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着泪无助地呐喊,“哥哥……”
“哥哥……你在哪儿……”
“爸爸……妈妈……”
“你们在哪儿……”
阮苏在最后的时分冲了上去——阮月的嘴唇已被咬破,手指血肉模糊,脚踝更是肿到无法走路。她在阮苏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最后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第二天,阮苏向阮月坦白了一切。
那时候,阮月的脸上也是那样一副慌张失措的表情。阮苏内疚地低下了头去,负罪感几乎将他吞没。
那一刻,他就在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做这样愚蠢的恶作剧——让他身边的人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
一周过去,阮月主动找上了他。
很深的夜,她穿着小兔睡衣,小心地钻进了哥哥的被窝。阮苏睡意朦胧之中,隐约地感觉到有只热乎乎的手钻进了自己的手掌心。
然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地说:
“哥哥,我已经不生气了。”
“只是……爸爸妈妈不在,我找不到你,会很害怕……”
那时候,阮苏忽然意识到,也许阮月并不是个只会哭鼻子的胆小鬼。
她只是……比自己想象的还更需要家人。
那天晚上,兄妹俩都睡得很香甜。醒来时,两只温暖的手交叠在一起,互相陪伴,又互相取暖。阮苏闭上眼,默默地想着,他要一辈子这么保护妹妹。
回忆一旦扯开一个口子,便会像泄洪一样涌出来。阮苏不知不觉地睡深了,坠入了一个浅浅的梦里。
梦里他睁开眼,看见了一个梳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
那女孩十岁左右,穿着印了小兔子的可爱睡衣。她抬起眼来看着阮苏,脸上的神情天真无邪。
阮苏的表情也变温和了几分,刚想靠近去和她搭话,那小女孩忽然毫无征兆地变了脸色。
“这是你欠我的!”
小女孩眸底一闪而过几分戾色,阮苏脸色一白,“你是谁?我不欠你任何……”
“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阮苏讶然失语,刚想退后,地板突然震动起来——他踉跄一下,口袋中的戒指突然掉了出来。
那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安静地躺在地上,正闪着柔光。
阮苏错愕地抬起眼,对上面前小女孩的眼神。她俨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愤懑和哀怨。
大地依旧在震动,阮苏咬紧了牙关伸手去捡戒指——就差那么一厘米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从梦中惊醒,已是一身冷汗。
脑中仍有些后怕,阮苏捂着被汗浸透的额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做了个这样的梦。
等等……做梦?
阮苏睁大了眼睛。
他现在还在游戏之中,怎么可能会做梦?
第63章 闯祸王
“你做了个梦?”
彭鸣有些惊讶。
“也许是梦……”阮苏沉默了一会,“如果不是,那就是我被主神控制了。”
彭鸣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回想一下,我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在游戏中途的时候睡着做过梦。奇怪啊。”
兰怜夏在一旁也有些紧张:“如果真的是主神在‘控制’你,那……这意味着什么?”
阮苏沉默了一会。
“意味着,我们要有麻烦了。”
兰怜夏倒抽一口气,看了眼彭鸣,两人表情都有些僵持。
但奇怪的是,主神到现在为止都是只托了个梦就跑了,他通讯器的私人联络频道一点动静也没有。主神什么时候玩起含蓄文艺这一招了?
这和他平时张扬又风骚的风格一点也不像。
阮苏抹了把脸,转移开了话题:“……暂时不说这个了。江柯凡回来了吗?”
彭鸣和兰怜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你休息的时候,我们都坐在客厅里讨论剧情,暂时没什么新进展……柯仔也没动静。”
“他已经消失好几个小时了……”兰怜夏低下头,话里还藏着些担忧,“外面一点也没有天亮的迹象,他又没带蜡烛出去,我担心……”
彭鸣看了一眼窗外,叹口气:“今天确实有这么久了……柯仔平时耍小脾气,气不久的,过一会也就回来了。”
阮苏顿了一下,最后拎着蜡烛站起身,“再等下去就晚了,我现在去找他吧。”
彭鸣想了想,就点头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兰怜夏在后面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俩:“你们路上要小心点儿……阮苏,你的伤口还疼吗?”
