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来自纳撒尼尔,对那里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所以这一次也随同西尔前往,而梅洛蒂和哈迪斯则作为佣兵留在墓场,负责种地和抵御死灵的入侵。
甚至西尔还可以通过切换羊皮纸上的小地图远程进行管理,派遣佣兵给植物进行浇水施肥等操作,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了。
“嘿,我困了,想进车厢睡一会儿,你们谁来帮我赶一会儿马车?”由于棺材位置太小,南希是自己驾驶一辆马车同行的,他有风系魔法加持,速度倒也不比幽灵马车慢。
南希钻进车厢,兰斯洛特便过去坐在了另一辆马车前端的驾驶位置,一手拿缰绳,一手仍捧着火焰法典。
过了一小会儿,西尔忽然听见“刺啦”一声响。
“?”他转过头,只看见不远处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枝头窜起火焰,眨眼间蔓延开整片树冠,刹那如绽放的火树银花般绚烂,随风飘摇出漫天橙红的火星。
但这盛景只是一瞬间,树叶便全数烧成灰烬,只余焦黑的枝干。
兰斯洛特指尖隐约跳动的火光也随之熄灭,他轻轻吹开那缕轻烟,似乎不大满意的样子,“火元素果然不好控制。”西尔喉结一滚,默默别开了脸。
才学不到半天,已经能控制火焰只燃烧树叶而不向外蔓延了,这个魔法天才还想怎么样?
“殿下。”兰斯洛特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另一辆马车传来“我会努力的。”
“期待你的奖励。”
“咳、咳……”西尔呛到了“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嗯?”兰斯洛特淡淡的视线瞥过来。
“不我是说……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话音刚落,风停了。
西尔摸摸后脑勺,朝远处的街道上一指,“你看那家魔法商店在打折——”
但管家先生依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
西尔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上都要起火了,破罐子破摔地往棺材里一躺,拉上了棺材盖儿,“坟头信号不好,不说了,我先去世了。”
西尔躺在一片黑暗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兰斯洛特或许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在漫天余烬中,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是怎样惊心动魄,仿佛从古典油画上拓下来,烙进了西尔眼睛里,直击灵魂深处。
西尔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察觉棺材狭小的空间里,摩擦出了极轻微的响动。
他警惕地蜷曲手指,额头忽然一凉。
是一个冰冷的,温柔的,雪花一般的吻。
“后悔也没用了,殿下。”
西尔怔了怔,忽然笑起来,“你怎么把空间护符用在这种地方?”
兰斯洛特没有回应,只跪伏在西尔身上,缓缓向下亲吻,姿态近乎虔诚。
“我确实后悔了。”西尔闭着眼睛轻声说“我觉得我等不到你学会火系魔法了。”
吻停在唇角,仿佛正等他把话说完。
“兰斯洛特,我……”
“砰——”
南希的马车撞树上了。
第32章
灰头土脸的吟游诗人从马车残骸里爬出来,与掀开棺材盖儿的两人面面相觑。
“说好帮我赶车的,怎么赶树上了?”南希郁闷地拾起碎裂的木片“现在怎么办?”
