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眼睁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在车后座腾出来大约四十公分的一条缝，然后就停手了，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哎，我看你挺瘦的，挤一挤应该挤的下吧。快点上车，切，这么大晚上的还要让我来接你，你小子怎么这么麻烦。”
卫清盯着那窄窄的一条缝没有说话。
方正自顾自上了驾驶座，等了半天见卫清还是没有动，有点不耐烦地把脑袋探出车窗瞪向他：“操，你又在闹什……”
话才说到一半，猝不及防对上了卫清的眼睛。他的眼睛极黑，此时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更是几乎如同通往九冥地狱的深渊般可怖，在这一瞬间几乎骇得方正当场厥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他就听见卫清一字一顿的在说：“给我三块钱，我可以乘地铁回去。”
一股莫名的怒火突然就窜上了方正的心头。
他刚刚居然被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吓住了？
艹！这家伙明明就是个没名气的十八线演员，捧了好几年都火不起来，拖累的他也赚不到什么钱——他凭什么怕他！
“你他妈别给老子废话！赶紧上车！不然老子让你在街头露宿你信不信！”方正破口大骂，“你的资源可都攥在老子手里呢，你他妈还敢吓我？”
卫清静静听他说完，忽然一弯腰，双手托在面包车车底向上一举，这辆塞满东西的车竟然就这么被他离地扛起了一米多。
方正被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卫清就抱着车一个平甩，将面包车直接砸进了街边的绿化带里。
“啊啊啊啊啊！”方正惊恐的尖叫从身后传来，但卫清已经完全不想理会了。他眼神冰冷地转身向剧组所在的方向走去，身影转眼就没入了路灯无法照亮的黑暗地带里。
他在这部偶像剧里扮演男三，几乎所有对手戏都与女主相关。
但这部戏并不是什么精良的大作，甚至可以说，就是投资方为了捧那个女主角刻意投资的，等拍完了基本上也不太可能有机会在电视上播出。
所以那个女主角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翘班，没有人敢责怪她。
即使其他的演员天还没亮就起床化妆、准备，顶着酷热的阳光等到下午三四点，才等来一句“女主角崴了脚，今天的拍摄推迟”让所有准备都作废，也只能老老实实去迁就那个受到投资方青睐的女主角。
这就是方正为他接的资源。
这种资源，有，还不如没有。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咖啡店里。
燕南歌慢条斯理地喝着剩下的半杯黑咖啡，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时，另一边的面包车正好砸到了绿化带里。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笑出了声。
再次划亮手机屏幕，燕南歌看了看自己的通讯录，只见第一行的联系人被标注为“阿清”。
他虚按着那个名字，语气似是责备又似是在笑：“你弄丢了我送给你的手机？”
现在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燕南歌于是叹了口气，手指下移，拨通了排在第二的那个号码。
“燕董，您有什么吩咐？”
燕南歌微笑着说道：“星耀娱乐有个叫卫清的艺人，找个理由让他转到伍田名下。和他同经纪人的几个艺人，你也安排一下。”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听出了什么，试探着问道：“那他原来的那个经纪人……”
燕南歌温和道：“就让他暂时远离这个社会静一静吧，他有点浮躁，需要一段时间充实自己。”
“……”电话对面的人脊背一阵阵发寒，“好的，燕董。我这就去办。”
“记住，我们是遵纪守法的生意人。”
第4章
天色未亮，十几个剧组的员工就扛着大大小小的拍摄器材赶到了拍摄场地。
“哎，估计今天又是白忙活。”
“行了，别抱怨了，人家好歹也是按天给工钱的，能偷懒还不好？”
一群人小声抱怨着走近大门，其中一个眼尖的突然察觉了不对劲。
“你们快看！那边是不是坐了个人？”
“卧槽谁啊，不会是乞丐吧？”
等走近了他们顿时都愣住了。
只见坐在门口台阶上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卫衣，一双长腿半曲着，身体斜靠在门框上睡得正沉。清晨的湿气让他的衣服有些潮湿，头上的兜帽软软地垂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让他无端看起来多了几分委屈无辜。
“我的天，这不是演男三的那个卫清吗？”
“对啊，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记得他昨天因为……早早就走了，怎么……”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别往外说啊，我听朋友说他那个经纪人——就是那个姓方的，喜欢逼着艺人出去卖。要是艺人不愿意就会明着暗着使劲折磨排挤。时间久了他手下的人能逃的都逃光了，剩下逃不走的……要么妥协了同流合污，要么就……”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睡着的卫清。
