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对方对答如流,而且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便以为是自己多想, 没再说什么。
天渐渐黑下去,晚间, 苏星沂的热度又起。
发烧总要反复那么两三次, 伤口已经消肿了, 其他的季眠急归急却也没什么办法。还好他下午去雪地里刨了点能烧的植物枝干回来,这一晚上火不会熄。
他守着那团火和睡过去的苏星沂干坐了一夜, 用18X表演中的虫子当作余兴节目。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虫子们终于分开了身体, 开始朝洞穴深处钻去。
这个洞整体是长条形的, 斜向下,像个葫瓜。在最靠内的地方有一些人无法钻过去的洞眼, 因为看上去太小,一开始季眠没想到那些虫子能钻过去。
等第一只钻过去时,昏昏欲睡的他浑身一个激灵, 立刻跳起来往那几个小洞的方向跑去。
虫子们全然无视了这位疾速靠近的不速之客,排着队钻进了洞里。小洞里很黑,季眠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虫子一只一只爬进去。
现在他无比庆幸他的任务是在据点旁边清理石头和杂草,所以他的随身行囊里有钻探设备。
季眠找来设备,对着那个小洞开始凿,不久之后,一个西瓜大的洞口被他开凿出来,用从苏星沂腕上剥下来的探照手灯往里照。
一照之后,季眠瞪圆了眼睛。
话语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惊。
那里面是另一个空间,漂亮的晶体布满了深洞四壁,在光线照射下莹莹反射着淡紫色的光。那洞不知多广、不知多深,季眠清楚地看见有几只爬得慢的虫子找了个轻微凹陷处,就这么停下不动了。
它们刚开始还像只虫子,等往矿石上一蹲,整只虫体便越看越像矿石,一时间,季眠竟然不知道该叫它矿洞还是虫洞。
也或者,二者皆是。
沉闷的气息随着被凿开的洞口扑面而来,季眠被那股气味冲得一趔趄,花了半秒钟权衡利弊,先选择折了根枝条丢进去,而后仔细听了听动静。
从碰撞的声音听来,那些似乎都是矿石。
而且并没有任何一只虫子因为这个动静醒过来。
心里大概有了数,季眠迅速离开洞口,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找出应急抑制剂给自己注射。自从发生过两次事故之后,现在他随身都要带上至少五支应急抑制剂才行。
如果一支效果不够,他就再打一支。
药液入体,内心不知名的躁动稍稍压抑。
他刚松了口气。
一转身,就看见高大的Alpha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走到了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按在石壁上。
冷冽的气息散开,沉沉地飘荡在周围,双臂之间,季眠逃无可逃。
那视线居高临下,散漫又慵懒,却莫名叫人感觉到危险。
季眠咽了口唾沫。
他真傻,真的,早知道这里面就是矿洞,就不该让苏星沂在这里休息。
之前那个小洞散不出多少气息,洞穴又是直接连通外面的,空气中那种矿石的气味浓度不高,他毫发无损的,当然没感觉到不妥。
但是一个带伤还不知道有没有中毒的伤患,身体状况是比他要虚弱的,也许昨天,在季眠觉得苏星沂不太对劲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受到了矿石的影响。
他试着唤了一声:“苏……苏老师?”
