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Z-228跟着点头,他顺着韩岐的话继续说道:“F-225说的没有错。先生,我不理解您为什么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分配伴侣的制度可以使人类文明得到长久的流传,自主选择伴侣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请设想一下,如果您拥有了自主选择伴侣的权限,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都应当拥有自主选择伴侣的权限,如果同时几位居民看上了同一位女性居民,亦或者同时几位女性居民看上了同一位居民,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有人受到情感上的伤害,情感伤害也属于伤害罪的一种,只有由政府分配,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公正。”
温仲嵘嗤笑一声:“何其可笑,情感伤害亦属伤害罪一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哪里是公平公正,人连自己的选择权都没有,哪里来的公平公正,我看如今世界上的人都不是人了,都是被圈养在笼子里还沾沾自喜的金丝雀。”
韩岐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匆匆忙忙的到卧室里去拿温仲嵘的那把刀。
真不知道这个温仲嵘以前到底是个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当着别人的面,明明知道客厅有摄像头,还是说出了违反条规的话。
不过这勉勉强强也算是韩岐意料之中的事。
他只盼着外面的那个KZ-228动作不要太快,最好留点时间让他能够换个衣服。
KZ-228听不懂温仲嵘的话,可他不是傻子,温仲嵘这种语气这种表情,怎么看说的都不是好话。
他在自己的手环上摁了几下:“请分析。”
又是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检测到关键词汇与行为,举报。已截取十五分钟之前的录音并采取分析。结果分析中…经判断,F-3298合法居民出现违反条规行为:嘲讽与反驳,已对KZ-228号合法居民产生轻微情感伤害,已联系附近安全保卫部人员,安全保卫部人员将在五分钟之内到达并缉拿F-3298。”
韩岐拿着温仲嵘的刀,一把塞到他手上,拉着他就往外跑:“KZ-228,麻烦你帮我把我卧室的那个摄像头也更新一下,我们现在还有些其他事情需要处理,离开的时候请帮我们关好门,谢谢。”
韩岐拉着温仲嵘夺门而出,他七拐八拐的带着温仲嵘从一条偏僻的小巷中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安全保卫部的搜查,安全保卫部显然已经收到通知了,温仲嵘的脸已经录入过系统,只要他一露面,马上就会被满大街的摄像头识别出来。
韩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温仲嵘一起上了缉拿名单,因此他也不敢轻易的露面。
温仲嵘抱着刀,似是不明白韩岐为何这样躲躲藏藏的。
韩岐头疼的叹了一口气:“先生,前几天你还问我有没有没有摄像头的地方,看来这会儿就得用上了…”
第4章
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是有的。
在A区和B区的交界处,有一所学校,材质据说是几百年前人类常用的那种水泥什么的,按理说这种材质的房子应该很快就会倒塌,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所学校留存了这么久,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了。
A区和B区是幸福国的两个大区,旁的不说,交界处来来往往的居民每天数都数不清,按常理,这样好的一个地段,这样一个废楼早就该被拆了重建了,就算不拆也该被当做景点保存起来供人参观浏览什么的,可是都没有。
不是没有房地产开发商没动过这个脑筋,去年七八月的时候有个开发商看上了这块地,想要把学校拆了重建,造一个电影院,听说政府审批的公文都下来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不了了之了,但是自那之后就流传着这个学校闹鬼的传说,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开始有了怪物的出现,人们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当初的那个房地产开发商,说是他打扰了鬼神的安宁让那些妖怪跑了出来。
直至现在,那所学校附近都很荒凉,门口用一个黄色的警示条拦着,其实即使没有警示条也没有什么关系,听传言说,有人曾经想去这所学校里举办什么试胆大会,但是没想到被卡在了第一关,快锈成废铁的大门,十几二十个孩子愣是怎么都推不开。
如果说现在哪里没有摄像头,那就只剩下那里了。
