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惆怅，后是惋惜，最后是痛恨。
　　良久，司无量开口说：“事情，要从古魔心语说起。”
　　“古魔心语？”赵昱尘一愣，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儿，什么是古魔心语？
　　“你的父亲原本是古魔研究员。他是个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经研究的很深入，并且做出了不少成绩。现在你看到的柳青云校长写的关于古魔的论文，有大半的草稿，都是出自你父亲之手。”
　　“本来，他拥有大好的前程，那时候我已经开设了古魔实验室，他也答应来跟我一起干，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妹妹司瑶音认识了他。如果不是走上了歧路，古魔系的主任应该是他。帝国大学的校长，也应该是他，瑶音也不会死。只可惜……”
　　赵昱尘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不觉就听入了神：“只可惜什么？”
　　司无量叹了口气：“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六月星的夜晚，下着滂沱大雨，将实验室旁新开的花都打的七零八落。你父亲赵逆水淋得像个落汤鸡，敲开我实验室的门，告诉我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赵昱尘心中一紧，想问但不敢。
　　“他说，他能够听到古魔的心里话。就是被囚禁在实验室最底层的，古魔赤金的心里话。他说，他能够听得见他心中的哀伤，也能够听得见他的喜悦。他越说越离谱，甚至还说当初盗取古魔基因的德诺文上将是个人渣，欺骗了赤金的感情……”
　　“我以为他疯了，古魔哪里有什么心语？这是他的幻听！”司无量说，“德诺文上将是人类的普罗米修斯，岂容他随意污蔑？这种话传了出去，军部会把他撕成碎片的。我建议他去做全面检查，但他却拒绝，非但如此，从那以后，他的研究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很生气，不光光是因为他胡说八道，把妄想当真实；还因为我的妹妹爱上了他，我不能眼看着他执迷不悔从而葬送瑶音的幸福。当我发现他竟然瞒着我偷偷进入实验室接触赤金的时候，我严厉的警告了他，如果他再执迷不悔，我就会把他送到军部！
　　你父亲向我道歉，保证以后不会了。我见他说的真诚，就相信了他。但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假象。我把赤金转交给军部，他又通过各种手段，混入到军部当研究员，继续接触赤金，并且写下了很多研究古魔的论文。
　　因为失去了我的帮助，他就让那时候跟在他身后，整天喊他‘赵学长’的柳青云当帮手。我警告过他，柳青云看着笑眯眯对谁都无害，实际上是个笑面虎，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柳青云不是好人，让他不要跟柳青云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跟他已经决裂了，我说的话他完全听不进去，一意孤行。
　　最后你偷偷接触赤金的事情被军部得知，军部当然不会听信他说的什么‘古魔心语’，把他当成精神病送到了疗养院。
　　也就是在那期间，瑶音不顾我的反对，嫁给了他。
　　婚礼我没去，我知道赵逆水最后的结果不是疯子，就是遗臭万年。
　　我威胁瑶音，如果敢嫁就断绝关系，但她还是嫁了。真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人，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被古魔迷了心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你父亲从疗养院出来后，整个人收敛了很多，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且还变本加厉，认为人类不该和古魔为敌。
　　他的主张可笑之极，那时候古魔王墨玄已经被封印，赤金在人类的研究室，其他的几个古魔也都要么沉睡，要么被驱散。
　　人类的敌人是虫族，他竟然主张人类在面对虫族的时候，唤醒古魔王墨玄来对付虫族。
　　他简直被古魔迷了心智，可惜他那样的天才，最终竟然变成了这样……”
　　司无量想起往事，又是痛恨又是切齿，提起妹妹司瑶音，更是眼眶都红了。
　　赵昱尘的心情复杂极了，“古魔心语”这个词是他头遭听说。
　　但，一个多月前，在波塞冬港，他已经遭遇过。
　　只有他能够听见小黑的叫声，听得见小黑的高兴和难过，舒服和烦闷。
　　他去做过精神检查，自己一切正常，那不是自己的幻听。
　　赵昱尘说：“舅舅，你有没有想过，我父亲说的可能是真的？”
　　司无量满脸怒意：“那是他的妄想！你知道他后来疯狂到什么地步吗？十八年前人类和虫族的刺岩战役你应该学过。那次人类惨胜，历史书上记录那一战损失三十亿人类军队，但没有说具体是怎么损失的。这是军部的机密，我现在违反相关条例告诉你！
