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有点闷，为了省电，他洗了把冷水脸，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查看高姐发来的资料。
　　脚边放了个花盆，花盆里的凤尾兰缺乏日晒，焉哒哒地垂在花枝上。
　　苏呦呦弯下腰，用脸颊蹭了蹭奶白色的花朵，乐观地说道，“再忍一忍，我马上就红了，红了我们就搬家，到时候搬到一个大房子里，在阳光房里天天嗮太阳。”
　　花朵好似有灵性一般，来回摇动着小花苞，发出浅淡的香气。
　　苏呦呦正准备看资料，忽然弹出一条信息。
　　——这是思嘉好不容易为你争取的角色，为你量身定做的，你上点心。
　　——最好下午三点以前来公司，把合同签了。
　　余思嘉正是高姐手上的当红小生，圈内的二线流量，刚刚凭借一部天雷滚滚的霸道太子古装剧吸了一波流量。
　　苏呦呦和余思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以说是毫无交集。日常的问好就是苏呦呦鞠躬打招呼，余思嘉点头回应。
　　忽然听说他为苏呦呦争取角色，苏呦呦还有点受宠若惊。
　　看了不到五分钟，苏呦呦就被这部电视剧雷得就地吐血三升。
　　余思嘉饰演男一号，一个霸道时尚设计师，口头禅是“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今年新款的香奈儿”。
　　苏呦呦的角色是和主角作对的炮灰反派，一个海外公司的高层，还是一个混血儿。
　　按理说混血儿其实挺受大众欢迎的，问题是这个混血儿混的是越南和缅甸，皮肤黝黑，个子矮小，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
　　苏呦呦看了看自己白皙细嫩的皮肤，比余思嘉还稍微高一点的个子，怎么也联想不到“量身定做”这个词身上来。
　　已经能想象，进剧组后脸上会涂多少黑粉了。
　　他把剧本快速拉到底，查看档期。
　　这部剧档期很急，五十集三个月拍完，三天后就要进组。
　　应该是高姐找不到演员，临时想起手下还有他这个吃白饭的吧。
　　试镜结果马上就要下来，苏呦呦不可能为了这部雷剧放弃《玩家》。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苏呦呦接到了《玩家》剧组的电话，通知他被录取了。
　　yes!
　　苏呦呦回想了自己试镜时的表现，应该是演技得到认可了吧。
　　剧组那边已经把合同邮寄到公司，让他签完尽快寄回去。
　　“高姐，承蒙您和余前辈的关爱，我非常感激，但是……”
　　苏呦呦准备先委婉地表达感谢，再推拒，话还未表达完整，就被打断了。
　　“不用感谢了，到时候你好好表现，别给公司丢脸就成。”高连茵说完，电话“啪”地一声，又被挂了。
　　苏呦呦：……
　　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电话又打了过去。
　　害怕再次被挂，苏呦呦省略了感激之言，直奔主题，恨不得伸出尔康手，
　　“高姐，这部剧我不能接！！”
　　“为什么？”高姐沉默了两秒，语气带着几分嗤笑，“你是冷板凳坐久了坐傻了，还是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准备退出娱乐圈了？”
　　苏呦呦：“......”