他们出门时就是中午,赶了半天路,这会儿天边已经铺开灰紫色的云霞,玫瑰般的夕阳也缓缓沉入群山背后,暮色渐昏。
从这座城镇到纳撒尼尔边境大约还有半天路程,西尔看了看天色,决定留在这里过夜。
三人就近找了家旅店,花了一袋金币拜托老板帮忙购置一辆新马车以后,便到旅店旁的小酒馆吃饭。
公主大婚发生的事件影响还未消除,安格斯公爵依然控制着贵族们和帝国对峙,如今越是靠近纳撒尼尔,形势便越严峻,宽阔的街道上行人明显变少,连酒馆也只寥寥坐着几个客人。
“嘿,你听说没有?南边那个小镇也爆发尸疫了……听说半天不到就感染了几十个,现在已经封镇了。”
“啧,最近怎么净是这些倒霉事,好像已经有七八个地方传出这种消息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着比二十年前那次还严重。”
西尔听见他们对话,手里的鸡腿忽然不香了。
他和梅洛蒂他们一路东躲西藏地回到墓场以后,信息完全是封闭的,没想到爆发尸疫的不止是卡拉米,听那两人说的,似乎奥古斯丁各地都出现了这种可怕的病。
“唉,吃完赶紧回家,这阵子还是别出来走动,谁知道咱们这儿会不会也出……”那人说到一半,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眼神直楞楞地盯着一个方向,话音也戛然而止。
西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一个金发女郎走进店里。
能让人目不转睛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这诚然是一位大美女,她随手将偏浅色的卷发拨到耳后,动作和那双苍蓝的眸子一样恬静温柔,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魅力,撩人却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
她点了一盘蔬菜沙拉,顾自在角落里坐下来。
西尔欣赏美丽的女性,但并不会把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太久,以免冒犯到她,只看了两眼,就凑到兰斯洛特耳边,“管家先生,她好像我看见的伊莎贝拉神像。”
浪漫的金色卷发简直如出一辙,气质也有几分相似。
兰斯洛特往那女子坐的角落瞥去,忽然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揽住西尔背过身,还把打算上前搭讪的南希也一并拉走了。
临走前,有点懵的西尔看见那桌客人中的一个起身朝那女子走去。
“怎么了?”西尔低声问。
兰斯洛特却没出声,直拉着他们回到旅店楼上,开始收拾刚放好没多久的行李。
“殿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和管家先生认识这么久,西尔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种反应……像是有些慌了。
“在洛斯拉,和伊莎贝拉如此相似的人只有一个——”兰斯洛特沉声说“格瑞泽尔。”
格瑞泽尔,是圣光教廷教皇的名讳。
“欸?”西尔睁大眼睛“可是教皇他不是男的吗?”
“哦,他是个变态。”兰斯洛特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格瑞泽尔喜欢扮成女人,尤其喜欢打扮得和伊莎贝拉一样。”
“……”
刚刚还在说着“要给这位绝美女性写一首诗歌”的南希也懵了会儿,才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去圣城时偶然窥见的,高高在上的教皇陛下的脸。
“嗯……”没一会儿他就得出结论“那确实是教皇陛下,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有这种癖好。”
格瑞泽尔已经一千多岁,假如按照普通人类的衰老程度,他早就是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者了。
然而这位千岁老人不但不服老,还喜欢穿女装,西尔细品之下,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原本世界的一句话——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而据说为格瑞泽尔打开这扇新世界大门的,正是光明女神伊莎贝拉。
作为吟游诗人,南希对这方面的小道消息了解还是很多的。
格瑞泽尔幼年孤苦伶仃,直到被游历人间的伊莎贝拉发现并带在身边抚养——当然,伊莎贝拉并没有随手捡孩子这种习惯,她会对格瑞泽尔青眼有加,主要是发现这个孩子拥有惊人的光元素亲和力。
这样一个修炼圣光魔法的天才,却流落在市井街头和老鼠抢食,触动了光明女神的恻隐之心,就这样,格瑞泽尔成为被神明眷顾之人。
彼时圣光教廷没有成立,伊莎贝拉也还没有成为整个洛斯拉的信仰,严格来说,她只是掌管光明的神。
后来由于光明女神羽化拯救世人的行为被广为传颂,圣光教廷的势力又不断扩张,她才在众人心中成为不朽的神话,但在当年的诗歌和传说中,伊莎贝拉的性情和平常女子并没有太大区别——譬如,喜欢给自己带在身边的男孩穿上漂亮的小裙子。
据说在格瑞泽尔成年以前,留了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伊莎贝拉每天早晨会替他把金发梳成麻花辫,别在颈侧。
她还常常给格瑞泽尔换各种风格的裙装,并感慨:“真是太可爱了!”
西尔:“……”没想到光明女神有这样的恶趣味。
南希点点头表示赞同,“据说当年教皇陛下非常抗拒光明女神这种行为,刚成年就自作主张剪去留了十几年的长发,还把衣柜里伊莎贝拉买的裙装全部烧了……所以我没想到,他老人家现在居然会有这种癖好。”
说到这,南希狐疑地看向兰斯洛特,“你怎么知道刚刚那是教皇陛下?我都没认出来。”
兰斯洛特轻描淡写地回答,“很久以前我和他打过一架,当时他就是这个打扮。”
“!”南希震惊了“那么漂亮你怎么下得去手?”
