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达转头对着他,慌张而又焦急地道:“他们现在让你过的舒服,等彻底控制了你,说不定你会被用各种方式虐待……那个混蛋,对自己的玩物……”
言语一梗,他瑟缩地发抖起来,脸色阴霾,咬牙切齿发出痛苦而又极度痛恨的闷哼声。
基西雅莲解开衣领,他脖子上赫然多了一个细细的黑环,紧紧扣住皮肤,脖颈上的血管如树枝般,触目惊心地突起,随着脉搏一下一下惊悚地律动,仿佛随时可能血管爆裂。
希达盯着基西雅莲的颈项,瞳孔骤然紧缩,某种比害怕主教的残酷手段更深的恐惧,蕴含在颤抖的瞳仁深处:“这是……”
基西雅莲用清冽的微笑说道:“这件事,怎能善罢甘休。”
听着沉甸甸的话语落下,希达知道,这言语中饱含了许多东西。
自信、强大、历尽千帆的智慧。
天光渐亮,一丝金轮勾在基西雅莲侧脸轮廓上,希达眼中倒映着这个温柔而坚毅的轮廓,某些言语到了口边,却无法脱口而出。
他想保护他。
可是他又有什么能力保护这个人?
第29章 端了匪巢
30日,晚。
“红蜘蛛”室内运动俱乐部。
——由于神会的统治,毒女星系全面禁性行为,唯有受过神会洗礼的合法夫妻能结合,所有提供情|色服务的场所均关闭。
在大银河时代开放的潮流下,这里就像是一个独树一帜的修道院。
但想放纵的人总是有,这类场所便以运动、健身俱乐部的表象,偷偷在地下越界。
“红蜘蛛”上面一层是各类运动设施,下面一层,却灯红酒绿。
基西雅莲下来后,略一逡巡,便朝着角落的卡座走去。座位边正好有装饰物挡住,形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他拉下连衣帽,出乎意料的年少,虽然身形单薄,脸蛋却是有些婴儿肥,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稚嫩,因为他的神情不仅嚣张,还带了一点邪性。
“我只有十分钟时间。”基西雅莲坐下来,眼睛锐利地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你比我想的年轻许多,为什么会让希达传话给我?”
同时,少年也在打量他,轻轻挑起嘴角,说:“基西雅莲提督?耳闻不如一见,久仰大名!”
“别说废话,你不可能没见过我的脸。”基西雅莲催促着。
少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般,道:“别担心,希达比你感觉上的要机灵,否则他在这地方早就被玩死了。我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觉得他是个可信的人,所以想办法找到他,让他捎个信给你。”
“这么说,你在这里潜伏有很长时间?”
“潜伏?”少年或许也是因为年轻的缘故,笑容张扬得不加掩饰,“提督您用这个词,是在试探我身份吗?”
基西雅莲淡淡道:“直觉告诉我,你不是我们这方的。”
少年笑了下,压低声音:“看你怎么划分关系,如果神会和毒女星系政府算一方,我和你就是一方的。”他微微扯下袖口,露出手腕上同样的黑环,“我要救劳教场里的人,而你也要救你的部下。恰巧,他们把你的四个部下和我关在一起,我已经把计划告诉他们,他们也同意合作。所以,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基西雅莲不慌不忙道:“你得先告诉我,你要救的是什么人。”
少年显然有些意外地为难起来:“……喂喂喂,我要救的人,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需要那么关心吗?”
基西雅莲双手抱臂道:“当然,万一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怎么能放虎归山,让他们祸害社会。”
少年果真苦恼起来,缓缓道:“他们确实不是什么良民,但不至于十恶不赦。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漂泊宇宙,曾经救过我的命……”
“所以,你是一名海盗?”
“战争夺去了我们的家园……”少年紧握拳头,眼中迸出森寒光芒,“我们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政府并不会照顾到偏远星球,如果做善事可以解决温饱,又怎么会变成流民,被逼得流亡抢劫……”
基西雅莲叹了口气。
他表面给人以温雅平和、通情达理的感觉,很多情绪并不上脸,也收放自如地显得很果决。
“等救出他们后,军队会接管他们,然后酌情衡量他们过往的罪行,该依法处置的还是得依法处置。纲纪不正,则民心乱。”基西雅莲直言不讳,随后,略微缓和道:“不过,我可以出庭作证,以你的功劳,请求给他们适当减刑。”
就在少年面露忧色时,基西雅莲接着笑了下:“如果他们能在这次行动中将功抵过,那就可以重新做人。”
少年眼神中陡然由忧虑转为欣喜,眼波亮了亮,紧接着沉眉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清理一批实验品,很快就会有下一次,到时候我会潜入其中,将地点发送给你。”
说着,他掏出一个定位接收器,放在桌上:“这是我自己改装的,只有这只接收器和我身上的发射器配对,用精神控制解锁,对你应该不难。”
少年眼睛亮得如刀尖锋芒,直直盯着基西雅莲,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关键是希达。”少年道:“白祭司手里掌握着我们未知的黑科技,必须让希达搞定他,否则这个计划就必定会失败。”
基西雅莲反应极快地道:“前任驻守军会输给神会私设武装部队,就是因为那种黑科技?”