　　是你的父亲赵逆水！他被古魔蛊惑，在大战关键时刻杀死了指挥官，偷了战舰想要飞去冥神星系解除古魔王的封印！这导致人类军队被虫族屠杀！”
　　赵昱尘差点跌倒在地上：“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是在打仗啊，他为什么要杀死指挥官，他为什么要背叛人类？”
　　司无量咬牙切齿：“当时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身为副将的秦渊及时主持大局，组织人类军队抵抗虫族，很可能整个星系，包括我们所在的北辰星系，都会被虫族占领！刺岩之战死了多少无辜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赵逆水发神经！”
　　赵昱尘说：“所以父亲就被处死了？”
　　司无量冷笑，神情中带着鄙夷和不屑：“帝国的法律那里会这么容易？他出逃被秦渊发现，最终捉了回来，在法庭上还不承认自己的罪行，甚至在关押的时候还打算逃跑。也是神明眷顾人类，如果他不跑，可能还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真相。结果他一跑，你知道他死不悔改的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赵昱尘摇头。
　　司无量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扭曲：“他跑到了赤金所在的实验室！他竟然和赤金……和赤金……”
　　司无量说道这里的时候，说不下去了。
　　那一幕是人类的耻辱，更是妹妹司瑶音的耻辱。
　　司无量说不下去了，赵昱尘倒冷静地出奇：“我的父亲，和古魔赤金，在做-爱，对吗？”


第17章 冤案
　　“是！”司无量说，“原来，他所谓的听到的古魔心语，只是他的妄想。原来，他一直说是古魔有情感，只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和古魔有爱情！”
　　赵昱尘咬住唇，脸色一片惨白。
　　“再次开庭的时候，赵逆水承认了自己所有的罪行，他因为一己私利，就害死上亿无辜士兵，已经被判反人类罪。他在法庭上最后一个要求，是想要见赤金最后一面。”
　　“他见到了？”
　　“要求被法官拒绝了，当天晚上，他畏罪服毒自杀，死在监狱里。”司无量的胸口不断起伏着，提起往事，想到妹妹竟然嫁给这样的畜生，司无量心痛不已。
　　“赵逆水一案，被视为最大的丑闻。帝国皇帝和当时的功臣秦渊一致认为不宜公开，所以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这事儿。”司无量说，“我曾经劝已经怀孕的瑶音打掉孩子，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她也迷了心窍，决然而去，再也没和我联系过。”
　　司无量看着赵昱尘，赵昱尘长得像母亲，这样的孩子坐在自己面前，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妹妹。
　　司无量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她不仅生下了你，还把你养大了。你长得这样好……只是，记住，不要和你父亲一样，走上歧路。我不想收你进古魔系，怕的就是再教出一个赵逆水。孩子，答应我，永远保持清醒，永远不要琢磨古魔是否有情感。它们被称为魔，不是没有原因的。”
　　赵昱尘半天没有动，司无量也没说话。
　　小小的顶室内安静得令人不安。
　　赵昱尘说：“舅舅，我觉得有疑点……”
　　司无量打断赵昱尘的话：“也不要想为你父亲翻案。你父亲死后，他的尸体被解剖研究，他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不同，古魔心语被证实只是他的妄想。他背叛了你的母亲，也丢下了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
　　赵昱尘不说话。
　　司无量说：“你父亲有三兄弟。在你父亲出事后，弟弟赵决明离婚再娶，和十字星系的将军陈东安之妹陈芳萍结婚，就此摆脱了来自你父亲的影响，生意越做越大。而哥哥，也就是你的大伯赵承勇，总觉得弟弟是被冤枉的，想要为弟弟翻案。但努力了十几年，最终明白一切都是白费，证据确凿，还有你父亲的认罪口供，他最后终于醒悟，但这一辈子就此白费了。前些天我遇到他，看他可怜，给他找了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他现在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保证。”
　　赵昱尘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大伯。
　　司无量说：“我要你保证两件事，第一件关于古魔的事情，我相信你比你父亲更聪明，应该能够辨明是非；第二件事——你有有勇气和智力，有大好的前程，答应我，不要浪费时间去追查你父亲的案子，答应我！”
　　赵昱尘知道司无量对自己一片真心，是为了自己好。
　　但……