彭鸣帮他端着蜡烛,阮苏解开扣子,烛光映亮他的肩膀,所幸的是,血已经止住了。
“你就拿着蜡烛吧,”彭鸣抓起了把锤子,握在手里挥了几下,“要又遇上什么事……可要忍住别冲到我前面去了啊。”
三个人一起笑了笑,并肩往楼下走去。一边走,彭鸣一边分析道:“刚到这别墅的时候,我看柯仔在别墅外的园子里逗留了好一会,可能是看中什么东西了。我们先去那里找找吧。”
阮苏“嗯”了一声,刚走到一楼,客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天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在等你——”
“哎呀,你怎么身上臭烘烘的,一股鱼腥味,还一头热汗……”
“喘得这么厉害,你是一路跑回来的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了?”
阮苏动作一滞,随即三两步冲出了楼梯间……站在客厅门口一看,目光一下就和眼前人相撞了。
果然是江柯凡。
他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脸颊上还沾上了几块尘土。衣服也被蹭得凌乱不已,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遭。此刻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颇有些狼狈感。
江柯凡率先看见了彭鸣。他张开嘴来,刚想喊出彭鸣的名字——进而眼角的余光忽又瞥见了一旁的阮苏。
江柯凡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一时间,眼神交汇,千万种情绪涌上喉咙。阮苏下意识上前一步,喉结滚动:“……你回来了。”
江柯凡正站在门口,离阮苏远远的。可他脸上那神情,像是打翻了调味品般五味杂陈,一下就让阮苏停下了脚步。
彭鸣见状,连忙绕过阮苏兀自走上前,挡在他俩的视线中间,松了口气般揉了揉江柯凡的头:“你跑去哪儿了?真是……一刻也不给我省心。”
江柯凡任自己的头发被彭鸣揉得翘起,最后闷声说了句,“我又不会丢了。”
彭鸣笑了笑,“不怕你丢,怕你不回来了。”
江柯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觉地抬起眼,一下抓住彭鸣的手,一边指着门外:“对了,彭鸣哥,我要跟你说——”
“彭鸣。”
一声呼唤突然打断了他,彭鸣回过头去,发现是阮苏。
阮苏停在了他们俩的跟前,表情带上了些不清不楚的情绪。
“能不能让我先……”
他话说到一半,彭鸣就懂了。又转过头去看了眼江柯凡,他话说一半被打断,登时很不是滋味儿。小孩儿那眼神,就差没直接把“不准走”写在脸上了。
竟然还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彭鸣犹豫了一下,最后拍了拍阮苏的肩膀:“……咳,要不我就站旁边吧,不打扰你们说话。”
阮苏默认了,彭鸣就退开一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竟然还把他这个救兵给搬了出来。
可江柯凡的情绪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抓着彭鸣的手不让他动:“我……”
阮苏却执意拦着他:
“等会,等会——你先听我说……”
江柯凡紧拧着眉头,眼神里好像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阮苏刚想上前,江柯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依旧没说话,低着头。夜色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楚江柯凡的表情……阮苏却可以感受得到,他全身都透着抗拒。
江柯凡似乎还没有做好和他沟通的准备。
阮苏一时有些失语。凝望着他,吸了口气,“关于之前的事,我想说……”
可他的“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别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滚动声——
江柯凡的脸色立马一变,手忙脚乱地拉着门就要关:“糟了——快退开快退开!”
阮苏这会才反应了过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这时候,一只丑陋的尖嘴鱼猛地撞上了旁边的窗!
玻璃碎了一地,恶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离窗户最近的艾果吓得捂住脸尖叫起来,差点被飞溅的玻璃碎片扎中手。
抬眼望去,那鱼身形硕大,尖嘴鱼目令人毛骨悚然。它将窗户口堵得水泄不漏,笨拙地将鱼嘴挤进了窗户缝中,还在奋力地摆动鱼鳍。阮苏定睛一看,发现这只鱼和他们之前遇上的那只不太一样。
“这、这鱼怎么还会在地上跑啊!”
旁边的罗生简直要吓懵,连忙举起木椅去赶鱼。凳脚戳中那鱼眼,鱼狂躁地扭动几下,摇头晃脑地吐着白沫。
阮苏忽然好气又好笑,江柯凡怎么总是有法子找到他们一般人都找不到的奇珍异宝?
阮苏就帮着他把大门给锁上了,“所以你消失这几个小时……就是钓鱼去了?”
“柯仔你去惹鱼做什么!”彭鸣更是欲哭无泪地跑去帮着罗生赶鱼,“好歹也来个预警啊……”
江柯凡这时也是急不可耐地又搬来沙发顶住大门:“不然我回来干什么!我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快把门窗锁好!”
