁吁,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失落感,甚至有些轻松的样子。
“却月城那边应该也会通知婚礼的事情。”晏虚白立在露台栏杆边,手中是一张星云饶峰纹的简帖,正是道场急召令,他递给晏明怀看,“似乎事态紧急。”
“这个月四处都有罔境逃逸的诡物作乱伤人,不少修士在与诡物缠斗中被伤到,结果也异化成诡物。”晏虚白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次,恐怕是哪里诡物压制不下去了,才这么匆忙发了召令。”
“兄长,你真的猜的一点都不错。”晏明怀把青沉夜寄来的信拿出,想给晏虚白。
晏虚白脸色有些不太好,眼下青黑一片,昨晚应该又是一夜没睡,看了一晚上文书。他摆了摆手,示意让晏明怀直接说。
晏明怀收回信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折扇,在露台上踱着步子,“沉夜兄说,此次事发突然。在江南临安城以北一百里左右,有一古迹,叫天生桥。就在天生桥附近,突然出现大量诡物,四处攻击伤人。最可怕的是,这些诡物全是修士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