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玄幻科幻]——BY:苏长渊
苏长渊  发于:2020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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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仲嵘听见韩岐说道:“我愿身处黑暗之中,我愿堕入阿鼻地狱,我愿为事业成功不惜一切手段,今夜之后,我无父母,无亲朋,无挚友,无所爱。舍良知,弃仁义,只为和平自由之未来,光辉灿烂之未来。”
  “世道沦落至此,非破旧不能挽救危局,我宁牛马其身死,不愿奴隶其身生。”
  “我在此立誓,为思想自由,为文化自由,为个人自由,为行动自由,为一切之自由,我将舍弃一切,至死方休,至自由方休。”
  “如若违誓,愿遭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刑!”


第23章
  这么多的人,这样恢弘的誓言,明明事先并没有排练过,众人却说的整齐,几乎连节奏都一模一样,誓词说完,温伯峥上前点燃了台子上的两根蜡烛,大厅之中安静的可怕,只有烛火一跳一跳的。
  此刻厅中虽然是安静的,可韩岐却静不下来,他心如鼓擂,连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温仲嵘的手都不知道,他头一次如此明确的知道自己是活着的,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话语竟有如此振奋人心的可怕力量,那一刹那,什么幸福国,什么规则,已经全然被韩岐抛诸脑后了。
  温伯峥与温仲嵘都很在意韩岐。
  只是温仲嵘是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拳拳维护之心,而温伯峥则是因为温仲嵘,更为了韩岐这个名字。
  温伯峥眼睛转了转,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他朝韩岐招了招手,与上一次对待韩岐的态度截然不同。
  韩岐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不愿上前,可转念又一想,他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们一起宣过誓,许过诺了,已经和他们是一路人了,现在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样思忖一番,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可韩岐心里知道归知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温仲嵘,温仲嵘此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皱着眉冷冷的看着温伯峥,似是有气却又碍于人多不便发作。
  “韩岐,你走上前来。”温伯峥催促道。
  韩岐转过头,不再想温仲嵘,走上前去,站在温伯峥的对立面。
  温伯峥思忖半晌,似乎在想着一个好的开头,终于,他开口问道:“韩岐,你与我们是不同的,可你仍然宣誓了,你既然与我们一同立誓,这表明你选择了我们,你选择了自由,你选择了和我们一起,推翻这个压抑的世界,是么。”
  厅内的所有人都看着韩岐,空气中还弥漫着蜡烛燃烧过后的淡淡烟味。
  温伯峥说韩岐与他们是不同的,韩岐垂下眼帘,这个“他们”之中也包含了温仲嵘吗,这大厅之中的人,明明和自己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又有哪里是不同的呢。
  韩岐想不明白,可他不愿意再想了,他将这些无谓的疑问全都抛诸脑后,他的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冲动,这股冲动让他想要呐喊,让他无法冷静下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做些什么。
  然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
  人群骚动了起来,韩岐身后不知有多少人在窃窃私语,有个声音稍大些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你点了头,是当真晓得我们想做些什么吗。你这串数字难道也能有思想有意识,能读得懂自由看得清利弊吗。”
  “数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数字永远是死的,而人永远是活着的。”
  “话也不应当说的这么绝对,若他真能清醒过来,我们便相当是救了一条人命,这个世上醒着的人已然很少,如今能多一位还是多一位吧,若不是当初我们挨家挨户去讲学去游说人家,我们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同志。”
  “哼,是,若不是当初你们挨家挨户去游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站在这里,若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天,我当初还是糊涂一些的好。”
  温仲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韩岐身边,低声说道:“韩岐,你真的明白吗……加入这里就意味着你要与幸福国为敌,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漫长的路,在这条路上,你或许会不得不做许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或许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苦难会大于欢愉,有些阴霾,或许会伴随你一生……”
  韩岐轻轻笑了一下,他仰起头笑着问温仲嵘道:“会失去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先生,你会离开吗?”
