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好的，正在核实数据。”
　　和上次宛若骑着独轮车上天比起来，这次简直是驾驶着一架超音战机。
　　潘尼把眼镜戴好，最后检查了一遍座椅和发动机，从口袋里把一只小兔子形状的屏蔽器按在了机甲专门为屏蔽器设计的空槽内。
　　耳畔响起当初大兵先生把小兔子量子屏蔽器还给自己时说的话……
　　——“物归原主，希望下次用在正地。”
　　“我这次……也算是把你用在了正地吧……”
　　拜索刚从安全仓的角落钻出来，就听到了小怂包对着那个眼熟的挂件轻声说了这样的话，一时僵在了原地。
　　*
　　毕加索：“机甲小朱信号正常——启动正常——预热正常——开始运行——”
　　毕加索：“已开启屏蔽网，机甲即将突破安普洛星大气层，进入太空轨道。”
　　*
　　拜索的记忆向来不错，那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事他大多不会去回想，但是真要是让他回忆点什么，他也能努力想起来。
　　盯着那个挂坠，拜索感受到了一种心跳加速，难以直视、带着愧疚的复杂情绪。
　　他有些不敢深想小怂包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心态。
　　要知道当时他个小怂包说的那样一句话，只当是一个中立正直的提醒而已，可是看起来的确是被小怂包放在了心上。
　　所以……他自己到底在愧疚什么？或者，他该怎么办？
　　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本来就是好的。小怂包本就不该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去用这种小设备干扰量子围栏。
　　一次两次的小聪明的确可以带来便利。但围栏的作用无非隔绝危险，他挑战了安全线，万一遭遇了危险……这么想，自己那时警告小怂包的想法真的没有毛病，也是为了他本人好。
　　拜索心里一个声音微弱地反驳着。
　　可是……
　　自己那时完全不了解小怂包，就以那样高高在上又咄咄逼人的态度对待他，还说了各种不合时宜的话也是事实……
　　这些天的相处，足以让拜索了解小怂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的才华，他的性格，他身上的各种闪光点都不该被一句传说中的“卡奥斯王室的废柴”的标签埋没。
　　小怂包远比他表面看起来要厉害得多。那个“废柴”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自己能有那样的态度，不全是因为职责所在和善意提醒，归根结底，是自己身为变种人的骄傲自大和对普通人根深蒂固的歧视。
　　他那时从不肯正视普通人潘尼的厉害，说出来的话，用的态度都太卑劣。现在觉得懊悔和羞耻也是正常。
　　「拜索，你不是一个顽固且死不认错的人，提醒是对的。偏见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承认错误，改正自己的观点和态度，承认小怂包其实很优秀、很好、真的有这么难？」
　　拜索盯着潘尼坐下操控机甲的背影，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难的。潘尼一点都不废柴……他是自己教过的最有天分的机甲设计和操控师——虽然他也只教过这一个。」
　　「拜索，从今天起，你要补偿，要改变。」
　　*
　　突然，潘尼似乎是想看侧面舱门上的数据板，转过头。
　　一抹毛茸茸的身影出现在潘尼的余光里。
　　雾蓝色和黑褐色相遇，两双眼睛遥遥对望。
　　潘尼：“……”
　　拜索：“……”
　　毕加索：“小潘，这里有个紧急提醒。机甲小朱提示机甲驾驶舱内还有其他生命体征……哦，好的。原来是绒绒。”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报道！么么哒~


第43章
　　毕加索的语气一如既往平稳，最后那句“原来是绒绒”说出来就和“原来我们去拿能源板”一样，透着“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淡定。
　　潘尼吓到差点弄掉了眼镜，直挺挺地蹿了起来，又被安全座椅箍回原处，生生把自己勒到打嗝。
　　“嗝——你！他、他、他……爱丽丝？！”
　　毕加索：“现在即将进入第二轨道，这里需要你的凝神操作，请冷静，小潘。你的心跳有些快。”
　　潘尼胡乱地转过头，迅速把手放在了操作板上，深吸一口气，一脸梦幻地重复：“好的，嗝——第二轨道……嗝——要进入第二轨道……准备进入……”
