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是不会肯的。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倔强。”何欢说。
“对,我爸不肯。他宁愿一家人一起承受度过这场灾难。但是我出生了,保护孩子是父母的天性。我爸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我跟他们一起死,最后还是妥协了。他们离了婚,我爸娶了苏俪,抱着襁褓中的我撤离了。后来,我的妈妈侥幸活下来了,苏俪就差人把我送回给了我妈。”贺行的声音是平静的,但是没有人能体会他生长在一个父亲想要爱他,却没有父亲的家庭是怎样的伤痛。
“其实这也是一种交换。你爸用自己的婚姻和爱情来换你的性命。既然你的命保住了,苏家把他留下无可厚非。”何欢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数落苏家趁人之危,而是觉得这一切既然是交换,那么贺修文就要遵守交换的规则。
“对。我爸一开始承诺了苏震,如果他能在数据库立足,他愿意为苏家效犬马之劳。一开始苏震还挺欣赏我爸爸的能力,觉得这个女婿实在留不住了,当个幕僚也行。苏俪知道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还跑到我妈妈那里大闹了一场。后来苏俪就怀孕了,但是我很确定这个孩子绝对不是我爸爸的。因为她怀孕的那段时间,我妈生病了,我爸一直陪着我妈看病,哪有时间跟她混在一起。”贺行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一旦怀孕了,就算孩子不是你爸爸的,你爸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这口锅贺修文不想背也要背。因为他们一旦离婚,外面就会猜测苏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贺修文的。这对苏震的名声打击很大,苏震如果想要仕途平顺,这样的‘家丑’最好不要有。”何欢很轻易地就分析出了苏震的想法。
“对,从此以后我爸只要但凡动了想要离开苏家的念头,他就会被一降再降。这就是苏震让他屈服的方式。他只能在苏家的阴影下活着。就连跟我多说几句话,苏震都会打压他。”
贺行冷笑了一下。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苏震想要竞选区长,能得到联邦舰队的支持就是如虎添翼。他会让你父亲来找你的。”何欢笑着说。
“然后呢?”贺行侧过脸来,冷不丁对上了何欢的视线,他才意识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
“有我呢。我想办法把你爸爸调回联邦舰队的数据库。苏震现在手伸不了那么长,碰不了数据库的人。”何欢说。
贺行忽然将车子停了下来,侧身看着对方:“何欢,你对我这么好图什么?”
何欢被贺行这么看着,难得低下了眼。
“我想你好好的。”
“就这样?”贺行的心底涌起一种失落来。
他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落。
因为何欢没有说想要贺行做他的火控手,哪怕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试探也好。
“就这样。不过你要是能亲我一下,就更好了。”何欢眯着眼睛笑了。
心头的热血就因为这样一句话涌上了嗓子眼,贺行的手指勾住了何欢严谨的衣领,何欢甚至没反应过来,向后仰了一下,下一刻他的下唇就被什么给抿了一下。
何欢睁大了眼睛,贺行已经坐直了身子,又扣紧了安全带,继续朝着目的地开过去。
贺行一脸面无表情,心脏却跳得厉害,呼吸也比之前热了三分。
他梗着脖子不去看旁边的何欢,毕竟刚才是自己主动亲上去的。
不知道开了多久,旁边的人忽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指,略带暗哑的声音说:“你……开错了。”
贺行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偏离了导航上的线路。
所有假正经的伪装不攻自破。
贺行顿时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直接趴在了方向盘上,脸也埋进了胳膊里。
“怎么了?”何欢的声音传来。
“好丢人。”贺行闷闷地说。
是真的好丢人。自己亲了何欢,想假装不在意结果还开错了路。
何欢摸了摸贺行的后脑勺,轻声说:“怎么忽然就……亲我了?我还以为你会反感和生气。”
何欢的声音还是很哑,就像是为了压抑什么快要不能呼吸。
“我都说丢人了——你他么的还问!”