　　“都不是。”
　　苏呦呦说道，“这部剧和我接的另一部档期重合了。”
　　高姐对苏呦呦有印象，非常阳光开朗的一个男生，长相上佳，在人才济济的娱乐圈里也算出挑。
　　也是她为什么当时看了一眼，就决定要把这个少年签下来的原因。
　　这个角色一空出来，他马上想到的就是给苏呦呦一个机会。
　　“你接的什么剧？什么角色？”高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她一点也不诧异。
　　这个圈子里的资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除开主角，其他配角都可以是资方说了算。
　　只要豁得出去，戏随便能上。
　　苏呦呦的长相，被人看上是迟早的事。
　　“是李导的新戏，双男主，在里面演男二号。”苏呦呦不敢拿大，赶紧解释道，“试了八轮，今天刚试完最后一场，刚刚出了结果，让我尽快把合同签了，我就怕到时候档期重合，耽误余前辈的大事。”
　　就怕耽搁余思嘉称霸整个时尚圈。
　　“哪个李导？”高姐点开扬声器，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李闻李导。”苏呦呦说道。
　　“李闻？！”高姐涂完口红，抿了抿嘴，嗤笑了一声。
　　李闻这个咖位的导演，那是圈内的启明星，只能抬头仰望，她们公司的老大看见都得主动点头问安。
　　而且像李导这样的大导演，一般都有御用班底，选角基本不会考虑流量明星。
　　正当红的余思嘉，连这些大导影片里的边缘角色都挨不上边，更别说无名小卒苏呦呦了。
　　她只当苏呦呦吃醉了，或是想红想疯了。
　　这年头，得妄想症的也不少。
　　反正没有事，闲吹几句调节一下心情。
　　“那男一号是谁啊？”高姐夸张地提高了几分音调，“别说，让我猜一下。男一号没准儿就是是顾淮深顾影帝吧。”
　　“嗯，高姐，你猜的真准。”苏呦呦只当高连茵知道内幕消息。
　　毕竟试镜消息也没刻意封锁。
　　“既然档期重合了，你拒绝也是应该的。”高姐说完，掐着指头点了结束键。
　　“怎么回事？”
　　办公室里，余思嘉正坐在高连茵对面的椅子上看剧本。
　　“还能有什么，想红想疯了呗。”高连茵啐了一口，“不识抬举。”
　　“我听说李导正在筹备新戏，目标是今年的贺岁档。”余思嘉放下剧本，脸上带着迟疑，“男一号早就定下了顾影帝，只是男二迟迟未决……”
　　“你想多了。”高连茵站起来，转到余思嘉身后帮他捏肩，“就算是公司看门那条招财去演男二，也轮不到他。”
　　“我就怕他傍上了什么人，又走了狗屎运。”
　　余思嘉是佳影传媒的一哥，要是苏呦呦接下这部戏，跻身电影圈，成为公司唯一的一个电影咖，到时候公司为数不多的资源全部都会往苏呦呦身上倾斜。
　　而且导演是李闻，男一是顾淮深。
　　苏呦呦一炮而红的机率很大。
　　想到这里，余思嘉难免眉头紧皱。
　　“那他签合同也得经过公司。”高姐看出余思嘉的不安，悉心安抚道，“只要合同拿到公司，我们就可以想办法换人。以你的资历，代替他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代替……”余思嘉摸着下巴，思考换人的可能性。
　　也不是不可能，他还见过杀青之后被换下来的演员。
　　进组之前换人，就看公司怎么操作了。
　　高姐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电话是合同部门打来的，对方的情绪非常激动，声音大得差点把高连茵的耳膜震破。
　　“苏呦呦是我的人，怎么啦，他闯祸了......不是，什么，李导的合同寄到公司来了......等等，我马上过来。”
　　高连茵挂断电话，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
　　“真的是李导......还有顾影帝……苏呦呦说的都是真的！！”


第4章 第4章
　　“你擅自私下接戏，不服从公司安排，严格来说，算是违约了。”
　　高连茵刚到合同部，还没看到李闻大导演寄来的合同，手机铃声催命一般夹杂着应接不暇的信息提示音，在耳边不停炮轰。
　　公司大领导直接致电过问合同的事儿。
　　上边的意思很明确，希望和剧组商议，直接换一个人选来签约。
　　圈内这种李代桃僵的事不是没有，就看公司怎么操作。
　　“刚刚和《时尚设计师》剧组沟通过了，他们很喜欢你的气质。刚好思嘉档期重合，剧组同意让你出演男一号。”高连茵一副你占大便宜的样子，放了一本合同在桌上，翘起二郎腿，“这是公司好不容易为你争取的，你别辜负公司对你的期望。”
　　“高姐，《玩家》那边不允许轧戏。”苏呦呦不卑不亢地坐着，完全没有接手的意思。
　　“这可是男一号，今年的大IP。”高连茵料定苏呦呦进圈时间短，对于圈内很多潜在的规则并不是很懂。
　　十个男一号都比不上李导的男二号。
　　高连茵开始鬼扯，“再说了，《时尚设计师》的片酬也要多得多，十万一集，五十集就是五百万。《玩家》那边就是个男二，再怎么你都不会吃亏。”
　　“吃亏是福。”苏呦呦不急不躁地说道，“公司还有那么多艺人，《时尚设计师》也不是非我不可。”
　　苏呦呦一门心思演好《玩家》，怎么可能会同时接两部戏。