　　毕加索：“倒计时——三——二——一——恭喜成功接入第二轨道。小潘，刚才你想说什么？”
　　潘尼：“……爱丽丝……嗝。”
　　毕加索：“啊！是的！欢迎你，绒绒。漫漫航行之路，因为有你整个机甲舱都温暖了许多。需要为你提供一个专用座椅吗？”
　　光脑话音落下，潘尼旁边的位置就出现一个高脚凳——宝宝座椅款。看起来和爱丽丝每天在餐桌吃饭用的小椅子很像。
　　拜索将所有情绪隐藏，几步跳到了潘尼身边，等他坐定，那个金属的“宝宝座椅”自动变形出一个安全背带，将兔子稳妥地安置好了。
　　潘尼一边关注着机甲的各项数据，操作着各项按键。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一脸淡定地蹲坐在自己身边的爱丽丝，心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几乎可以算是万马奔腾。
　　毕加索：“即将经过碎陨石群，注意闪避，这里需要你全部手动控制。小潘，请问改造后的小朱和之前比有什么区别吗？我想在各项数据的记录里额外加一项你的驾驶体验。”
　　潘尼哑着嗓子，集中注意力看着操控面板，回答道：“感觉更好操纵了，没有原来那么……费力。虽然还是手动的操作——但可能是轴承和动力系统改变的原因。我这里一切都好，驾驶体验很好。确切的说，比以前好太多了。”
　　毕加索：“好的。再过15分钟我们会离开碎陨石区，然后进入通往跃迁点的弧线轨道。预计航程为四十分钟。”
　　潘尼定了定神，似乎也不怎么打嗝了，他决定暂时将机甲舱里多了一只兔子这件事先放在脑后，机械回复：“收到。”
　　*
　　拜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头都没有怎么移动，全程他都在看着小怂包飞速移动的手指和偶尔震动的手臂。
　　潘尼跃动的手指对于拜索而言，是比钢琴家手指在键盘跳跃时更赏心悦目的艺术作品。
　　小怂包的实操，远比他的模拟还要拥有魅力。
　　此刻的潘尼好似宇宙中一颗最明亮的星辰。
　　全息屏上偶尔会飞速闪过一些数据，小怂包都会迅速捕捉，然后做出相对应的操作。
　　这样的动作和反应速度，哪怕是放在他自己手底下的精锐部队里，也可以排到前列。
　　拜索抽空回忆了一圈凯尔的机甲驾驶，然后微微勾起三瓣嘴的嘴角。小怂包的机甲驾驶水平，远远超过了他的兄弟。
　　至于和自己比……
　　找个机会……
　　拜索在座椅上抖了抖圆尾巴。
　　他竟然有些期待了。
　　这……就是当初把自己从爆炸里拖出来的手动操作啊……
　　拜索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意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合乎情理。
　　他已经在心底承认了小怂包的优秀，现在看到他的机甲驾驶，心底除了放心更多的是骄傲。
　　就好像……自己目睹了小怂包的全部成长一般，欣慰又欢喜。
　　*
　　毕加索：“准备跃迁，这次的跃迁点是正常开放状态。能量级别类比上次通往月琴星的第一个跃迁点。比第二个完全没有防护措施的跃迁点要好很多。”
　　潘尼就着机械手喝了一口营养饮料，“唔”地点点头。
　　正沉浸在骄傲情绪中的拜索沉默地抖了抖耳朵，心里跟着一紧。
　　什么……？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跃迁点？
　　小怂包竟然敢驾驶之前那个破烂一样的机甲钻完全没有防护措施的跃迁点？！
　　他怎么敢……
　　拜索刚才还不胜欢喜砰砰跳动的心脏被狠狠一揪。
　　等等……
　　现在阿贝尔星系还有这样的跃迁点吗？当然，那个不久后要面对的超时空临时跃迁点不算。
　　拜索仅仅疑惑了一会儿，就自己想明白了原因。
　　爆炸带来的磁暴冲击把离月琴星最近的那个跃迁点损坏了。
　　一个损坏的跃迁点的危险系数不低于一个意外出现、险象环生的临时跃迁点。
　　之前拜索还曾担心过万一真的需要小怂包驾驶，他可能无法应付那样充满不确定的跃迁点驾驶环境。
　　现在看来，临时跃迁点的驾驶，小怂包大概也没有问题。
　　拜索注视着身边凝神驾驶，手指翻飞的小怂包，目光深沉。
　　明明是去了一个心病，拜索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重了一些。
　　拜索微微抬起自己毛绒绒的左前爪，用弯起的关节戳儿戳自己的胸口。
　　胸口不仅沉甸甸的，还有些憋闷和酸痛。
　　又是一种不熟悉，却在看到小怂包默默付出努力后总是翻涌而出的情绪。
　　*