周围的人都懂了，忍不住跟着叹气。
“哎，这个圈子可真乱啊。”
“这卫清也是不容易，这都没妥协。”
“这也太惨了啊，都算虐待了吧？”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声音，静悄悄地开了锁进门没有吵醒他。
“说起来这卫清看着凶，其实人可好了，前几天看我腰疼搬不动器材还特地来帮我搬，让我去休息。”
“对对对，他也帮过我！”
“我也是！”
“不是，我怎么听说卫清以前……”
“咦，卫清你醒啦！”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向门口，只见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这会儿正安静地站在门口远远看向他们这边。
人群中一个大叔笑着站起来冲他招手：“卫清，来一起吃早饭吗？我买了肉包子，分你两个吧？”
卫清看了看他，微微摇头拒绝，慢慢走到了拍摄场地边的临时化妆间里，从自己的柜子里抽出一打资料。
那个向他打招呼的大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拿着包子和油条就大步走了过来，热情道：“来吃一点吧，你肯定还没吃过早饭吧？不吃饭身体要垮掉的……咦，你这是想考大学？”
卫清应了一声，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复习资料，平静道：“娱乐圈毕竟没办法混一辈子，还是早点为以后打算的好。”
四年前才十七岁的他已经被忽悠进了娱乐圈，那之前身为孤儿的他一无所有，根本负担不起学费，连高中都没读完，更别说大学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进入娱乐圈，但是现在——
他知道自己无比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看似光鲜实则藏污纳垢的地方。
那大叔听见他这么说，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居然又露出了一种让他不太能理解的怜悯神色，无比恳切地将手里的油条塞给他：“加油！吃吧吃吧，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读书，就当我感谢你昨天帮我扛假山了！”
卫清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等到离开那大叔的视线范围，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油条，慢慢凑到嘴巴却又停住。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食物的诱人香气让他久未进食的胃剧烈抽搐着叫嚣渴望。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咬下去。
已经六天了。
他要确认一些事情，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半分钟后，卫清将塑料袋扎紧，又用餐巾纸裹了两层后把油条藏进了柜子角落里。
另一边，大叔送完早饭回到人群里，冲大家感慨卫清有志气。刚刚话说了一半被打断的人忍不住了，再次开口说道：“你等等！”
大家莫名奇妙地看着他。
那人偷偷觑了卫清离开的方向一眼，压低了点声音：“你们别被表象骗了，我听说卫清这个人以前私生活很乱的，进娱乐圈之前在夜店里陪酒，进了圈后也经常搞潜规则走捷径……后来私生活太乱，得罪了金主才被封杀掉了。”
“真的假的，别不是你在瞎编吧？”
“不可能吧，他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是真的！”那人忍不住提高嗓门强调了一声，很快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继续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对卫清这个名字很陌生，也觉得没见过他这个人？那就对了！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儿，脸也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举起手机给大家看他搜到的照片。
“看看这个，星耀娱乐的签约艺人‘韩麟’，三四年前演过一部古装剧的男二，小火过一把。这个就是他。”
大家半信半疑地围拢过去看。
“差别好大，但仔细看看，好像还真是一个人啊。”
“气质也不太像，手机上这人瞧着就是清秀大男孩，卫清真人那感觉……刚认识那会儿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差点给吓僵了。”
“这是整容了？会不会是亲戚什么的？”
“……我还是不太信。”
“就是啊，而且虽然他平时挺好说话，但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挺傲的，做不来这种事。”
