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周筠轩沉默的样子,格雷不由自主的产生怜惜,他很清楚,往往越沉默的人其实内心越渴望跟人交流,傅涵也说曾经的周筠轩并不是这样的,他开朗,也很健谈,是人际交往中的佼佼者,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封闭自我的样子……
因为格雷医生的反复叮嘱,傅涵平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敢翻身,生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把绷带碰掉了,还得麻烦他再来一趟。
僵硬的睡姿就导致他睡眠了半个晚上,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傅涵?”兰休在他耳畔突然叫了一声。
傅涵困得不行,不想搭理他。
兰休又叫了一声,傅涵更心烦了,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不想起床还看不出来吗?
没等他发火呢,就感觉几滴温热的水落在了颧骨上,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的弧度滑到了耳后的发丝中。
兰休抱着傅涵的身体,搂在怀里开始压抑的哭起来,这把傅涵吓得赶紧正开眼,搂住了兰休的脖子,“怎么了你,我就是太困了不想动弹,没死。”
傅涵搂住兰休的脖子一点点坐起身,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忽然笑起来,“以前都是我哭你帮我擦眼泪,没想到也有我帮你的一天,风水轮流转啊兰休军长。”
兰休单手捂住脸,大概是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了,埋着头半天也不说话。
没一会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兰休以为是傅涵要下床,赶紧抹了把脸抬起头,怕傅涵自己行动不便再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直起脖子,却看傅涵的脸就悬在与他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双眼空洞,目光呆滞,脖子微微前屈,动作也有点僵硬。
兰休很快察觉到哪里不正常。
不等傅涵行动,他就扑上去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双手扣在头顶,反压在被子上。
被压住的傅涵立刻张大嘴巴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晚上格雷来的时候就看傅涵已经被捆在了床上,兰休用小勺子给他喂糖水,被傅涵挣扎着一头就把盛糖水的碗撞翻在地面上。
看兰休捡起地上的勺子打算去后面再冲一碗,格雷放下药箱,过去拉住他,“这应该是到第六阶段了,糖水也消化不了,或者该说是机体不耐受,他现在接受不了任何有机物。”
“那怎么办?”兰休紧紧攥着手里的勺子看向他。
格雷被他这目光盯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是跟你透个底,叫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吓唬我干嘛。”
估计兰休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怕,他抓着格雷的胳膊摇头,“我不吓唬你,不能接受任何有机物,那输液呢?”
“输液得停了。”
“停了?”
兰休抓着格雷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把对方攥得诶呦一声,格雷赶紧甩开兰休的魔爪。
撸起袖子一看,手腕上红了一圈,格雷指着那圈痕迹啧啧两声“还不吓唬我,我看再待一会你都能把我剁吧剁吧扔锅里煮了。你生气我有什么办法,第六阶段就是感染末期,身体的吸收系统高度退化,不能接收任何外来的有机物,如果强行输入,只会让机体产生排异反应,加速死亡。”
话说到这,已经不能更明白了,到了第六阶段只有等死的份。不是腐烂而死,就是被活活饿死。
无论那种都是生不如死。
兰休看着床上还在挣扎的傅涵,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到了第六阶段,还有多少天的寿命?”
“九天。”格雷没告诉他,这已经是最多的情况。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傅涵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点,看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还有床单上的抓痕,就算兰休不说他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兰休疲惫的神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有西瓜吗?我突然想吃了。”
兰休听到他开口说话,惊喜的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傅涵的脸,指尖都在打颤,“你现在暂时还不能……”
傅涵打断他,“我只想想在尝一下西瓜的味道。”他对上兰休不安的表情笑了笑,“放心我不咽,嚼一嚼就吐了好不好?”