　　“你的意思是，《玩家》那边非你不可了？”高连茵嗤笑一声，“你信不信公司一个电话打过去，马上可以让那边换人，到时候你可能……两边都没着落。”
　　“不信。”苏呦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李导的电影要是那么容易换人塞人，何必这么费心地安排试镜。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演，李导在圈内的口碑都要大打折扣。
　　“你……”高连茵被哽得差点失智，被一个小新人气得嘴皮发抖，
　　“你懂不懂规矩？”
　　“不懂。”苏呦呦听了旁敲侧击的一席话，也明白高连茵的意图。
　　公司应该是想让他把这个角色让出来，然后用《时尚设计师》来补偿。
　　“我就是不懂，公司一开始就能打电话定角色，为什么不早点打？”苏呦呦装作一副铁憨憨的样子，还故意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呢？”
　　高连茵被气得耳鸣，要不是用手撑着桌沿，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因为……这是公司机密，你不用知道。”高连茵闭上眼稳住心神，停顿了好几秒次厉声说道，“公司对你的事业发展有长远的规划，这都是整个团队花费人力物力事先就策划好的，耗费了公司团队大量的心血，你不能擅自更改！”
　　“是吗？”苏呦呦依然气定神闲地和她周旋，“大半年都没安排，让我自己出去找活，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苏呦呦至今签的还是临时工合同，社保和基本工资都没有，就是挂个名。
　　公司有没有花时间人力帮他定制规划，你作为经纪人心里难道没有一点逼数？
　　“看我好不容易跑了七八次，找到活儿了，忽然公司就有安排了，还真是巧合。”
　　苏呦呦看似软绵，一直笑嘻嘻的，实则油盐不进，任凭高连茵说得舌灿莲花，一句直白的问句就能把她噎得心梗。
　　“小苏，我是为你好。”高连茵没办法，最后开始打感情牌，“你这样耿直的脾气，不知变通，以后在娱乐圈走不长远。”
　　“我其实也没想过走太远。”苏呦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要红是看命，不是看脾气。”
　　对话彻底谈崩。
　　公司高层的计划是让苏呦呦亲自和剧组沟通，找个生病的借口，再推荐公司小有名气的前辈。
　　余思嘉比苏呦呦有经验，比苏呦呦红，看似还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要苏呦呦开了口，就有操作的余地。
　　现在苏呦呦这边说不通，高连茵把他留在公司找人看着。
　　自己拿着合同，带着余思嘉去了《玩家》剧组。
　　她打定主意，就算是换不了人，也得把合同搅黄了。
　　一个新人接了大导的戏，还没进组翅膀就硬了，得让他见识一下娱乐圈的残酷。
　　~
　　余思嘉备受公司高层的“宠爱”，作为流量明星，也捞了几年快钱。
　　但是，一旦没有好作品、转型失败，红得有多快，跌得就有多惨。
　　这也是余思嘉狗急跳墙，想抢苏呦呦角色的原因。
　　一个无背景、没关系、刚入圈的新人，抢了就抢了，况且还补偿了一个男一号，余思嘉觉得，他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去剧组之前，高连茵找关系要到《玩家》剧组一个助理的电话，刚说了个苗头，就被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换人，您怎么不上天啊？！”
　　在余思嘉的坚持下，两人直奔剧组所在的办公地点。
　　高连茵亮明身份之后，门卫以为他是来送合同的，把他们放了进去。
　　主要角色定下之后，李导在和编剧讨论剧本的删改。
　　毕竟虽然大环境有所改变，那么多的亲热戏份还是不妥。
　　但是删改其中任何一场，李闻都觉得不完整。
　　顾淮深也被叫过来商议。
　　高连茵带着余思嘉敲门进入的时候，办公室只有顾淮深一个人。
　　“顾影帝，您好，我是佳影传媒的高连茵，小高，呦呦的经纪人。”高连茵殷勤地笑着，双手递上名片。
　　“来送合同的吧，”顾淮深放下手中的资料，点头示意，“合同放桌上就是。”
　　顾淮深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子冷意。
　　高连茵和余思嘉站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高连茵心里打着退堂鼓，余思嘉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前面。
　　高连茵手执合同，咬咬牙站稳，扯出一个夸张的微笑。
　　“你们这是……谈条件来了？”顾淮深眼神暗了暗，语气有点不善。
　　剧组给苏呦呦的片酬还算不错，新人片酬三十万，算得上良心价了。
　　难道佳影传媒嫌少了？
　　“不是，怎么敢？”高连茵小心陪着笑，往侧面站了一步，身后的余思嘉会意，赶紧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