  温仲嵘摇摇头。
  韩岐笑了笑,不说话了。
  温伯峥咳嗽了一声,大厅又变的安静了,有人点燃了墙壁上的蜡烛,黑漆漆的大厅总算是变得亮堂了一些,尽管墙壁上的白烛努力的散发出温暖的柔和的昏黄色光芒,可韩岐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真可笑啊,明明是永远不变的二十五摄氏度,韩岐此刻却觉得有些冷了。
  温伯峥对韩岐说道:“你和其他的数字不一样,你是幸福国的安全保卫局的人。如果你能帮助我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而且,仲嵘说的话也并不全对,韩岐,这并不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成功的几率很大,自由就在我们唾手可得的地方,你愿意为了这唾手可得的自由,奉献出一切吗?”
  温伯峥这话虽然是对着韩岐说的,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温仲嵘,这话不仅是在问韩岐,更是在问温仲嵘。
  这不是温伯峥第一次这样问温仲嵘了。
  温仲嵘面色沉稳,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温伯峥的目光。
  而韩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是,我愿意。”
  他的这份不假思索,与从前的温仲嵘简直是如出一辙。
  温伯峥带头鼓了两下掌:“好,好呀。我希望你能一直记着你今天说的话,须知自由来之不易,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一样东西,人生总是这样,有得有失的才公平。”
  其他人渐渐散开,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唯独阿庆还看着这边,百无聊赖的一边抽烟看戏。
  温仲嵘带着韩岐来这里,本来根本没有打算参加这个什么仪式的意思,只是恰巧遇上,现在事情结束,他自然要带韩岐离开。
  临别时,韩岐却被温伯峥叫住了。
  “韩岐。”温伯峥叫住韩岐,问道:“你为什么叫韩岐?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是你自己?”
  韩岐摇摇头,答道:“是我父亲,我们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我们家的人,都有第二个名字。”
  第二个名字。
  温仲嵘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温伯峥对此丝毫不在意,追问道:“那你父亲或者母亲,叫什么名字?”
  韩岐答道:“我父亲叫韩嵩,我母亲没有第二个名字。”
  “韩嵩……韩嵩……韩嵩……”温伯峥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再看向韩岐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探究:“韩姓,从山,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吗……”
  温伯峥与温仲嵘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的,温伯峥还想继续探究些什么,可温仲嵘却拦着他不让他问,想带韩岐离开。
  此时韩岐却突然开口:“先生,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我本来以为到了这里会想明白一些,可没想到听的越多,反而变得越来越糊涂。”
  不待温仲嵘答话,温伯峥率先反问道:“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说说看。”
  温仲嵘与阿庆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温伯峥的不满。
  凭心而论,温伯峥从来都没有将韩岐当做一个完整的人来看,从前看韩岐只是一串数字,后来则是温仲嵘的附属品,即便是到了现在,韩岐立过誓了入了盟,他也只是想要探究韩岐的身世罢了。
  他的这番心思,瞒得过韩岐,却瞒不过阿庆和温仲嵘。
  可怜韩岐,长在幸福国中,虽然无情冷血了些,却也不失为另一种可笑又愚蠢的单纯,将人心与情绪简单的当做功课学习的韩岐注定看不透那些藏在眼底的含义,他问道:“如果获得自由便要用和平来换取,那这样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混乱的战争中的自由,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自由,真的比和平还要重要吗。”
  温伯峥抚掌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是谁告诉你自由一定要用和平来换。这两者缺了任何一个都不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会有战争,那也会是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小段混乱时期,而战争之后,和平与自由的年代将是永恒的,为了长久的利益,有一些小损失,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晓得,你虽说是宣了誓入了盟,可有许多事情你还是不明白,不过这也不打紧,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韩岐还是想不明白,他从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儿饼这样的好事,他还记着那成小山一般的尸堆,想到此处,韩岐不禁沉下脸,旁敲侧击道:“你们从来没有杀过人吗?”
