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卫清微微挑眉看向这位伍经纪人。
伍田的眼神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憋了半天，突然双眼含泪地哽咽：“我、呜……卫先生，我是您的死忠粉！好多年了！您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卫清：？？？
伍田激动得有点上头，一颗脑袋红得和小龙虾一样。他猛地一扯西装露出里面被肚腩撑平了的白衬衫，热泪盈眶地摸出一支油性马克笔：“签在这里可以吗？请签得大一点！”
卫清：“……”
他抱着一言难尽的心情给新上任的经纪人先生签了名。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个一直没混出头的过气演员——微博五万粉丝中有四万九的僵尸粉，坐飞机从来没人接机，往大马路上一站根本连口罩墨镜都不用带……
所以这个死忠粉是哪儿冒出来的？
人事部长大概也觉得伍田这模样有点丢人，抽搐着嘴角隐晦赶人：“原来是这样吗，你们可以私下里好好交流感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伍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卫清离开了人事部的办公区。
“卫先生，听说您正在拍摄一部偶像剧？”伍田一双不大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热切道，“我查过了，这部片子没什么潜力，角色也不算出彩，对您没好处。我建议您解约。”
他说完顿了顿，见卫清没吭声，于是又小心翼翼道：“我为您联系了罗幾师的表演培训班，他同意为您加一个名额，今天就能插班进去学习。另外我还为您物色了一个很不错的角色，我觉得很适合您，大约是一个月后能进组。”
卫清沉默了许久，终于在伍田忐忑的眼神中低声道：“可是我现在的工作没做完。”
伍田“呃”了一声，迟疑：“您、您难道很喜欢这个角色吗？”
卫清：“……”并没有。
说实话他进剧组十多天，与剧组的其他演员相处得并不愉快，也非常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份工作，做不完就停下他会很难受。
这大概能算是一种强迫症。
伍田搓了搓手：“如果您是顾忌违约金的话……不用担心，那家给的酬劳本来就不多，我为您找的新角色报酬是它的好几倍，您不会吃亏的。”
听见他这么说，卫清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两眼。
他的长相天生透着邪气，此时沉黑的眼睛定定看过来，即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伍田顿时有些慌：“怎、怎么了？”
卫清认真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伍田看着他顶着那张邪气凛然的脸说着无比诚恳的话，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的在夸他还是在说反话。
卫清看着他懵逼的表情，想了想，努力挤出一个表示友好的微笑。
伍田瞬间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
最终那边剧组的工作由伍田代为处理，当天就解了约。
而卫清在与自己的新经纪人告别后直接就按照他给的地址前往了那个星耀娱乐内部的培训班。
曾经他也是上过培训课程的，他十七岁被带入娱乐圈，之前没接受过任何科班培训。方正为了让他尽早开始赚钱就挑了个极其速成的老师教他，从专业术语到表演技巧，整个流程下来没超过半个月。
后来他也了解过一些星耀娱乐内部的常驻指导——
方正给他找的那个人其实是个关系户，根本自己就没什么真材实料。
而这位罗幾，则是星耀娱乐最老牌、最优秀的指导老师之一，曾经□□出的影帝影后不下十指之数。
“你就是卫清？”罗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他的兜帽皱了皱眉，“把帽子摘了。”
卫清顿了顿，抬手将帽子摘下。
原先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瞳仁的颜色显得极深，让罗幾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待此时卫清脱下帽子，他才察觉这不舒服的感觉居然不是因为阴影的缘故。
这人的眼睛和头发都是无底深渊般的纯黑色。当与他对视，就会有种连灵魂都要被彻底看穿的可怖错觉。
罗幾深吸口气，勉强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他在培训班其他六人的注视下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剧本抛给卫清，冷声道：“你以前的作品我已经抽空看过了，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的表现完全不合格！”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动黎总亲自吩咐下来让你进我的班的，”罗幾沉着脸喝道，“但是如果你只有那种水平，绝对跟不上我授课的进度！”
“现在给你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把我给你划出来的片段在全班人面前演绎一遍。这里的人都是跟了我至少两个月的科班演员，你的表现是好是坏，他们都能一眼看出来。如果你怕丢人不想表演，可以现在就离开。”
卫清看着众人眼神中的鄙夷，眼睛微微眯起。
他没去做过什么令人不齿的“交易”。
但显然这里的人都不这么认为。
罗幾的语气极其严厉：“如果你选择表演，却连‘勉强合格’都做不到，那就请你自觉离开这里！”
“我罗幾教不了一个门外汉！”
第6章
罗幾的怒喝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内，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卫清慢慢收回目光，打开手里薄薄的剧本，向其中的内容看去。
这是个没什么特别的青春校园剧片段，而他要扮演的则是剧本中的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卫清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得出来，罗幾非常讨厌他。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角色绝大多数人无论学没学过表演，都能按着自己的经历演上一演——然而他是个早早就迫于生计从高中辍学的孤儿，根本没经历过什么青春校园生活。
加上演员的演绎，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局限于外貌给人的第一印象。
相性合适的角色能让演绎事半功倍，但如果外貌气质与所要演绎的角色差异过大……那无论再怎么出众的演技也无法真正表现出角色的“灵魂”。
所以在圈子里就有这么一种说法：
真正能在演员的道路上走得远的人，他不一定长得有多好看，但一定会有一张可塑性很强的脸。
毫无疑问，他在这一项上面是很吃亏的。
卫清平静地合上剧本，看向冷冷抱臂用不屑表情睨视自己的罗幾，开口道：“看来您对教导我非常反感，那么我尊重您的意见。”
他出乎意料平静的反应让罗幾愣住了。
在罗幾的预料里，被这么羞辱刁难，这人要么会直接大闹一场，要么会忍气吞声按照他的要求表演一场，要么就是被气跑后背地里再去找他的靠山告状。
原本罗幾就只是打算刁难一下这人，压一压他的气焰方便以后管教的，毕竟是高层亲自吩咐下来的任务，就算是再讨厌也总不能不教吧？