两人对视了片刻,兰休先把绑住他的绳子解开了,给他揉了揉被勒出瘀痕的手腕。
“院子里有几棵西瓜藤,前天泼水的时候我看南墙那边好像有两个小西瓜,你等着我去找找。”
等兰休出去了,傅涵也穿鞋走下了床,他走到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把菜刀,看着已经有些生锈了,用手指间摸了摸刀刃,一点都不快。
扔掉菜刀,傅涵弯腰又在上面的刀架上找,记得那天兰休切柠檬的时候,用过一次的水果刀哪去了。
傅涵蹲着身子,终于在碗柜里发现了,拿出来刚站起身,就看门口那边立着一道影子,兰休靠在门框上好像用这个姿势已经看了他许久。
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颠起了两个个。
“你……”傅涵往后退了两步。
兰休走过来,非但没有对傅涵发火,反而笑了,“想死是不是?打算的挺好啊。你死了到是痛快了轻松了,我怎么办!”
他把地上那把水果刀捡起来,塞到傅涵手里,帮着他往脖子上比划,“来啊,往下扎啊,不是想死吗?动手啊,一刀下去得了,然后我也跟你一起走,也省得他妈没日没夜提心吊胆了!”
“对不起……”傅涵不知道筱黑用水果刀把脖子扎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不过现在兰休内心的痛苦,已经让他招架不住了。
最后那把水果刀又掉在地上,再也没有人去捡起它。
有时候死很简单,反而活着才是最难的。现在谁能告诉他,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终于那啥上了,不太擅长写这种桥段,大家凑合吧(鞠躬)感谢在20200329 22:13:51~20200330 23:1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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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那晚, 兰休把他扔在床上疯狂发泄着, 傅涵想抱住他, 却被兰休一次一次无情的扯开胳膊, 看到对方脸上积聚的怒气,傅涵挡住眼睛无助的哽咽起来。
最终那个人还是不忍心看他落泪,俯下身把他抱在怀里, 骨骼相碰,磨合得嘎吱作响,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别走好不好?”
傅涵贴在兰休的耳侧,听着男人有些颤抖的声音, 缓缓闭上眼睛, “我不走。”
如果他说了算的话。
第四天格雷来换药的时候, 就看兰休已经把傅涵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傅涵的身体很虚弱, 两人在沙发上相互依偎, 密不可分, 好像失去一个,另一方就会轰然倒下。
由于傅涵已经进入了第六阶段, 格雷在换药的时候把外露在防护服的部分都带好了坚硬的护具, 如果‘丧尸征’病人一旦发狂,咬合力会暴增到正常人的5到10倍。就算他是白耀星人不会感染,也有失去身体一部分的危险。
好在今晚傅涵的情况还算稳定,换药的时候并未出现狂化,等格雷忙活完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
“我说这么热, 你们也不选个有空调的屋子。傅涵受得了吗?”
傅涵靠在兰休的肩膀上,听他这么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这里很热吗?我倒觉得晚上还有点冷。”
兰休跟格雷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不敢吱声了。体表温觉感受器出现偏差,已经是第六阶段末期会出现的症状,据他的临床观察,当患者出现这个症状后基本是活不过后天。
格雷干咳一声,低下头理了理头发,尽量掩饰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那个,正好明天下午放半天假,我带筠轩跟小陈他们过来找你们玩会吧,五个人可以打麻将再带一个钓鱼的。”
以前他都不知道麻将还有这种玩法,还是傅涵跟周筠轩上次过年的时候教他们的。
傅涵摇头,声音有些弱“别叫他们过来,为了看我一眼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不值当。再说你们本来上岗就很累,放假就在宿舍好好休息,别折腾了。”
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一向很坚决。就算周筠轩他们现在站在门口,傅涵也绝不会给他们开一条门缝。
傅涵靠在兰休肩膀上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觉得有些困了,眯着眼,抱着兰休的手臂一点点松弛下垂,最后啪一声落在了兰休的大腿上。
本来是一道很小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真切,可落在兰休跟格雷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声惊雷,炸的人肝胆俱裂。
两人同时朝傅涵看过去。
“傅涵?”兰休抬起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傅涵没反应。
格雷立马站起身走过来,帮着他把傅涵平放在沙发上,提醒道“听一听还有没有心跳?”