苏星沂没动,低头看着他的目光灼灼。
周遭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了,跟矿石那点潜移默化的气味比起来,来自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影响更为强烈。季眠感觉到自己有些腿软,刚刚被抑制剂压下去的冲动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再打一支抑制剂,或者心一横把自己捐了,这是个问题。
季眠觉得这事不受他控制,就算他现在打抑制剂,苏星沂要是控制不住,他不捐也得捐。
“苏……苏老师,”季眠试图提醒他,“这里……还不知道有没有敌人在附近……”
现代人和古代人基础的生理构造是类似的,男性的身体藏不住躁动的反应,季眠垂眸看了眼,觉得自己离交代在这里不远了。
他……他倒不是不愿意,主要是有点怕。
而且地点和时机不太合适,如果这是在地球上,甚至哪怕在17星据点里,他也就不挣扎了。
但是……如果苏星沂真的控制不住……
那、那就这样好了。
总不能让人憋着,憋久了会发疯的。
季眠战战兢兢地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没想到这时,苏星沂却慢条斯理地闭了下眼,慢慢直起了身,离开了季眠。
压抑而危险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如海潮般后退。
苏星沂哑着嗓子,对他说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去找点食物。”
“是,长官。”季眠下意识地回答,答完,他又朝对方看了眼,只见苏星沂连退几步,退到另一边的洞壁滑坐到地上,单手从自己随身的暗袋里摸索了半晌,摸出一支……抑制剂。
季眠从来没看他用过这个东西,不由得张了张嘴。
是惊讶,也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自从跟苏星沂在一起,他恶补了不少相关生理知识。
结合热、潮热期,这些东西对人类的影响几乎是无法用意志抵抗的,要不然地球联盟也不会每年拨大量经费供实验中心研发一代又一代的新型抑制剂,只为了能拖住结合热的到来,让人类有一点追求“恋爱自由”的权利,好让高等动物能和低等动物有所区别。
可是他们已经是恋爱关系了,一般来说,这种时期,性格相对更躁动的Alpha都会想法设法让自己的Omega同意标记,都恋爱了,谁还愿意辛苦忍受迟迟得不到满足的折磨呢?
“他为什么不标记我?”这个念头在季眠脑海中一闪而过。
想是这么想,理智却也明白此时此地有多不合适,季眠向外走去,走到半路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星沂的动作很慢,好半晌才将抽满了抑制剂的针管对到小臂上,头垂着,额前的碎发挂下来,遮挡住了目光。
季眠只能看见他的唇线,平直地绷着。
“其实,”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促使他开了口,尽管他一开口就后悔了,“如果你真的很难受的话,我也可以……”
苏星沂抬了下头。
灼灼的目光从碎发间看过来,看得季眠呼吸一窒。
那是凶兽看猎物的目光。
四周的空气几乎凝固了,好半晌,苏星沂才开了口。
“季眠。”他声音极低,带着哑,“标记不是那么沉重的事情,那是承诺,不是牺牲。不要用英勇就义的表情说这些,去找点食物……晚点回来。”
其实也没那么沉重……
季眠捏了捏手指,从睡袋附近的行囊里找出通讯仪,向苏星沂的方向抛过去,说了句“有事喊我”,便转身走了。
苏星沂转了回去,将抑制剂注射进静脉里,而后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
外面雪已经停了。
气温回升了些,不像前一天那么冷,季眠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要是这雪不再下的话,再稍微温暖一些他们就能找回去的路了。
跟队友失散实在不适合继续做任务,反正找到了矿洞,也不算全无收获,苏星沂应该会同意的。
下雪的时候还能找到些小型野兽,这会儿雪停了季眠反而一无所获。他转悠了一圈,只找到些野果。
本以为苏星沂恢复好了会用通讯仪找他,没想到转悠了好半天,转悠到他都开始有点冷了,通讯仪还是毫无动静。
“苏老师?”季眠调到频段,试着发了条消息。
等了五分钟都无人应答,季眠转悠不下去了,连忙飞奔回矿洞。
洞里空无一人,连行囊和睡袋都不见了,火堆熄灭,灰烬被踢得很乱,要不是自己亲手挖开的那个洞口还在那里,季眠真要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苏星沂不可能丢下他自己离开,那到底是——
“苏老师……苏星沂!”
季眠喊着他的名字,倏然回头,而后目光一凝。
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一个个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看不清面容。
“你找的人被我们带走了,如果想见到他的话,请跟我们来。”站在中间的那个人说。
季眠第一反应是去摸腰间的通讯仪。
地球联盟一定会有增援到来,这点他可以肯定。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留下一点能说明自己去向的标记。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对方又说:“请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无意伤害你,但你如果做多余的事,我们不保证你同伴的安全。”
“……”季眠放下了手,“他怎么样了?”
