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彭鸣忙问,“你有想法了吗?”
阮苏把那袋植物拿了出来,对着烛光晃了一晃:“这是我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的。”
“这是——”彭鸣一眼便认出那东西,“藤梨根!”
兰怜夏愣了一下:“藤梨根是什么?”
“是一种中药,就是猕猴桃的根,主要是用来调理肠胃癌肿的。”彭鸣揉搓了两下藤梨根,放在鼻旁闻了一下,“老爷子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
搭配上兰怜夏手中那带血的卫生纸,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兰怜夏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胃癌……”
“说起来,之前那旧手机的录音记录里,他好像提过那么一句,”阮苏回想道,“老爷子很早就有胃病史了。”
“怎么会这样……太可怜了。”兰怜夏皱紧了眉,“他患了病以后,怎么不去医院治疗?怎么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着这房子?他那两个儿子呢?有没有来照顾一下老人家?”
阮苏和彭鸣对视一眼,这问题他们还回答不上来。阮苏这时又说:“我还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张只写了半个字的纸。所以……老爷子很大概率已经写过一封完整的信了,而且还没有寄出去。”
“没有寄出去?为什么?”
“因为……”阮苏抬起了眼,“我怀疑那是封遗书。”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倘若那真的是封遗书,兰怜夏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去将它翻找出来了。
可让人无奈的是,游戏还是要继续。
“如果你写了一封遗书,但却没寄给自己的儿子。那么,你会把遗书放在哪里?”
阮苏和彭鸣对望一眼,一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那个衣帽间。”
.
果然最后还是回到了主卧的衣帽间。阮苏端着蜡烛赶回去的时候,里面的队友们正在搜寻床头柜的抽屉。
看见他们气势汹汹地小跑了过来,几个队友顿时抬起了头问:“咦……怎么了吗?”
“可能有线索……”彭鸣匆匆地指了一下衣帽间,“在那衣柜里!”
队友们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跟着他们一块打开了衣帽间的门。那座几近散架的衣柜顿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阮苏拎着蜡烛,率先走了过去。
最开始的合照、家书都是在这大衣柜里找到的,老爷子习惯将重要的信件和衣服包裹藏在一起。所以,如果真有所谓遗书,很大概率也会被存放在这里。
说起来,第一个大衣柜的线索……还是托了江柯凡的福才找到了突破口。唔,那个钉子好像是他按着江柯凡帮他钉进去的。
……又想起某人了。
阮苏晃了一下脑袋,把脑海里那些回忆画面给驱散走了,最后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回到手上的事来。
这时候,彭鸣已经耐心地把衣柜里所有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包括那些旧衣服、袜子。几个人分别拿了几件摸索,这时,有人忽然从一件毛衣里面摸到一个软软的塑料袋。
“哎呀,果真有东西!”
那人连忙把袋子打了开来,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所有人登时都紧张不已。
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再小心地打开,忽明忽暗的烛光隐约勾勒出了那信上的字迹。
2016年 1月
我儿,希望你不会怨我。我不适应医院的生活,化疗太过冰冷,也太过让人恐惧。你替我请的护工虽然恪守本分,但我独自躺在病房时,还是会更想念家里的味道,还有家里的两只毛孩。所以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医嘱,决定离开医院,回到乡下来,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
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菁菁也有她自己的考虑。孩子们大了,都有各自的生活,我不想因为我而闹什么矛盾。这是我执意做的决定,不怪任何人,也不要求任何人为我负责。
乡下的生活很慢,慢到我有时会忘了时间。刚回家时,小咪和梨花数月不见我,立即高兴得摇头晃脑。我托人拿了些中药,打算自己熬来喝喝。最近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也不常呕血了。直到今天,我才有了余力,再次提起笔来为你写去最后一封信。本想邮寄给你,可又一想,怎样也应当亲自交给你,才更为慎重些。不知道今年过年,你和老二还有没有时间回家?
