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迅速腾空而起。
　　南天洲遍布疮痍的大地渐渐的远去了，化为了一片迷蒙的灰黑，又迅速被未散尽的红色风暴所掩盖。
　　岐南垂眸看着这一切，心底的仓惶和无措被他强行镇压，眼底只余一片冰冷。
　　没有人炼制解药该怎么办？
　　岐南忽然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手中出现了一个物件，随意把玩了几下这个从小世界中得来的精巧机械。
　　总会有办法的。


第110章 乱世降临的十四天
　　岐南离开南天洲后的十天里, 丹修背叛事件引发的争端越演越烈。
　　一开始, 许多其他道的修士质疑丹道修士的可信度, 禁止他们继续接触珍贵的解药原材料，丹修们则愤怒于他们这种一棍子打死、不顾正在受灾群众的行为，其他道修士提出让丹修签订灵源自证清白, 但又由于灵源契约过于珍贵而再次作罢。
　　这么纠缠了几天, 双方的火气都积蓄了不少, 却在这时又一个变故发生了——
　　负责看守原材料的修士中再度出现大批背叛者，三成库存被彻底摧毁，其余七成中也有不少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损失。
　　此事一出，被指责多日的丹修们瞬间爆发，开始反过来质疑其余道的修士中也潜藏着叛徒,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原本能够承担起镇压混乱责任的皇天剑门修士，却被大荒洲的涅槃劫拖住了脚步，那一小撮本来应该保护本门丹修的执事和长老因为人数太少, 也无法影响到这场波及范围极广的混乱。
　　而这一切，岐南却只能在铜镜上那些丹修的争吵谩骂中窥见一鳞半爪。
　　他收回注入铜镜中的灵力，以手肘支撑在船舷上, 看着外面已经平息下去不少的风暴轻叹了口气。
　　估计归元的那些家伙, 早就在等着大荒洲的大涅槃劫了。
　　除了这种级别的恐怖灾难……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能一次性拖住如此之多的源境修士。
　　要知道, 源界十二洲大荒排行第一, 拥有源境修士超过十万名；本该排行第二的圣魔洲却成了归元的实验场, 而第三的谷昌洲……他们尚未经历过大涅槃劫, 发展至今也不过拥有源境修士两万左右。
　　即使在大涅槃劫开始之前, 大荒洲有许多源境修士都提前逃走了，但毕竟走得大多都是实力偏弱、孑然一身的散修，比较强的、拖家带口逃不了的源境还是占了大部分。
　　这就使得大荒洲一旦被拖住，其余地界的修士对归元的抵抗能力瞬间就会骤降一半。
　　而当大涅槃劫结束时，也已经是三年后了。那时源界指不定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
　　不得不说，归元这一手挑拨离间无论是时机的选择还是之前的准备，都显得无比完美。
　　那些疯子显然很清楚，只要他们动手就会暴露端倪，从而被皇天顺藤摸瓜铲除大量棋子。是以他们干脆根本不拖延，直接将无数年的成果在这短短的三年里一次性全部引爆——
　　于是，就像玄镜宗所预言的那样。
　　乱世降临了。
　　原本高高在上宛如神灵的修士们被拖入泥沼，再也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何其可怕，何其可恶，何其可怜。
　　“岐南。”
　　听见燕南歌的声音，岐南侧头向他看去。
　　只见燕南歌原本清澈如同宝石般的红棕色眼睛此时暗沉一片，显而易见心情糟糕无比。岐南转了个身，抱臂背靠在船舷上故意调侃道：“怎么了乌鸡先生，你不继续陪着你道侣了吗？”
　　燕南歌蹙眉道：“我看到已经有不少修士开始质疑大荒洲的不作为了。”
　　岐南挑起眉梢：“搞什么，大荒洲正在经历涅槃根本脱不开身，其余能派遣出去的人手不都已经被派出去镇灾了吗？他们还想怎么样。”
　　燕南歌也靠到了船舷上，无奈道：“或许他们是想放弃，逼那些修士放弃大荒洲吧。”
　　岐南嗤了一声：“可笑。”
　　大洲崩溃可不是说着玩的事情，且不说大荒洲上这么多生命该怎么办，光论短时间内两个大洲崩溃后产生风暴的连锁反应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燕南歌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岐南仰起头看了看上方防护罩外翻滚的红云，道：“算是吧。”
　　燕南歌眸色微亮，追问：“是什么？”
　　岐南歪头，叹道：“还能是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谁都相信不了，只能我一个人把整个源界需要的所有丹药都炼制掉了喽。”