少年神情冷肃:“大部分资料都被销毁了,只能根据少量信息猜测,安切斯特·哈缪上将手里有四十万兵力,输给只有几千人的神会部队,是很不可思议的。白祭司手里有个控制器,是主系统母核,能瞬间发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他微微一顿,神情更冰冷地说:“收到坐标后,不用顾及我,以救人为优先——就当是我报答他们的还礼。”
基西雅莲暗暗觉得这个少年十分不简单,不仅调查了哈缪上将与神会的事,而且,他和那群“来历不明的宇宙海盗”绝不会只是单纯的救命恩人与想要报答这份恩情的关系。
但一时之间,对于少年的身份,基西雅莲也没有头绪。
和少年合作,无疑非常冒险,不过他又仔细一想——或许这是尚烽临准将给他看那段视频所暗示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下,指一指酒杯中闪烁在液体间的星光,笑道:“叫我‘星尘’吧。”
次月1日,星海舟劳教场再次发生囚徒暴动,近三千名劳教犯反抗殴打狱卒,试图破栏逃逸,不过最终只是惊起一场波澜,短时间内迅速被镇压。
对于这次暴动,总督长在办公室听闻后,异常谨慎,随即打电话给神会祭司,提醒他们,暴动发起者,是基西雅莲的两名部下。
神会轻描淡写回复了总督长:将他们转移。
坐立不安的总督长在办公室内未雨绸缪,望着忽停忽下的细雨,内心焦虑,又一次联系上祭司:“请‘他’不要露面,跟‘他’说,这是我强烈的请求!”
稍后,星政府派了一艘武装飞船过来,将三千名暴动犯押上飞船,转移出劳教场。至于去向何处,在飞船上的犯人并不能预知。
他们均被打了麻醉,满地卧倒一片,手脚捆缚,就像是被运送去屠宰场的牲口。
谢里看了看横在他下方脚边的梅拉菲恩,小心用膝盖顶了顶他脑袋:“喂!……喂!……还有气吗?”
“……你再顶下去,我就断气了……”梅拉菲恩有气无力回答。
他的头晕症间歇性发作,先前暴动时,恰巧症状发作了,找不到平衡的他在混乱中被狱卒拿枪砸中头颅,这会儿血流了一地。
谢里和他从来都是竞争对手,两人带的师团互相争功,不甘示弱。
梅拉菲恩总嘲笑谢里太过平庸,毫无出挑之处;而靠着努力从底层爬上来,步步为营的谢里也总讽刺梅拉菲恩靠脸和家世吃饭,嚣张自负,刚愎自用。
谢里是那种终年保持着平头,黑发绿眼睛,看起来有点过分正直老实,说好听点是亲民,说直接点就是太过普通,讲的幽默也没有多少人喜欢的实干型;梅拉菲恩跟他截然相反,张扬耀目,外貌出众,人缘广泛,善于社交,应付任何事物都能很快得心应手的天才型。
明明应该是两个毫无共同爱好,三观不合的人,如果是和平年代,他们绝不会站在一起。
忽然间,谢里觉得胸膛里某一块空落落的,他舔了舔下唇,说:“支撑住啊,如果以后没有了你这个对手,会变得很没有意思。”
“别乌鸦嘴咒我!”梅拉菲恩道:“我说过,老子以后是要当你上司,带着你打真正的漂亮胜仗的男人,就你那见形势不利掉头就跑的怂样,我还不放心把提督交给你呢!”
“你骂提督的那些话,真难听。”
“那还不是为了逼真点嘛!你质疑老子的演技?你那种软弱无力的仇视表现,很容易让人起疑知道嘛!幸好那帮蠢驴没看出破绽!”