　　赵昱尘说：“我现在脑子一片乱，我想休息下。”
　　司无量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回去，家庭作业不要忘记做。”
　　赵昱尘点点头，抱着小黑走出了教学楼。
　　一路上，他很安静，小黑也很安静。
　　悬浮车周围早已没有人了，赵昱尘按了自动驾驶，但心情却始终很低落。
　　父亲，自己的父亲，真的是那种，为了爱情抛妻弃子，背叛人类的人吗？
　　一想到这个，赵昱尘就觉得心中发闷。
　　他闷头不乐，就连小黑在一边用脑袋蹭他的手，他都没有发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悬浮车早已停下，赵昱尘却没有下车。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夜中的雕塑。
　　墨龙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
　　墨龙看了很久。
　　刚刚两个人类的对话，墨龙都听懂了，但它不懂为什么赵昱尘会情绪会这么低落。
　　十八岁的青年，孤独的坐在悬浮车内，双手抱住膝盖，好像在思考世纪难题。
　　夜风轻轻的吹过，吹着他的短碎发，却吹不散他脸上的郁色。
　　墨龙不怎么喜欢人类，它当初绑定这个人类，纯粹是看在他有几分真心地份上，帮他解围。
　　而此刻，当他发现这个人类情绪低落的时候，墨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有点难受。
　　它知道很多知识，它也会做很多事。
　　虽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但它清楚，自己过往的经验从来没有过“安慰”两个字。
　　它此刻只能够凭借自己的本能行事。
　　墨龙张开翅膀，将自己的周身的能量运转到最大。
　　它黑色的，晶莹闪耀的翅膀，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渐渐张开。
　　最后，黑色的羽翅，轻轻包裹住那个看起来正在哭的人类。
　　“别难过，你都有本尊罩着了，还难过什么？”墨龙心里想着。
　　赵昱尘的耳边，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无限温柔，又充满磁性。
　　“别难过，你都有本尊罩着，还难过什么？”
　　赵昱尘扭头，发现小黑的身躯变大了好多倍，而它的翅膀，此刻好像守护神般，正环抱着自己。
　　小黑在安慰自己！
　　“小黑！”赵昱尘抱住墨龙的脖子。
　　赵昱尘在这个时候，真的很需要一个宽阔且有力的怀抱。
　　哪怕，是条墨龙的怀抱。
　　小黑一脸嫌弃，他真的不喜欢人类，但还是努力坚持一下吧。
　　墨龙让这个人类靠在自己的胸膛，发现对方的背在轻轻抖动，于是它又拿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人类的。
　　安慰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一条龙做啊！
　　小黑心想：看来我不擅长这个。
　　赵昱尘听到了墨龙的心语，忍俊不禁，他揉了揉小黑的脑袋，那种失望又沉郁的感觉少了许多。
　　小黑收回自己的翅膀，刚刚能量消耗有点大，它再次恢复到正常大小。
　　赵昱尘将墨龙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他的脑袋。
　　猛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赵昱尘的心房。
　　如果……父亲真的是那种为了爱情抛妻弃子背叛人类的男人，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临死前，还叫着父亲的名字？叫着的时候，还脸上带着无限的满足和爱意？
　　赵昱尘想起母亲临死前的话：“这辈子，我爱你，你爱我，这样就足够！”
　　当时，他以为这是母亲说给自己听的。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是母亲在说给父亲听的。
　　一个男人的爱在何处，他的妻子最清楚。
　　或许某些心机深沉的男人，可以欺骗一时，但绝对瞒不过一起生活多年的枕边人。
　　母亲提起父亲的时候，从来没有半点忧郁和怨恨，她的眼神都洋溢着幸福的光。
　　那是，真正相爱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赵昱尘又想起生活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点点滴滴。
　　想到家里存放的那一摞摞父亲写过的情书，其中还有给未出生孩子的信。
　　字里行间，绝非虚情；对妻儿之爱，更无假意。
　　父亲真正爱的人，是他的妻子司瑶音。
　　他不会因为被古魔赤金迷惑，就做出那些事情。
　　他，是被人冤枉的！


第18章 水底
　　当这个念头从赵昱尘心底冒出来时，就有更多的疑点也跟着出来了。
　　父亲为什么要服毒自杀？狱中的毒药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