　　燕南歌蹙眉：“你别开玩笑了。”
　　岐南笑了起来，撑起身站直：“没开玩笑啊，我之前的目标一直是希望找出，能让凡人成功为自己修改灵根的方式。这会儿干脆更进一步得了，直接弄个全自动机械化炼丹流水线出来好了。”
　　“……”燕南歌表情有点微妙，“你去过机械流小世界了？”
　　岐南应了一声，看向他笑道：“炼道的机械流派真的挺有意思的，可惜我是个丹修，一般倒也用不太上多少这方面的知识。”
　　燕南歌：“……你去的该不会是我老家吧。”
　　岐南鄙视他：“你开什么玩笑！你老家在万界的犄角旮旯里啊，一来一回都得好几年时间，我怎么可能去你老家。”
　　燕南歌无语地盯着他看。
　　岐南扒拉了一下头发，自己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凡人无法感知到灵力和法则的存在，所以他们如果想跨过元婴期的修为鸿沟越阶炼丹为自己改命……只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数据化，然后套入我事先准备好的公式中进行计算。”
　　“为了找出其中的规律编写成公式，我也研究了不少东西……其中行墨流派的‘灵纹引流’、‘灵力熔炉’就是这个过程中诞生的副产物，”岐南道，“就是没想到我都能用副产物炼制出源境丹药了，结果最初的目的还没达成。”
　　燕南歌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迟疑道：“你是想让……一个连灵力都感知不到的凡人从无到有自己为自己量身设计洗髓丹方，还要让他们自己炼制出来成品？”
　　岐南没好气道：“对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燕南歌：“我这是在看疯子的表情。”
　　岐南瞪他。
　　“不是，”燕南歌眼神古怪，“你认真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话本主角吗？这种事情和‘我希望世界和平’一样都是不可能的啊。”
　　岐南无所谓道：“那不正好，反正道心誓要是达成了还得再换一个道心誓，我这干脆一辈子都不用换了。另外峸鸿剑君的道心誓就是守护源界和平，你难不成对他有意见？”
　　燕南歌：“……没。倒是我还没问你，你和峸鸿剑君到底怎么回事，上次我见你，你还当着他面说要让云泽当你道侣，怎么转眼就……”
　　岐南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没法让我叫你爹了，你是不是很遗憾。”
　　燕南歌眼角抽搐：“……滚。”
　　岐南不以为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储物袋里摸出十来个长方形的盒子，认真问：“对了，我新炼制的润滑膏，效果都很不错。你要买吗？”
　　燕南歌隐约觉得这盒子的形状有点不妙：“什么药膏？”
　　岐南有点莫名奇妙：“当然是双修时用的那个啊，你都是只一千多岁的老鸟了居然连这个都不懂？”
　　燕南歌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声音：“阿清现在昏迷不醒，你居然还想让我对他做这种事？”
　　“我们现在已经有些解决的头绪了，等我验证一遍那丹方的真假就能救逐光。而且我还有不少五更天存货，救他一个还是够的。你可以等他醒了再……”岐南说到一半突然琢磨出了点不对劲，“等等，你居然是主导方？”
　　燕南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岐南惊了：“但是你上次明明被逐光剑君按在桌子上带铃铛！”
　　燕南歌额角处的青筋突突跳了一下：“你闭嘴。”
　　岐南闭嘴了。
　　但他的心情还是无比复杂。
　　这只乌鸡居然和峸鸿剑君一样是双修主导方？
　　不是说鸟类的平均时间只有三秒吗？


第111章 乱世降临的十五天
　　燕南歌顶着这家伙奇奇怪怪的目光深吸口气, 随即继续道：“你说你有头绪了？”
　　岐南顿了顿，慢慢道：“是的。”
　　燕南歌眉头皱得更紧：“是什么头绪？你知道阿清是怎么回事了？”
　　岐南啧了一声, 弹给他一枚凝神丹。
　　燕南歌盯着他看了两秒, 把凝神丹丢进嘴里, 撇开头沉默下来。
　　“别太紧张，”岐南笑道, “我相信事情总会变好的。”
　　燕南歌闷声道：“那换你道侣突然昏迷不醒试试。”
　　岐南伸手捏了捏鬓边的碎发，说道：“所以我让你冷静一点啊, 你总这么心不在焉的记挂逐光剑君，我还怎么和你说解药的事情？”
　　燕南歌闭了闭眼：“你说吧。”