贺行的脸涨红了。
“你是不是挺喜欢……挺喜欢我亲你的?”何欢靠在贺行的耳边说。
贺行没回答。这些天,他每每想起自己跟何欢在东区基地的最后那一吻,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跟很多人吻别过吗?”贺行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他知道何欢一直看着自己,用那种温润的无法捉摸的目光。
“我没有跟任何人吻别过。应该说……我没有吻过任何人。除了你。”何欢的声音轻悠悠地没入贺行的耳朵里。
贺行的心就像是被对方给捏在手里的,何欢不松手,贺行就一直紧紧绷着。
“骗谁呢。”
“谁也不骗。”何欢仍旧继续靠在贺行的身边,“你再不把车开回航线上,舰队就会派一整支车队来找我们了。”
听到这里,贺行赶紧起身,收拾起心神,把车开了回去。
月球要塞是依傍着一个山脉建造而成的。整个要塞都很隐蔽,哪怕敌人从火星飞到了这里进行轰击,也有山脉作为屏障,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可以说是将地利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当他们的车开到了要塞的门口,贺行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旁边的何欢:“我……我还需要什么身份证明吗?”
“我就是你的身份证明。”何欢抬起了胳膊,揽上了贺行的肩膀。
沉重的金属大门打开,贺行的视线跟着抬起,前方的通道灯光明亮,生物识别装置启动,认出了何欢,贺行将车开了进去。
月球要塞是除了地球之外最大的要塞。
在这里驻守着的工作人员和舰队人员有几万人。设备和生活设施相当齐全,内部空间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几倍。
贺行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要塞里宽阔的空间,完全傻了眼。
“跟你两年前的月球要塞已经完全不同了,对吧?”何欢笑着问。
“啊……对。”贺行还处于惊讶的状态。
“方向盘向左,行入泊车位。这辆车该归还给舰队了。”
贺行难得像个乖宝宝一样,何欢说怎么打方向盘,贺行就怎么做,直到这辆车稳稳地停在了位置上。
他们下了车,何欢走了没两步就有人不停给他敬礼,搞得贺行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总觉得自己狐假虎威,占了那些人的便宜。
“没想到‘少校’在这里这么受尊重呢。”贺行跟在何欢的后面,小声嘀咕了一下。
“我不是因为‘少校’而被尊重。而是我在月球演习的不败纪录。”何欢回过头来,特地在贺行的鼻尖上戳了一下。
“不败纪录?你哪儿来的不败纪录?你有火控手了?”贺行问。
何欢笑而不答,而是带着贺行在基地里闲逛。
“这里是基地里的超市,是不是比你两年前看见的要大许多?”
何欢一边跟贺行介绍,一边买了两个冰激凌。
“很贵,别买了。”贺行在何欢买单的时候伸手挡住他的脸,想要阻止何欢刷脸付款。
何欢却不以为意:“我们不可能长命百岁。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能在这里请你吃一只冰激凌的机会却很少。”
贺行只好接过冰激凌,跟在何欢的身后。
这一部分都是生活区域,越往里面走,人就越少,守备也越是严密。
一个一个像是货车车厢的长方形金属盒子出现在了贺行的面前,这就是操作员居住的地方,被戏称为“安全箱”。
何欢带着贺行走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了最里面,然后打开了一个“安全箱”。
“欢迎来到我家。”何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行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先是探了脑袋进去看,这个“安全箱”里只放着一张单人床,书桌是折叠的,要从床尾推过来,一切都是节省空间的设计。
床头的灯光是暖色调的,床上铺的是舰队统一下发的纯白色床单被罩。
何欢的内务比贺行想象中整理得更好,床上平整到一条细微的纹路都没有。
“怎么?不敢进去?”何欢的声音从贺行的身后传来。
“我为什么不敢进去啊?你又不能把我关在里面。”贺行没好气地说。
后背忽然贴进了何欢的怀里,何欢从后面扣住了贺行的胳膊,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贺行挣扎了一下,完全动不了。
“我还真的能把你关在里面。”何欢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贺行就这样被何欢强行给押了进去。
当身后的自动门上锁时发出“咔嚓”一声,贺行的心头也跟着颤了一下。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何欢两个人了。
“坐啊。”何欢拎着贺行的背包,打开了自己的衣柜,将它放了进去。
贺行没有想到那么小的一个衣柜,何欢竟然还能留出一半的空间来。就好像何欢早就想好了如果贺行来了,就会让他住在这里,所以衣柜的空间也提前准备好了。
“坐哪儿啊。”贺行看着那张单人床,总觉得不好意思坐下去。
又或者一旦坐下去了,就会……发生什么。
他忽然联想到自己那一次跟着何欢回家取他的旧衣服,何欢也是一把将他摁在床上,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啊,不对,自己单方面被何欢压制,连打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坐床上啊。不然还能坐哪里?”