兰休赶紧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傅涵的左胸口上,格雷在旁边急得手心冒汗,后悔今晚怎么没带一针强心剂呢。片刻后就看平躺在沙发上的人一点点撑开了眼皮,黑黢黢的眸子,好像被扎漏的墨水瓶,把周围的白眼仁都染成了黑色。
格雷想提醒他的时候已经晚了,看傅涵张大口咬在兰休的肩膀上,格雷赶紧手忙脚乱的扑过去,勒住傅涵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却被兰休一把推开。
格雷踉跄着退后两步,看着兰休满眼的不可理喻“你疯了?!他能把你骨头咬穿!”
这句话可不是危言耸听,格雷就亲眼看见过一位狂化的患者,把另一位患者的手指咬掉了三根,而且他们咬掉后还不会吐出来,而是直接嚼碎后吞进肚子里。
看着鲜红的血流顺着兰休肩膀往下染红了一片衣襟,格雷的瞳孔都被映成了一片赤色,不知不觉眼泪流了满脸。
兰休另一只手搭着傅涵的头,轻柔的捋顺着他有些凌乱的黑发,这段时间没空打理,原本有些扎手的发茬已经快到肩膀了。
尤其是他看向怀里人温柔的神情,根本就想象不到此刻的他正在被撕咬,更像是跟亲密的爱人在相拥耳语。
听着傅涵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兰休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喝自己的血?
记得格雷说进入第六阶段后身体就不能接受任何有机物了,如果强行输入,只会加速机体的衰亡。
兰休瞬间变了脸色,赶紧抓着傅涵的肩膀将他的牙齿跟自己的肩膀分离开。
格雷以为他是疼的受不了了,没想到兰休却一眼都没去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而是扑倒傅涵,掰开他的嘴查看里面的血迹,惊慌失措的问他“他好像把我的血喝进去,会不会有问题?”
见他这样,格雷抹了一把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那两口血,消化不了自然会吐出来,真正有问题我的看该是你。你看看你肩膀,都露骨头了!”
咣当一声,格雷直接把茶几踢得朝对面挪了一米,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格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捂着脸突然大哭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傻子。
兰休抱起还在挣扎撕咬的傅涵,对格雷道“明天你就不用来换药了,这段时间也谢谢你的照顾。”
往卧室里走的时候,看格雷还蹲在地上没有起身,兰休停住脚步,又对他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伙计。”
那次筱黑大半夜来宿舍,跟他和傅涵说了那么多声谢谢,当时不明真相的兰休还在心里揶揄过他,心道这小子也太见外了,可如事到如今,他才发觉原来说多少声谢谢都不为过。
能在生死关头主动帮助你的朋友,真的没有几个。可惜他却没有机会再回报了。
抱着傅涵回到卧室,兰休直接把他绑在床上,打了盆热水帮他一点点清理脸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完脸和身体后,傅涵似乎安静了很多,虽然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涣散无神,可是挣扎和撕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乖乖的看着兰休,像是等待大人哄他入睡的孩子。
兰休看着他这副卖乖的表情笑了声,无视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脱了鞋直接躺在他旁边,“这下你该睡了吧?”
傅涵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这才如愿以偿的合眼睡觉。
这一夜兰休就没指望傅涵还能醒来。
他也做好打算了,等傅涵走了,他就直接在院子里那棵老柿子树下挖一个大坑,把傅涵放进去,自己再跳进去,说不定百年之后上面还能再长出一棵小柿子树苗。
当个有机肥,也算是为白耀星做贡献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傅涵叫醒的。兰休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笑了笑,眼泪就落下来。
傅涵无奈了,看着又哭又笑的男人,直接伸手掐了他一把。
剧痛过后,兰休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顶着被掐红的手指印抓住傅涵的肩膀,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你醒了?!”
“怎么,很失望?”傅涵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撸起来,递到兰休面前,“你看,感染的纹路比昨天少了一大半。”
兰休抓着他的胳膊瞅了瞅,原本蔓延到手腕上的纹路已经退到了手肘的地方,而且还存在的部分也淡化了不少,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发现这点后,兰休赶紧给格雷打了电话。
正在宿舍里坐着喝闷酒的格雷看到兰休的来电,嘴巴一撇,直接把剩的半杯酒都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