回顾我这一生,太短暂,也太漫长了。但如今你和老二儿女双全,我已十分满足。
我名下也只剩下了这一套房,一棵梨花树,一个小破花园。这些是你和老二的共同财产,我不会干涉。我唯一要求你们的,就是为小咪和梨花找到一个负责的新家,使得它们的晚年不至于太过孤独。
现在,只希望那一天来得不会太过突兀。最好是在阳台的躺椅上眯眼休憩时,脚边可以触到毛茸茸的狗毛,一伸手,猫儿就一边叫着,一边蹭我的手心。再一闭眼,就这么结束了。
在书信的末尾,还写着一句话:倘若可以,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写到这里,笔锋忽然一顿,那一个句子便被斜线给划去了。
阅读完这封短信,每个人都唏嘘不已。
正回味着时,从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几声抓挠声。阮苏走过去一看,发现是老猫正伏在窗边,一个劲地扒拉着窗框。那窗户已经被紧关上了,它却执意地发出嘶哑的“喵”叫,似乎在宣泄着情绪,反抗他们乱翻老爷子遗物的行为。
“我现在明白了……”
兰怜夏望着眼前的老猫,忽然喃喃着,一边朝窗边靠近了一步。
“小家伙,老爷子离开以后,你们一直留在这空房子里,守护着他仅存的味道,对么?”
那老猫抬起了肉爪,几滴泪珠从它玻璃般清澈的双眸中缓缓落下。
第62章 阮月
“嘿……”有人小心地问,“猫不是只能活十几年么?”
“哪有这么大只的家养猫,一尾巴都能拍死我了好么!”
“我猜,小咪也好,梨花也好,大概很早就随着老爷子一起离世了吧。只是它们大概也难以释怀人间,才会化作幽灵来守着这老宅。”兰怜夏回过头来,低语着,“或者说……守着它们的家人。”
兰怜夏又转过身去,打开了窗。老猫从窗外探进了半个脑袋,眼眶还有些湿润。兰怜夏心疼地抚摸了两下它的头,“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说着,就扭头对其他的队友说:“快把那些东西都重新收好吧!这封信,还有日记本……”
队友们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把大衣柜重新整理好,书信也物归原位。老猫这时才停止了嘶叫,安静地伏在窗边。那一瞬间,众人竟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了千万种缱绻的情绪。
最后,老猫重新扭过头,扬起尾巴,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没想到,两个儿子都靠不住,”彭鸣叹了口气,“最后还比不过小猫小狗的深情……”
有的队友还不明状况,“可是这……医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老头生病了吗?”
“怎么看信上的意思,老爷子都病成这样了,他两个儿子还不来家里看看他?”
“他这两个儿子一定互相推脱,都说忙,其实心里都不大情愿照顾他——照顾这样一个住在偏远老家、身患癌症、性格又孤僻的倔老头。”有人愤愤道,“不然老爷子怎么会到了临走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
“确实是这样。那大儿子也只会远程关心,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行动没几个。小儿子也更是指望不上……唉。”
“老头最后,连让两个儿子过年回家都不敢奢求了。”
“真是薄情啊!”
“他这半辈子过得太孤单了,”彭鸣喃喃着,“不知道他会不会不甘心?”
阮苏一皱眉:“你是指,他还有遗愿没有完成?”
彭鸣没说话,众人对视着,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
这时,兰怜夏主动打破了沉默:“那个……现在剧情有了进展,我去把其他人也一起叫上来吧。”
看她一个人,彭鸣本来不太放心地想跟上去,却忽然看见阮苏肩膀旁的衣领口突然渗出了血丝。
“咦?阮苏,你……”
话还没说完,那血丝逐渐染成了一大片血渍。阮苏也察觉到了疼痛,皱着眉摸上肩,忽而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彭鸣立马警觉地过去帮他解开衣扣,却发现他单薄的衣衫下早已血迹斑斑。那脖子连到肩膀的一道伤口分外狰狞,好不容易长愈合,却又再次被撕扯了开来,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这是上局游戏的……”彭鸣看得一个触目惊心,“你伤口一直都没好吗?”