“发/情/期,还能怎么样?”中间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们不提供这种服务的,只好请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着了。”
两点信息:
1、抑制剂没有起效;
2、苏星沂被关起来了。
真进入结合热状态,Alpha整个人会变得很暴躁,同时,对周遭环境会变得不敏感,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会随之下降。
虽说破坏力很强,综合战斗力却是下降的,随便打开自己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库,季眠都能想到好多种抓走苏星沂的方案。
千金难买早知道。
季眠捏了捏拳头,脸色不太好看:“我要见他。”
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希望你理解,为了不暴露我们基地的位置,只能委屈你蒙着眼走了。”
第87章
季眠平静地接受了那些人把一个头套套到他头上, 铐上双手。
比起害怕或是紧张, 他更担心苏星沂的状况。
一般来说,套上头套以后,都会把人送上车或是刻意绕路来扰乱感知,季眠这边二者皆有——他觉得自己想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而后所在的疑似车辆的东西便平滑的运动起来。规律的颠簸震得人犯困,可是时机不对, 他只能捏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别睡着。
早知道昨晚就睡一会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 他被人从小空间里拉了出来。
对方的动作并不粗鲁,还算礼貌, 把人弄出来后没解开头套, 而是带着他往前走。空气有些冷, 带着某种特殊的药剂味,像是什么实验室。
越到这里, 他的心反而越平静, 那种熟悉的空气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自然下垂的手指便微微收拢。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指在颤。
前进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季眠被人按在了某张座椅上,头套被解下。
一瞬间的刺眼之后,他渐渐适应了光线, 睁开眼睛。
眼熟的实验室配置——比徐凯蒂那个还更古早风格一些,而他正坐在一个栓了很多设备的椅子上,仿佛被抓去准备电击的网瘾少年。
这个审美不得不说——
“妈妈, ”他轻轻喊了一声从背后走上来的人,语气听不出息怒,但也没有多少兴奋,“好久不见。”
走过来的女人挑了下眉,像是很感兴趣,来回打量着他,最后哟了一声:“小棉花,见到妈妈好像并不惊讶?”
“因为在车上就看到你了。”季眠说着,长出一口气,而后轻轻笑了一下,“你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妈妈也很高兴。”女人说着,丝毫不见外地给他额头上扣了个毛栗,“但是你都看到了居然不跟妈妈打招呼!”
季眠被她捶得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
但他没有反抗,乖乖地等郑则君捶完,自己揉了揉脑袋,揉完才道:“我怕认错人。”
“也是,”郑则君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看着他,“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年半……快三年了。”季眠揉着头说,“妈妈,叙旧能不能晚一点,我想……我想先见见我的同伴,被你们带回来的那个。”
郑则君的脸一下沉下来。
尽管她生气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季眠倒不是那么害怕。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妈妈说:“你们的人同意让我见他我才同意跟着来的。”
“那是个Alpha。”郑则君说,“我听他们说,你分化成了Omega?”
“……是的。”
“所以他到底是你的‘同伴’,”郑则君拖了个慢条斯理的长音,语气严厉,“还是你的对象?”
季眠:“……”
怎么说呢,妈还是妈。
季眠挠了挠脸:“……是男朋友。”
郑则君的回答是冷哼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目光里多有嫌弃。
“我还以为你会对他的性别发表什么意见。”季眠小声说着,一边看着郑则君的脸。
“我一个做科研没那么古板。”郑则君有些不屑,“但是,小棉花,你为什么急着见他?”
季眠眨了眨眼睛。
“呵,怕人家发情失去理智,急着去当解药是吧?”郑则君说,“你还挺上赶着。”
“因为我喜欢他啊,”季眠说,“你让不让我见啊?”
郑则君:“……”
儿子大了,管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我听说现在的地球联盟会给公民上生理知识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去见他意味着什么?”
“知道,非常清楚,并且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季眠几乎是妙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