韩岐和温仲嵘混迹在人群中,他与温仲嵘都没敢走大路,只能从阴暗的小道里躲避摄像头和在街道巡逻的安全保卫人员,小巷中相对不那么容易被发现,韩岐与温仲嵘一路躲躲藏的,总算是将近黄昏的时候抵达了那所学校。
那所学校相当的古老,外面围着的一圈围墙的墙皮只要轻轻的碰一下就能掉下来一大块,学校的大门口写着六个大字:
少年救国学社。
韩岐不禁咂舌。
他上学的时候,历史课上老师很少会讲这些古老的历史,他们着重讲述的是二百年前的“最后一次革命。”
可以说正是有了那次的革命,才有了如今的幸福国,才有了如今他们幸福,平等,自由的生活,和谐的社会,老师们对古人类总持有一种批判的态度,他们总说古人类的情绪太过不稳定,常常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四处游行,演讲,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老师那时的玩笑话韩岐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简直不像个人类,而像个没有能够完全进化的猩猩。”
此时正是黄昏。
温仲嵘的手抚上那块锈迹斑斑的铜板,指尖在救国那两个字指尖驻留许久,他像是抚慰着谁的灵魂一般摸着救国那两个字一边喃喃自语的说些什么。
温仲嵘说的话韩岐听不太懂。
暖暖的光撒到温仲嵘的身上,不仅没有让他看上去温和一些,反而更显得冷酷。
韩岐此时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温仲嵘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
这个认知让韩岐又难过又沮丧,温仲嵘的身上有一种相当吸引他的东西,温仲嵘和其他的所有的幸福国的居民都不一样,其他的人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脸上的笑容,也是到了时间就能一下子消散的。
可温仲嵘不一样,他虽不常笑,脸上的表情也不多,可偏韩岐就是能感觉到他是鲜活的,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只模糊想了个大概,未曾深入去想就看到有几个人似乎正朝这里走来,他赶紧拉着温仲嵘想要进去,却没想到传言是真的,任韩岐用了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那小小的一扇门,温仲嵘看他这样,偏着头问道:“你所说的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便是这里吗?我们要到这里面去?”
韩岐连忙点头,并把温仲嵘拽过来让他一起来帮忙推门:“不然我们还有哪里可以去吗?先生,要找个没有摄像头,可以供我们藏身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这地方够大,而且有传言说这块地闹鬼,所以一般也没人敢进来。”
温仲嵘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闹鬼么?”
眼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近,韩岐忍不住就着急,说实话这全是温仲嵘自己管不住嘴说话不过脑子闯出来的篓子,和韩岐压根没什么关系,他在这里拼了命的想着怎么保住温仲嵘的命,谁能想到温仲嵘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无聊的都市传说,就算韩岐再怎么好脾气这时候也被温仲嵘搞得有些上火:“先生,你刚睡醒吗?这会儿我们就别管什么闹鬼不闹鬼的行吗,被安全保卫部的人抓住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他们会干什么我最了解了。”
温仲嵘失笑。朝着韩岐摇摇头:“你急什么。”
温仲嵘长的好看。
真的很好看,此时在夕阳的余晖下那样浅浅的一笑更是好看,可惜韩岐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欣赏温仲嵘的美色,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温仲嵘握住韩岐的手,然后轻轻的朝前一推,刚刚还纹丝不动的门,现在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发出了吱呀一声。
门开了。
韩岐拉着温仲嵘急匆匆的就要朝里面走,温仲嵘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还顺手把门给重新关上了。
他们走进距离大门最近的那幢大楼中,这老古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真难得过了这么久还没腐烂,穿过走廊便是水泥地。
楼里一片昏暗,韩岐抓紧了身边的温仲嵘,磕磕巴巴道:“先生,我我我我总觉得这楼里好像不止我们两个人,我好像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了。”
温仲嵘不动了,他不动韩岐当然不敢一个人朝前走,只听温仲嵘回道:“其他人?”