他在星耀娱乐担任指导老师这么多年，怎么制服这些自诩有靠山的刺头实在是太有经验了。但这个卫清——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罗幾傻愣愣地看着卫清走过来轻轻把剧本放回桌上，微微偏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的睫毛很长，此时微微垂落着，掩在其下的漆黑瞳孔波澜不惊，仿佛有种万物不流于心的超然与冷漠。
在这一瞬间，罗幾甚至都已经无法再看清其他的任何东西，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寒意从脊髓里窜遍全身，让他产生了自己已经死去的错觉。
“咄。”
突兀响起的敲门声猛地拉回了罗幾的神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纷纷向门口看去，就见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正端着杯咖啡斜倚在门框上。
罗幾看见那人的脸顿时抽了口气：“燕先生！您……怎么来了？”
那人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我泡咖啡正巧路过这里，一时起意想来看看。怎么，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罗幾有点尴尬：“没，没有，是一点误会。”
卫清看着那人微眯起眼。
这人他认识，甚至是昨天才见过。
燕南歌。
那个在奇怪咖啡店里请他喝咖啡，还自称是他粉丝的男人。
燕南歌像是没察觉他的目光似的，迈步走进了房间。他和上次见到时一样，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蓝色西装，整个人显得身高腿长，优雅又英俊。
“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了和您商量，”燕南歌笑了一下，“最近我发现，公司里有很多经纪人的行为非常‘出格’，于是就让人查了一下，抓出了一批蛀虫。”
“他们手下那些被耽误了的艺人，我让人安排着分批去公司里老资格手下进修作为补偿了，过段时间您可能还得多带几个学生，您可要对他们好点啊。”他半开玩笑似的问道，“您不会觉得太辛苦了，不想干吧？”
罗幾愣愣地摇头。
燕南歌松了口气，又笑起来：“说起来今天好像就有一个学生要来找您了？您看见他了没有？”
罗幾脸色一僵，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卫清：“啊……见、见到了，您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
“那就好。”
说完，燕南歌又举了举杯子冲他示意了一下：“罗老师您辛苦了，不如我请您喝咖啡……或者您喜欢喝茶？”
罗幾干巴巴地笑：“燕先生您太客气了。”
燕南歌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而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多看卫清一眼。等他走后，卫清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变了，尤其是罗幾，态度平和了不少，眼底还有些愧疚尴尬。
卫清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嗨，我哪有不愿意教你，卫清……你去那边坐着吧，好歹也是个入行好几年的演员，我想演技也不会差……”
罗幾说到这里实在是燥的慌，说不下去了，眼神有些窘迫。之前他而故意刁难卫清，这会儿知道了是误会，但要让他一下子改变态度也还接受不太了。
卫清让他为难，安静地坐到了他指的位置上，眼睛往门外瞥了一眼。
在其他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燕南歌正站在那里，凝视着他，在与他对视时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卫清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
晚上六点多，卫清从星耀娱乐公司大楼中离开，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然而在走到一半时，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一半，里面的人敲了敲车玻璃吸引他的注意力。
卫清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俊脸。
“卫先生，燕某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共进晚餐吗？”燕南歌温声邀请。
卫清硬邦邦地拒绝：“抱歉，我还有事。”
燕南歌不以为意，开着车慢腾腾跟在他身边：“卫先生，好歹我刚刚还帮了你，别那么绝情啊。”
卫清一声不吭，微低着头闷头像前走着。兜帽挡住了他的表情，燕南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抿紧的薄唇。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点，手肘撑在车窗上，又说道：“东区派出所那边在一辆烧毁轿车的底盘缝隙里找到了一部手机——据说那手机的材质很特殊，被拿出来后奇迹般的完好无损。”
卫清猛地刹住了脚步。
“真的不愿意赏个脸吗卫先生？”燕南歌也跟着停下车，再次发出邀请，“我们可以边吃边等我的助理将手机送过来。”
卫清站在两米外看了他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到车后座上。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极好，在关好窗后就只能听见车内音响放出的轻缓古琴曲。在后座的中间还有个做工精致的镶边檀木桌，上边摆着一盘切好的橙子。
卫清盯着那盘橙子看了几秒，目光又移到了开着车的燕南歌身上。他没有去问手机的事，在许久的沉默后，突然出声：“我们之前认识？”
“你是我的偶像，我当然认识你。”
“那我呢？”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啊，卫先生。”
卫清于是又沉默下来。
半个小时后，车在一家高档法式餐厅前停下。
卫清看着他停好车，下车后又想来替自己开门，没让这人得逞先一步自己下了车。
燕南歌的身高与他相仿，此时站得距离不过半米，他能直接从这人带笑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从昨天开始，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让原本平稳的轨道猛地拐了个弯。
这一切就像是被计算好的一样。
而这人，似乎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意图。
你到底是谁？
第7章
与此同时，将一切事物交接完毕的方正抱着自己的东西狼狈地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正巧路过一个休息室，模模糊糊听见里面有人在聊天，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你们真信那个卫清没有后台？”
方正的手指一颤。上一次和卫清不欢而散时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子开到绿化带里，不得不赔了几千块的惨痛经历浮现在眼前，让他心底泛起几分怨愤，下意识屏住呼吸凑到门口偷听。
“我觉得……你看罗老师都信了啊，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那个‘燕先生’也出现的太巧了，我觉得他就是来给卫清撑腰的。”
“不会吧，那些金主哪里会对自己的情人这么上心，还带亲身上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