“我也不信……”
“……”
“吃饭吃饭，等会儿要干活呢，别聊八卦了。”
“嗯，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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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会儿让詹姆斯给你画个不明显的淡妆，方哥帮你打听了，李总他就喜欢天然的。”方正拉着自家新签的小歌手说话，脸上带着暧昧的笑，“你争气点，只要能让李总看上你，你的选秀冠军可就稳了！”
他旁边那个长相还算秀气的青年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两人正窃窃私语，突然走廊对面走来一个人拦在了他们面前：“方正，你跟我来一下。”
方正愣了一下，等看清那人的脸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他认识，是人事部部长的助理！
为什么这人会来找他？
方正战战兢兢地跟在这人后面，越走心里越凉。这就是去人事部部长办公室的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部长。”
那人敲了敲门，得到应答后用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打开门示意他进去。
方正浑身僵硬，一进去就对上了人事部部长冰冷的目光。
“我收到一份举报文件，是关于你的。擅自离职、收贿、强迫艺人陪酒□□……呵，没想到我们星耀里还藏着你这样的毒瘤，是我的失职。”
“证据就在这里，你可以看看。如果你拿不出能为自己脱罪的合理解释……”
方正抖着手翻开文件，没看两页就直接瘫软在地。
完了。
两个小时后，正在片场看书的卫清被一个场务叫过去接了通电话。
“喂？是卫先生吗？这里是星耀人事部，你的经纪人方正已经因为某些原因被辞退，请你现在立刻回公司一趟办理手续，我们会为你分配新的经纪人。”
卫清愣了愣，有点不敢置信。
那个嚣张的胖子居然这么容易就栽了？
第5章
卫清向之前请他吃早饭的大叔借了三块钱车费，然后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公司。
星耀娱乐是华国娱乐圈最大的娱乐公司，分公司遍布全国，甚至就连国外也有不少。巧的是卫清所在的这座城市正好是星耀娱乐的总部所在之地，财大气粗的星耀娱乐在公司周围盘下了一整片小区当作员工宿舍。
他平时就是住在那里。
公司总部到片场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也是这个原因，当方正发现剧组定的酒店房间很不错后，还特地和制片方商量着取消了给他定的酒店——
然后方正就能在私下里额外收到每天一百五十块的入账。
这事他还偷偷录了下来，打算过段时间手上资料齐全了就着手对付这胖子，没想到还没等他动手这人就栽了。
卫清根据记忆来到公司人事部办公室门口，叩响半掩着的房门。
“请进。”
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卫清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桌前背对自己的那个人。那是个体型有些微胖的男人，在听见动静后回过头来看向他这边，露出了一张皮肤有些微黑的敦厚脸庞，看年龄大约在三十岁上下。
由于方正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卫清对这类体型的人有点神经过敏。
“这位就是你的新经纪人，他叫做伍田。”人事部部长冲他介绍道，“之前方正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很抱歉没有及时发现这个害群之马，希望以后你能在伍田的手下获得新的发展。”
卫清抿唇点了下头，再次将目光放到了伍田身上。
他看见这个人冲自己点了点头，敦厚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点拘谨。
貌似是个性格还不错的经纪人。
卫清微微躬身，对他伸出了右手，礼貌道：“您好，我是卫清。”
垂下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能看见伍田在他鞠躬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受宠若惊。但当他看见伍田偷偷在衣摆上擦手汗的动作时还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人是在紧张。
为什么？
伍田双手握住了他伸过来的右手，声音下意识有点结巴：“您、你好，我是伍田，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经纪人，希望我的工作能让您满意！”
人事部长见状笑道：“方正被辞退后我正在考虑怎么安排他手下的艺人，没想到伍田居然立刻自告奋勇跑过来和我说想要当你的经纪人。我可是被他吓了一跳呢，我想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