　　岐南整理了一下思路, 道：“能针对‘圣女’侵蚀的解药炼制难度大致在大乘期, 不过如果想要达到注入灵力就能自动炼丹的效果，拆分出来难度就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了。而其中最致命的一点是……”
　　“你给我等一下！”
　　岐南停下嘴, 抬眼看向燕南歌。
　　“这些和阿清有什么关系？”燕南歌的呼吸有些急促, 死死盯着岐南道：“我很确定阿清从来没有接触过‘圣女’。”
　　他深吸口气, 沉声道：“我很抱歉，但现在我真的没办法冷静下来去管什么源界众生，我只在乎卫清, 我只想尽快救他。”
　　岐南与他对视了片刻，叹气道：“那你把飞舟停下来。”
　　燕南歌立刻依言照做。
　　岐南抬步向逐光剑君休息的仓房走去，进屋后就看见了那条化为三米多长的猫崽正圈着沉睡中的逐光, 一下下舔着他的黑发。岐南拿出一瓶早已炼制好的五更天, 又往里加入了一些其他的材料将之混合。
　　片刻后, 他一扬手, 丹瓶中的溶液就化为了一大片圆弧泼散出去。岐南立刻调转手腕将溶液泼向相反的方向，如法炮制补全了这个残缺的弧度。
　　很快，五更天凝固为一体，化为了一个罩子将他们笼罩在内。
　　岐南收回瓶子，垂眼看向床上沉睡着的逐光剑君。
　　五更天能够冻结时空。
　　它是无差别的、能够抵御一切能量的存在。如果他们推测的没有出错，逐光剑君的昏迷的确是因为那“被源灵封印的混沌”，那么当他以五更天构筑起一个完整的、与外界隔绝的封闭屏障……
　　逐光剑君就应该能够醒来。
　　许久的沉寂后，逐光剑君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慢慢睁开眼睛。
　　岐南的唇角上扬。
　　他们的推测是对的。
　　燕南歌一直屏息站在一旁，见到这一幕后几乎全身僵硬，紧紧盯着逐光剑君一动不动。
　　“……燕先生？”逐光剑君抬手按了按额角，坐起身看向周围，“这是怎么了。”
　　燕南歌大步上前，猛地扑到了床前死死抱住了他。
　　逐光剑君见状愣了一下，旋即反手回抱住燕南歌，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
　　岐南没吭声，站在一旁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见逐光剑君抬眼看向自己，于是冲他笑了一下。
　　燕南歌抱了许久，终于松开了逐光剑君，回头看向岐南：“你……”
　　岐南笑着摊了摊手：“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燕南歌黑沉的眸子终于一点点恢复成了清澈的红棕色，他看了看周围的这层无形的罩子，又看向岐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逐光剑君身上发生的异状和如今源界的乱象有关。”岐南说道，“只要你能把归元解决掉，逐光剑君自然就好了。”
　　燕南歌猛地站起身，表情扭曲低吼道：“老子弄死那群混蛋！”
　　岐南第一次见他这么发脾气，被惊得愣了两秒，咳嗽一声：“你先等会儿，趁着五更天还没失效，我有事情问逐光剑君。”
　　燕南歌蹙眉。
　　倒是逐光剑君自己显得很冷静，抬眼看向岐南道：“请讲。”
　　岐南一字一顿问道：“你在昏迷前，看见了什么吗？”
　　逐光剑君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看见了一只鸟。”
　　岐南微微眯起眼。
　　“灰色的，不止一个头。”逐光剑君一点点回忆着，片刻后又皱起眉，“在这之前还有很多零碎的片段回忆，而且不止是来源于我自己。”
　　“和心魔劫很像。”
　　不止一个头的灰鸟……九头三翼的神鸟“律”？
　　岐南思索片刻，忽然道：“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燕南歌说你是千余年前以雷劫破除小世界封印的人，而后又昏睡了百年。但算算时间，你成名时也就是‘天珩剑宗’导致机械流崛起后的百余年间的事情啊，这莫非……你是一醒来就弄出了那件让修士误认为你是‘源神’的壮举？”
　　“……是。”
　　岐南瞳孔微缩：“算起来……逐光你今年应该两千岁都不到吧？”
　　逐光剑君颔首：“大约一千八。”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源界记载中最年轻的源神也有五千岁，而即使算上那些未曾得到公认的，也几乎没有年龄在两千岁以下的。
　　而看看这位逐光剑君——他成名时居然只有五百岁左右！
　　“你那时候这么强，是因为你异于常人的心魔劫吗？”岐南冷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