韩岐挨着温仲嵘,屏住呼吸仔细听着空气中的声音,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之前的那一阵阵的呼吸声仿佛是他的错觉,于是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好像又没有人了,哎…不管了,总之只要不是安全保卫部的那群人就行了,咱们熬过三天就行。”
温仲嵘安抚性的拍了拍韩岐的脑袋:“别自己吓自己了,这儿没什么危险的东西。”
他摸索着朝墙壁的某处敲了敲,韩岐其实很担心他这样不知轻重的敲墙,一不小心就把这栋楼给敲塌了,毕竟这楼经年日久被风吹雨淋的,看起来早已岌岌可危,谁知楼没塌,倒是被他摸出了两个蜡烛和一盒火柴。
温仲嵘对这里的结构构造似乎很熟悉,找什么东西都顺手的很,不一会儿他手上已经拿了一个烛台,还给了韩岐一个小小的灯笼。
这里没有电灯,只能靠他的蜡烛来照明。
韩岐举着灯笼和温仲嵘一起并排走着,空旷无人的大楼中,传来他与温仲嵘脚步声的回响。
按照结构构造来看,这栋楼应该是教室什么的,走廊的两排挂满了人像,那些人像之中有男有女,衣着发型姿势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有的人穿着一件古古怪怪,上面系着盘口的长袍,有的人画着浓妆,穿着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衣服。
人像下面的小字写着每个人的生平简介。
韩岐一开始还饶有兴味的去看,看着看着就没了兴趣。
这些人的故事都很简单,也都很相似,他们为了某一个事情,奉献了自己所有的钱财,名誉,甚至生命。
温仲嵘这一路上一开始并不说话,只是韩岐偶尔遇到看不清的字才叫他过来帮忙看一看,到了后来,温仲嵘干脆一边走一边念给韩岐听。
韩岐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太压抑了,温仲嵘低沉的嗓音说着墙上的每一个人的事迹与生平。
那些人大多去世的很早,几乎没几个活过了三十五岁,绝大部分都在二十七八虽就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到一名穿着青衣女子的画像前,温仲嵘不说话了。
那女子长得很好看,看上去也很温柔,眉眼之间与温仲嵘有些相似,韩岐走上去仔细的辨认,只能看到模糊的两个字。
韩什么蕴。
韩岐拉了拉温仲嵘的袖子:“先生,她叫什么名字。”
温仲嵘看着那女子的脸,沉默不语。
说来奇怪,这一路走来,大多数的画像都已残破不堪,即使保存完好的,上面也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只有这女子的画像,不仅保存完好,还被打扫的很干净,四周仅有几根蛛网,看得出来是时常有人来整理。
韩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温仲嵘的回答,他扭头,略带诧异的问道:“先生?”
温仲嵘走上前,用手把相框四周新结出的蛛网扫去:“韩秀蕴。她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这所少年救国学社,就是她创办的,据说她创办这所学社的时候,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最后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再某一天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传闻讲,她最后一次露面是学社开幕的那一天,从那天之后她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即使下面写的是未知而不是已故,但是我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是死了的。”
第5章
这幢残破老旧的大楼不知道是哪里漏风,幽幽的烛火在一晃一晃的摇摆着,那位韩秀蕴女士大概和温仲嵘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是韩岐不明白,画像下的生平简述既说她是一千多年前的人,那她与温仲嵘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温仲嵘的祖宗?
温仲嵘盯着那副画像,似是怨恨又似是怀念:“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恨她,恨她就这么死了,连一个答案都不留给我,我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他,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是了,她还是死了的好,对我好,对她也好,对大家都好。”
他这话说的让人心里难过,韩岐想安慰他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也是,韩岐又了解温仲嵘些什么呢。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韩岐忍不住缩了缩又朝温仲嵘那边儿靠近了些,或许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一阵阵的呼吸声,不,说那是呼吸声太过平常了,那更像是年迈的老人在用力的喘息,努力的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如果说这是错觉,那这错觉也太过真实了些。
韩岐心里既好奇又害怕,只能挨着温仲嵘然后举着灯笼里的灯朝旁边的教室看去,教室里黑乎乎的什么人都没有,很寻常的摆放着一些桌椅,讲台之类的东西,地上三三两两的分部着类似烂泥一般的糊状物。
温仲嵘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一块抹布,他用抹布把韩秀蕴的画像擦干净,韩岐还自以为挨着温仲嵘,正小声的和他说着话:“哎先生,你说这教室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我看地上那一团团的东西,看上去黏糊糊的,看来古人类不怎么讲卫生啊,这垃圾在这儿存了我估计得有一千年了吧,先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