  温伯峥答得坦荡:“所有人都是我们的同志,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们也杀不了他们。”
  韩岐还是不信,温伯峥大约是看到了他的防备,不等韩岐开口便主动说道:“你若不信,我也是可以向你起誓的。”
  温伯峥这样说,倒真让韩岐心中的疑虑少了几分。
  温伯峥看了看阿庆又看了看温仲嵘,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打算回去?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要不在这里过了元旦再走,等回去了可就没这么舒坦的日子过了。”
  温仲嵘摇摇头,本想一口回绝,可转念又想,韩岐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过过元旦的,他稍稍低头,看了一眼韩岐,心中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便又是另外一番说法:“那就过了元旦再回去。”
  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温仲嵘和韩歧总算能离开了。
  他们走了很久,一直走到看不清那栋大楼,走到四下无人,耳边只余下两人的脚步声,趁着月色,温仲嵘轻声问道:“韩岐,你在那里为什么要立誓。”


第24章
  温仲嵘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的不解,韩岐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幸福国,怎么一转眼,又和大家一起宣了誓。
  韩岐皱着眉自己也想了想,他思忖许久,最终答道:“大概是当时,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氛围下,我被他们感动了,先生,你其实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你看,我能被你们感动,说明我不是没有心的,而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吗。”
  温仲嵘沉默不语,韩岐也并不想要他的回答,他现在说的这番话,到底是说给温仲嵘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就连韩岐自己也已然分不清了。
  他说道:“其实你们说的那些,什么自由,什么平等,什么思想,什么抱负,我一个都不明白。自由可以让人快乐吗,拥有了思想便可以拥有快乐吗,我不太懂。我现在想的比以前多,知道的大概也比以前多一些,可我不开心的时间也比以前多了。先生,我这种不知所谓的话在你听来或许是可笑的,但是我切实的感受到,从前的我即使愚蠢,可我很少会觉得不开心,老实说,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幸福国的确有许多不可理喻的地方,但他并不完全都是错误的,与之相对,你们的确有可取之处,但你们也并不都是正确的。至于今天晚上我那种荒唐的行为……抱歉,请你当做是我的一时冲动吧,等我回到A区之后我会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的,但愿医生能治好我的病。”
  温仲嵘看着韩岐,他似乎是被韩岐的发言吓到了,他看着韩岐一言不发。
  韩岐叹了一口气,自嘲道:“托您的福,先生。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人了,刚才我说的那些无论被哪一方听到了,恐怕都会被当做叛徒处置掉。”
  温仲嵘什么话都没说,摇摇头,拉着韩岐继续往回走。
  韩岐能说出这些,温仲嵘心中既欢喜又担忧。
  高兴自然是因为韩岐总算学会自己提出问题了,他不再盲目的相信幸福国或者相信某一个人,担忧则是因为韩岐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正如他自己所说,这番话只要被任何一方听到了,韩岐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否真的就像是韩岐说的那样,庸庸碌碌无知无觉的过一辈子,这样反而才是幸福的一生;他强行将韩岐拉出幸福国,这样是不是错了,对于他们来说,幸福国中的人们是愚蠢且无知的,然而换个角度,对于幸福国的人来说,或许他们才是难以接受的蠢货也未可知。
  与温伯峥不同,温仲嵘并不盲目自信,要推翻一个政权的统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单单靠这么几个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且温伯峥真的是毫无私心,全然是为了他口中的自由与和平吗,这恐怕不见得,他还有别的目的别的谋划,只是这些谋划究竟是什么,温仲嵘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他没有温伯峥那么大的野心,他只想要一个说法,他想问问当年的那个人,心中可曾有过半分的愧疚之情。
  然而温仲嵘自己心中也明白,时移世易,过了这么久,恐怕他这卑微的奢望也将会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幸他们马上要回A区了,韩岐一反常态拉着温仲嵘到处跑,说是调查,但除了数不清的尸体和破损的机器,其他与A区也没什么不同。
  温仲嵘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韩歧讲了个故事,告诉他元旦的由来和从前的人们是如何庆祝这类节日,话到最后,温仲嵘还是说道:“其实对我们来说,真正的年并不是这一天,你如果有兴趣……还是算了。”
  温仲嵘时常对韩岐说这样的话,他总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韩岐听得多了也就懒得刨根究底的问个明白,在F区的日子是属于他的狂欢,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会儿阿庆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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