身为贵少爷,自信过度几乎就是梅拉菲恩公认的标签。谁跟他在一起,都仿佛要黯然失色。
但这就是梅拉菲恩。
谢里嘴角勾起一丝笑,还有力气长篇反驳,他就放心了。
与此同时,基西雅莲向向烽临指示的太空坐标发出一段加密信息,电磁波穿过星球上空卫星防御网,悄无声息朝着太空深处飞去。
魔灵星有一颗卫星,绚丽的卫星环上建立了数个空间站。三小时后,载着三千名犯人的飞船驶入其中一座空间站。
希达穿着一身红袍,与另一名红袍祭司一起,带领着长长灰袍圣职者队列,由一条悬空走廊,径直向尽头的圆形空中大教堂走去。
空间站的人造天空湛蓝如洗,下面是高度发达的大都市,有上千万人口。空中大教堂也是这里很有名的建筑物,这里的居民,出生、结婚,都要在这座教堂中洗礼。
教堂从前朝奉的是十字架耶稣像,后来改成了白神像。
三千名犯人不久便被赶入教堂中,在中央大厅,谢里站在人堆中,抬头眯着眼,迎着从顶窗透射进来的刺目光芒,望了眼白神像。
神像沐浴在强烈的光芒中,通体焕发出白色大理石的莹润光泽,这座雕像非常巨大而壮观,高达三十多米,令谢里意外的是,它那有棱有角的机械感外形,像极了……一台机甲。
降临神会供奉的神灵,是一台机甲?
莫名的违和感在谢里胸中膨胀、扩散,以至于他久久不能相信地注目着,无法移开视线。
而二层高台上的希达,在圣职者举起火把的同时,用白神语宣读着《赎罪录》。
缓慢的词句节奏在大厅中回响,仿若秒针嘀嗒嘀嗒流淌,三千名犯人鸦雀无声,如果仔细从近处看他们,会发现他们一个个目光凝滞,如同死水枯潭,全无生息神采。
唯有谢里和梅拉菲恩似乎因为精神阈值高,没有被完全控制。
当希达念完《赎罪录》,另一名红袍祭司上前,举起手——
谢里压低声音说:“是时候了。”
梅拉菲恩道:“但愿希达这小子已经搞定了。”
——红袍祭司抬起手,却忽然击掌三下。
两名圣职者押着一名同样穿灰袍的圣职者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后者被按跪在高台前端边缘。
这有些出乎谢里和梅拉菲恩预料。
只见红袍祭司举枪对着跪下的圣职者后脑勺,那名圣职者被扒下兜帽,露出一张稚气、俊逸的娃娃脸。
谢里和梅拉菲恩同时收手捏住掌中的链坠。
“你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了,我不需要你们站出来投降,只需要你们好好看着这个同党如何死去,等下,你们就会在地狱相见。”
红袍祭司话语通过扩音器放大,语气、声音俨然是白祭司的口吻。
“果然他才是真正的白祭司!”梅拉菲恩道。
“先冷静观察下!”谢里隐约预感要节外生枝。
红袍祭司并没有用枪射杀少年,他另一只手上似乎捏着什么,手指细微地一动,少年捂着手腕忽然痛苦惨叫起来。
他卧倒在地,痛不欲生一般大声嘶吼,那声音令人颤栗地阵阵撞击着人的心灵。
“这个混蛋死变态!”梅拉菲恩愤怒地磨牙。他虽看起来有些冲动,但也能极度克制冷静。
白祭司平淡如常道:“这只是五级的处刑,共有十二级,如果你们放弃抵抗,我就让他死得爽快点,不然,你们就看看他能撑到几级?”
希达捏紧拳头,汗如雨下,要不是有兜帽遮挡,此时狼狈的模样将败露无疑。
谢里和梅拉菲恩也不敢乱动。
“六级……七级……八级……九级……”白祭司的声音如残酷的审判,沉重地落在他们头上。
“十级!”
“希达!”梅拉菲恩咬牙切齿,用细微的声音克制地在喉间用力低呼。
而就在这时,希达站出一步。
那一步,似乎爆发出了他所有勇气。他亮出手中一直揣着的黑色魔方晶体,大喝道:“母核在我手里!放了他!”
谢里道:“这小子总算还干成了点事。”
梅拉菲恩咬紧牙关道:“最好不要功亏一篑。”
白祭司向希达伸出手:“把母核给我,我就放了他。”
希达咬牙喝道:“停止折磨他!”
“十一级!”白祭司冷酷地道,“把母核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