阮苏这才回想了起来,大概是之前江柯凡情急之下挠了他一道,把好不容易好转的伤口又给扯开了。而那之后阮苏神经也一直紧张着,没注意到肩膀口的疼痛。
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了几分,疼痛感就回了笼。
“没事……”阮苏咬着牙把衣扣重新扣上了,“不影响。”
“你还是别硬撑了,伤到神经就不好了。”
从上一局游戏开始,阮苏就一直充当队伍的主力军,又费神又费力的。彭鸣叹了口气,四下张望着,“这儿也没药……”
周围的人急忙去找来了干净的布条,“还是先包扎起来,止止血吧。”
彭鸣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小心地问:“你手还能动吗?肩膀会不会疼?”
阮苏试着挪了一下,会有刺痛感,但尚且不影响活动。
“只是出了点血,没事。”
把肩膀包好后,彭鸣起了身,顾虑地望着他:“要不,你现在先去躺着休息一会吧。”
这种情况下,阮苏怎么可能踏实入眠。可彭鸣就像看出了他的心事似的,打断道,“不一定要睡着,你……闭目养神也成。”
阮苏没说话,彭鸣就硬是拉着他到床边坐下:“从刚才起,我们大家都多多少少小睡过了,就你和柯仔24小时无休。趁现在暂时没什么事,你先自己躺会儿,就当恢复体力了。”
现在不休息,之后的游戏进度似乎会更困难。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阮苏只好顺从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你先好好养会儿神,等休息够了,我就在客厅,叫一声就好。”
彭鸣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其他几个队友一块离开了,临走时还轻轻带上了主卧的门。
人一走,空气就寂静了下来。
阮苏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怎样也没有困意。他想着心事,想着小时候的回忆,想着和主神斗智斗勇的这几年……最后不知不觉就又想到了江柯凡。
吸引力有时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在独特而相吸的两种磁场下,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却被牵引在了一起……直到两条运行的轨道逐渐并拢,重叠成了双行道。
等等,双行道?
阮苏不禁失笑。
亲吻江柯凡的感觉还残存在唇边,一闭眼,仿佛还能看见江柯凡那如同小孩儿一样青涩而慌张的反应。
让阮苏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在他很小的时候,阮苏曾很爱欺负阮月。
他那时候个性很强,看不起阮月像个小哭包,一遇上事儿,总要抱着爸爸哭得梨花带雨。爸爸如果不在身边,她就要去抓哥哥的手。总之……一定要有个人在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心。
尽管爸爸有时候会忙着工作而忘记她的生日;尽管哥哥很爱欺负她,总把她的糖果和玩具藏起来……
阮苏曾以为,软弱的阮月只是很需要一个陪伴,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哭包总有一天会被坏人牵走而尝到恶果。
直到阮苏想出了一个恶作剧,美其名曰“帮妹妹成长”。
那天阮苏雇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温和的男生,用谎话把阮月骗去了一栋废楼里。阮月看着废弃的无人建筑,心下已经有些害怕,颤抖地问:“哥哥他真的在这里等我吗?”
那陌生人只说:“嗯,害怕就抓住我的手吧。”
单纯的阮月却点点头,毫不怀疑地牵住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几分。
阮苏那时还笑出了声,心想真是个傻瓜。
再然后,陌生人把小女孩带去了偏僻的角落……就像俗套的剧本一样,坏人变了脸,狠抓住小女孩的手,威胁她说要把她卖到永远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的地方去。
果不其然,小阮月害怕极了,哭得昏天黑地,“我要找爸爸……爸爸!”
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已经太晚了!阮苏按兵不动,心想就让她哭吧,等到真的被别人抓走了,才能有个深刻的教训。
坏人在身后追,阮月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忽然脚崴了,疼得被石头绊倒。阮月用指甲抠着地面想爬下楼梯,那凄厉的哭声几乎要把天空都撕裂。
那男生看小女孩吓成这样,忽然动作有些犹豫了。就在这一秒,阮月猛地抓起手边的石头,泪眼模糊地就朝他扔了过去!
没想到小孩还会反击,男生闪躲不及,脑袋被砸了个正着……阮月哆嗦着大喊:“你骗我,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男生伸手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一行血缓缓地流了下来。他后退一步,面上顿时失了血色。小阮月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拐着脚往后爬。
“别……别过来……不要碰我……”
她从没见过血流如注的画面,差点害怕得直接晕厥过去。可她又固执地咬住嘴唇强打精神,手里紧攥着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