西尔:“……”这个关注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然后呢?谁赢了?”终于问到了点上。
“两败俱伤。”兰斯洛特已经收拾好全部行李,往门前走去。
强大的魔法师棋逢对手互相切磋,在南希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兰斯洛特说的很久以前,跨度非常久远。
所以他震惊的是,“你居然能和教皇陛下打成平手?”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兰斯洛特很可能也达到了法神级别,他和梅洛蒂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是南希从未听说洛斯拉出过一位冰系法神,现任的冰霜王座也不过是大魔导师巅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隐世的强大魔法师?
南希忽然想起地牢里那只连兰斯洛特也搞不定的漆黑怨灵——所以西尔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比法神还强?
然而没等他消化完震惊之情,兰斯洛特已经带着西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南希赶到楼下时,只看见那辆施了障眼法的幽灵马车扬长而去。
而老板答应替他购置的马车还没影儿呢。
南希走出店门,打算自己去雇一匹马,路过隔壁酒馆时没耐住好奇往里瞥了眼,发现那名疑似格瑞泽尔的金发女郎已经不见踪影,而另外那桌客人刚刚用完餐,正起身准备离开酒馆。
“真是个美人儿,性子也温柔,你看见没,刚刚她还对我笑了,那真是……”
对此南希深有体会。
他去圣城参加过几次教廷集会,别说笑了,教皇陛下光是声音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但想到这位客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搭讪的是圣光教廷的教皇陛下,他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紧接着南希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个时间,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教皇陛下不在圣城呆着,跑来奥古斯丁的城镇做什么?
总不会是……馋这里的蔬菜沙拉了?
第33章
原本西尔带上南希,是怕自己在纳撒尼尔漫天的风雪中迷路,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兰斯洛特对这里非常熟悉,而且——两个人漫步雪地它不香吗?为什么要带一头灯泡龙呢?
于是在通过边境关卡,顺利进入纳撒尼尔境内后不久,西尔就完全忘记了南希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停留的那个城镇真的爆发了尸疫。
并且传染源就是酒馆里的客人。
他们连夜赶路,抵达纳撒尼尔已经是深夜了。
纳撒尼尔昼短夜长,此时离天亮还有不短的时间,深沉夜幕下是皑皑白雪笼罩的大地,很远的地方似乎有微弱火光,但漫天飘落的雪花遮挡了视线,尚看不清晰。
西尔披着管家先生事先准备好的斗篷,抬手在掌心呵了口热气,“那边是不是有人住?”
“那应该是兽人部落。”兰斯洛特停下脚步回头“很冷?”
西尔点点头,“很冷。”
管家先生所有事都能安排得周到妥帖,唯独在温度这一点上缺乏判断能力,他居然会觉得纳撒尼尔这样冷的天,只穿一件礼服和斗篷就够暖和了。
兰斯洛特沉默片刻,伸手来牵西尔。
起初他还下意识往后躲,直到发现那苍白的大手掌心微微泛着红光,才试探地碰了碰。
滚烫。
西尔叹为观止,“你对火焰的掌控力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假如梅洛蒂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后悔把火焰法典借给兰斯洛特,并为自己烈焰王座的地位不保而焦虑。
兰斯洛特蹲下身,背朝西尔,示意他挂上来。
西尔从后面攀上去,侧脸贴在宽阔的后背上,兰斯洛特轻而易举地就把男孩子背了起来,朝风雪深处走去。
西尔贴在发热的兰斯洛特身上,刚才被冻僵的身体总算暖和许多,话也多起来,“你为什么要和教皇打架?魔法师之间的切磋吗?”
“不,我想杀了他。”淡淡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西尔的心脏瞬间揪紧,像是被什么捏住了。
“为什么?”他问的有些艰难“兰斯洛特先生……和他有仇吗?”
“他毁了我的一切。”兰斯洛特说。
“……”西尔察觉到这句话背后深刻的恨意,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那是在揭兰斯洛特的伤疤。
“不过……”兰斯洛特顾自说着“现在我只想保护好殿下。”
西尔毫不怀疑,如果兰斯洛特是孤身一人,已经对格瑞泽尔出手了。
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选择躲避。
他感受着兰斯洛特身上的温度,闭上了眼,“如果兰斯洛特先生想做什么,不用顾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