　　毕加索：“身份核验合格，小潘，你现在是一个要去军部实验室的实习研究员，名字叫：埃里克。”
　　潘尼抽空用余光瞟了一眼跃迁点前面的安全显示屏，身份信息一览无余，轻哼了一声算是了解。
　　毕加索不甘寂寞地继续叨叨：“前面还有三个飞梭在排队，现在小朱也是飞梭状态。我们预计还有5分钟就能通过了。等出了跃迁点，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航行里程就能到达军部所在的赫伯星。等快到赫伯星时，修普殿下安排的人应该会和你联系。”
　　潘尼无声地点点头，又垂眸看起来了控制面板上面的机甲数据。
　　毕加索继续叨叨：“埃里克这个名字听起来和爱丽丝还是很般配的……”
　　潘尼坐直身体，捏了捏鼻梁：“毕加索。”
　　毕加索：“我在，小潘。”
　　潘尼深吸一口气，说道：“……帮忙记录一下。如果一会儿可以顺利拿到【赤霄】的能源板，我需要在动力和能源之间多做一个缓冲衔接。”
　　毕加索一秒正经起来：“提醒已经设置好，祝一切顺利。”
　　潘尼把手指轻轻戳在了控制板的一角，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自己一直逃避面对的、毛茸茸的小问题。
　　拜索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坐的更直了，并齐前爪，努力做到目不斜视。
　　却有些……紧张。
　　这感觉有点像自己第一次参加检阅。
　　潘尼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爱丽丝，一会儿跃迁会很不舒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偷上来的……不过我刚才想了一下，你的主人既然能把你带到机甲，还给你用了生态舱，那么说明也许你很适应机甲上的生活。”
　　拜索无声地挺起胸膛。
　　潘尼继续说道：“……不过，我可能和你主人驾驶机甲的方式不一样。他们用精神力操控的，而且有光脑智能辅助，会更稳定一些。我……全靠这双手。我精神力不大行……呃、就是比较废柴……我没有精神力……”
　　潘尼后面说了什么话拜索没有听清，他全身心都放在了潘尼的那句“我精神力不大行……”和“我没有精神力”上面。
　　还有“废柴”那两个字，拜索觉得格外刺耳。
　　如果以前有个人当着拜索的面跟他说自己精神力不大行，机甲的驾驶可能会不稳，他一定会冷着脸让对方滚蛋。
　　不会开就滚，让会开的来，启明舰队不养废物。
　　可是……小怂包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
　　拜索可以罗列出比小朱机甲修复改造计划书还要长的一个清单来表述不同之处。
　　但是每一点似乎又不足以表达拜索对潘尼这个人的惊喜。
　　总之，当拜索听到潘尼的话，又看到对方垂下的眼睫，心脏一下就哽住了。
　　挥之不去的难受情绪又蔓延开来……
　　比刚才发现小怂包独自飞越了无安全措施的跃迁点还有酸痛的感受一下席卷了拜索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没关系的。精神力等级低，或者没有精神力没有关系。你不需要那些。」
　　拜索在心里说道。
　　「你比那些有精神力却手动开不起来机甲的废物哨兵还要好很多，你很强。」
　　拜索又说。
　　「你是最好的，比你的哥哥弟弟，比整个阿贝尔星系的大多数人都要好很多很多……」
　　「不、也许……其实你是有精神力的。你还不知道它藏在了哪里。可即便这样……」
　　「即便这样，你也远远超越了其他人。」
　　拜索第一次为兔子不能发声，没有声带而焦虑。他本可以在此刻好好安慰小怂包的。
　　或者小怂包不需要安慰，但是此刻他至少不该贬低自己。
　　他需要有人告诉他，那些人说的都是屁话，小怂包……潘尼从来都不是废柴！
　　拜索有点着急，在座椅上动了动，奈何座椅安全系数很高，把他牢牢地固定在了位置上，最多动一动脑袋和前爪，还有尾巴。
　　潘尼转过头，看了一眼跃迁点的提示牌，显示前面还有一辆飞梭。
　　他操纵着机甲往前挪了挪。
　　“不过无论怎样，我一定把你平安带回去。你放心。一会儿如果太颠簸了，千万不要害怕。”
　　潘尼说完抽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拜索的头顶，挠了一下两耳之间。
　　拜索一秒变飞机耳，他歪着脑袋看一眼脸上完全看不出紧张或者沮丧之色的小怂包，心里的微妙感少了很多，焦虑也随着减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