何欢一边笑,一边打开电热水壶烧开水。
贺行还是选择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他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羡慕指数倍增长。
“你的房间可真大。我以前在月球基地开运输机的时候,我们是四个人住在你这么大的房间里,我睡在上铺,早上起床脑袋都会撞到天花板。一个翻身就能翻到地上。”
何欢端着一个马克杯,来到了贺行的身边坐下,把杯子递给了他。
浓郁香甜的味道蔓延开来,贺行低头一看,愣住了:“麦芽乳?你哪儿来的?”
“刚来这里的时候,闲的无聊就会到处走走。比如超市里转转。看到一些东西,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了放宿舍里。虽然现在不比两年前,物资没有那么紧缺了,但是像一些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小零食,还是消耗的特别快的。”
言下之意就是,何欢看到贺行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就会带回来,囤起来。
贺行抱着马克杯,眼睛红了。
“你怎么了?”何欢的手伸过来,把贺行的脸掰向自己,“我是让你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如果麦芽乳不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你对我太好了。”贺行垂着眼说。
何欢愣了愣,单手勾着贺行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贺行,你这样可不行。太好骗了。我给你一杯麦芽乳你都能被感动。要是以后再有什么人给你一块巧克力啊,给你一包薯片啊,你是不是也会眼睛红通通被骗走了啊?”
“我不会。”贺行回答。
他很肯定。
什么是有目的的好,什么是小心翼翼的好,贺行能感觉到。
“那你怎么确定,我给你的这杯麦芽乳没有问题呢?”何欢轻声问。
“哈?”贺行侧过脸来,完全不明白何欢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对你说过男人的房间不要随便进了。”何欢露出略微无奈的神情,“说不定我就是想把你带到我的房间里,为所欲为。在这里,你哭也好闹也好,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也不想一想,我是什么人?你在我这里吃了亏,可没有人给你主持公道。”
贺行吹了吹马克杯里的麦芽乳,然后喝了一大口。
“你放了什么了?什么时候起效果?我会像干了四五杯‘深水炸弹’那样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吗?”贺行侧着脸问。
何欢什么也没说,只是长久地看着他。
贺行不知道怎样去形容这种目光,看似安静却有着一种执着……像是要将贺行揉碎了捏在手心里,挤进骨髓里。
“我对你做过什么,你还记得吗?”何欢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这在贺行看来,让他口干舌燥。
“记不大清了……要不然你再让我感受感受?”贺行很紧张地说。
他觉得自己在飞蛾扑火,明知道会引火烧身可是……可是他就是忍耐不住。
那一天的他是混沌的,但是并不妨碍他记得何欢亲吻自己时候的柔软和强硬,以及血液喷张的疯狂。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夜晚,贺行都想要努力地忘记,但是越努力就越清晰,越清晰他就越是按耐不住地想要把何欢拽到自己的面前来。
“小混蛋,那天明明是我伺候你。你是开心了,我一整个星期吃东西都没味道。”何欢慢慢地靠近贺行,原本都是麦芽乳香味的空气里,贺行闻到了清朗利落的男性气息。
那是何欢须后水的味道。
贺行冷不丁凑了过去,在何欢的下巴上碰了一下。
脑子里就像炸锅一样,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贺行死死地扣着那个马克杯不松手。
何欢的手伸过来,强行把杯子从贺行的手里拿开。
“别握着它,抱着我。”何欢说。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冷,带着命令的意味。
贺行的手僵在那里,却没想到何欢的手掌扣住了贺行的后背,一把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等到贺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扔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