十个人立马惊慌失措地开始搬东西,合起伙来好不容易把窗户堵上了——那鱼嘴被压得几近变形,巨鱼狂躁地摆动几下鱼尾,明显被激怒了。
等窗户口的动静逐渐弱下去以后,大家才有空抽身出来收拾残局。
“你下次要再带回来一只会飞的棕熊,我就真要得心脏病了……”彭鸣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怎么样?有人受伤了吗?”
众人摇摇头,均神情复杂地望向了江柯凡。闯祸王这个称号,他是当之无愧了。
“要是知道它会上岸,我就不去招惹这玩意儿了。”
这会江柯凡心情更是烦躁,一脚踢飞了眼前的一个破塑料袋。
看江柯凡这郁闷模样,彭鸣又有些心软了。其实他也可以理解,江柯凡大概是因为同阮苏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去湖边想泄愤——结果还惹得引火自焚。
彭鸣看了一眼阮苏,后者此时也正凝视着江柯凡,一言不发。
彭鸣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从身后的屋顶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躁动声——糟糕了,彭鸣往窗户口一看,那早没了半个鱼影子。
罗生吓得一个哆嗦,“我靠,这鱼怎么还会轻功,搁天上飞檐走壁呢!”
“不是楼上传来的——是厨房!”彭鸣扭头就跑去,“你们快去把其他窗也堵上!”
一伙人又急忙分散开来。彭鸣第一个来到厨房,慌慌张张地攥着把锅铲拍鱼头,想把探进了半个脑袋的鱼给赶跑。江柯凡第二个赶到,直接暴脾气地一脚飞踹了过去,把鱼踹得疼了起来,一头就撞上窗户!
窗户承受不了那样猛烈的撞击,当即就摔得粉碎,连窗框都变了形。
江柯凡一看不妙,立即就抄起一旁的菜刀——彭鸣吓得抱住他肩膀:“你想干吗!”
“来个剁椒鱼头!”
江柯凡举起菜刀就要砍,敢情他这是把鱼当成阮苏了。正面刚一条能直接把自己压死的大鱼——简直就是犯傻。彭鸣狠拽着江柯凡的肩膀想把他拉出去,却没拦住——那鱼硬生生挨了一刀,一时鲜血飞溅,在夜色之中凄惨地嘶鸣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江柯凡还想继续飞出一刀,那巨鱼彻底躁狂了,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照着江柯凡就张开血盆大口——江柯凡躲闪不及,大腿直接被嚯开一个口子!
那鱼还想咬人,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强光——阮苏举着一个手制火把,一下子将它逼退了几分!
“快退出去!”
彭鸣登时欣喜不已,拉着江柯凡正准备往门口撤退。谁料想那火把烧得太旺,一下子点着了大鱼的眼睛。大鱼被烫得燥热起来,失控地张开一嘴獠牙狂扭起来!
就晚了那么一秒钟——
阮苏猛地将江柯凡护在了身后——用肩膀隔挡住了巨鱼的狰狞锯齿!
火把掉了下来,混合着一滩暗红的鲜血。阮苏痛得几乎晕死过去,一下子瘫软靠在了墙壁上。
阮苏又救了江柯凡一道。
江柯凡一下子愣住了。彭鸣迅速反应了过来,抓住阮苏的肩膀就把他带了出去——厨房的门紧锁上,旁边的队友飞快地搬来餐桌堵上!
“天啊,这……”
看着阮苏胸口的殷红,队友们都疼得倒抽一口气。彭鸣立马扛着阮苏让他在椅子上坐下,队友端来了蜡烛,映着微弱的烛光,彭鸣咬着牙把阮苏的上衣解了开来。
那胸口的破布条几乎和伤口粘合在了一起,彭鸣谨慎无比地将阮苏的上衣褪去,发现他的旧伤果然再度被撕裂了,那鱼的牙齿太过厉害,将血肉都剜了出来。皮开肉绽的伤口里,还混合着几块粘稠的碎布料,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再强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
现场的两个女孩儿一看见这场景,当即难受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彭鸣吞了口口水,面对这样严重的伤,一时也有些无从下手,“你手……还能动吗?”
阮苏皱着眉,似乎尝试着发了一下力——最后右手臂垂了下来,摇摇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