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却不好收买,似乎是还记恨着他刚才打小祝的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躲在小祝身后怒视他。
元岳挠了挠脑袋:“你们这样,倒像我才是坏人。”
“你就是坏人!”满满从小祝身后探出个脑袋,被小祝一把按了回去。
“我在你这个年纪,可从没有装病骗过人。”元岳摇了摇头,不赞同地看着他,“虽然你面相是福泽深厚之人,但撒谎骗人毕竟会折损福气,小心招致灾厄。”
“有什么,你冲我来,吓唬小孩算什么本事!”小祝胸膛一挺,大声说道,“骗你的人是我,要打要杀随你便,但必须先让他离开!”
“说的也是,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被小孩子看到。”元岳点点头,摊开一只手,朝满满轻轻地招了招。
满满只来得短促地“咦”了一声,小祝意识到不妙,扭头去看的时候,却见他迷迷瞪瞪地慢慢眨着眼睛,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然轻轻靠在自己腿边,静静睡着了。
“满满,满满?”
满满没有回应。
小祝大惊,放下满满,就要扑过去跟元岳拼命。元岳朝后稍退一步,右手顺势搂住小祝的腰肢,轻轻一捏。
小祝一下子软了腰,浑身竟再也动弹不得。他猛然想起自己之前与元岳交手时的古怪,心中又恨又怕,颤着声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可能是因为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困了。”元岳打量了一下小祝,最后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向床垫走去,还不忘以自身举例,“小孩子需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我就是这样。”
小祝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元岳说了什么,脸蛋煞白,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咬住牙,狠狠瞪着元岳。
元岳将他轻轻放在床垫上。破旧的床垫并不怎么舒服,小祝直挺挺地躺在上面,像是条被搁在砧板上的人鱼。
“咦,你不求饶么?”元岳颇感意外,顺手替他将面颊散乱的发丝拂开。
小祝怒视元岳,好像在用目光咬他,恶狠狠磨了磨牙,没有说话。
“自从我下山,见了许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元岳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小祝的脸蛋,“你骗过我这么多次,满口谎话,应当是个坏人;可同时,你从没有隐瞒那块玉的价值,哪怕偷走我所有的行李,都特意将玉留下。”
小祝翻了个白眼。
元岳笑了,轻手轻脚爬到小祝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依然只是围着两块浴巾,用最坦然的态度,诠释着何为最羞耻的打扮。小祝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被元岳戳得火冒三丈。
“喂!”小祝忍无可忍地张开嘴,口中一凉,却是被塞了什么东西。
“呸呸呸!”小祝大惊,急忙歪着脑袋试图将那东西吐出,可舌尖却尝到一丝香甜。抿了抿嘴,他发现,被放进口中的,是自己买给满满的牛奶糖。
“甜吧?”元岳笑眯眯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讨要表扬的小狗。
小祝含着糖块,脸颊鼓鼓的,却是冷冷说了句“无聊”。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元岳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这就是你请教人的态度?”小祝像条毒蛇一样喷洒着尖酸的毒液,吐息间却全是牛奶的香甜。
这有趣的反差让元岳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回答我?”
小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在动什么坏心眼。
“如果你想骗我,我会对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元岳提醒,“会让你哭出来的那种。”
小祝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委顿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元岳,就像看着一个变态,最终老老实实的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元岳的第一个问题让小祝一怔,正要开口,元岳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不许说谎啊。”
“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说谎。”小祝白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听好了,我姓祝,单名一个‘弃’,抛弃的弃。”
“祝弃?”元岳歪了歪脑袋,神情间似乎有几分失落。
祝弃没好气道:“怎么,很奇怪?我刚生下来就被扔了,所以就叫这个名。”
他满脸的满不在乎,好像根本就对此不以为意——但哪里会有人真的不在意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
这个小骗子古里古怪,说话半真半假,元岳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他。可看到他的眼睛,元岳却瞬间了悟,他说的是真的。
只有遭到父母抛弃的孩子,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抱歉……”元岳讪讪道,“我的、呃,我的父母早早去世,我一直很想念他们。”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对你的经历又没兴趣。”祝弃纳闷。
元岳发现自己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你既然是琅华苑的伙计,一定知道老板是谁。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我只是一个伙计,怎么会知道老板住在哪?”祝弃更纳闷了,疑惑地盯着元岳,“你打听他们做什么?寻仇啊?”
“不,是寻亲。”元岳摇摇头,“我跟祝家的后人订有婚约,这次来,是为了——”
“婚约?!”祝弃差点跳起来,他赶紧扶住因为自己的动作险些摔出去的满满,指着元岳哈哈大笑,“你、哈哈哈,你昏头了吧!祝家那个……跟你有婚约?哈哈,还真是很配,一只野鸡,配只山鸡!喂,你不是想笑死我吧?”
“你……跟祝家人很熟?”元岳若有所思,“你们是什么关系?”
“凑巧一个姓罢了。”祝弃懒洋洋道,“你跟元稹还一个姓呢,怎么,你会写诗啊?”
元岳被问得一噎,想了会儿,又问:“那你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祝弃皱起了眉:“琅华苑虽然是祝家的产业,但他们家大业大,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而且,我听说、就是听说啊,自从三年前,祝家人就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
元岳听了,连连点头:“是的,我打电话过去都没人接。”
“哇,你这小子看起来老实,还挺能编的呢。”祝弃嗤笑,“人家是什么身份,你一个穷小子,能打得通才有鬼!”
“我之前从来没有打过那个电话。我有婚约的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元岳认真解释,“可电话打不通,之前的所有联络方式全部失效,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再加上……我自己的原因,所以才决定来找他们。”
祝弃摆了摆手:“打住打住,你这套说辞,就算在骗子里面,也是老套得不会有人相信啦。反正这跟我也没关系,你不用编得这么起劲。不过,我倒是确实知道有一个人,能接触到祝家人。”
第10章 不速之客
元岳忙问:“是谁?”
祝弃瞥他一眼,正要开口,突然一声轰鸣炸响,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原本倚在柜子边熟睡的满满小身子一抖,像是即将苏醒。
“姓祝的,出来!”外面的人大喊。
祝弃一个激灵,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又冲元岳嚷嚷:“都怪你!我们本来要走的,结果被你拖住——你说实话,他们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他们是谁?”元岳的迷惑是如此真实,祝弃狐疑地打量他片刻,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元岳放开祝弃,翻身坐到一旁,随意一伸手,却见一只纸鹤忽忽悠悠,从不知何处飞来,轻轻降落在他的手心。
“它带我来的。”元岳解释。
祝弃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过,越来越响亮的叫嚣让他很快就无暇顾及。
“李爷亲自来请你,你敢缩着不见?姓祝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到这一句,祝弃倒吸一口凉气,慌乱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惧意。
“你在害怕?”元岳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冒起一股火,像是有些不服气,“我比那个李爷可厉害多了,你怎么害怕他,却不害怕我?”
的确,虽然元岳几次制住这个小骗子,甚至故意在他面前施展手段,但这家伙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元岳表露出由衷的敬畏与仰慕。
祝弃嗤笑一声,元岳离开他的身体后,力量重新涌回四肢,他活动着手腕爬起来,先抱起正在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满满,接着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外面。
他倒吸一口气。
集装箱下,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群人,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牌子很普通,外形也不出众,但祝弃知道,这辆车的玻璃全是防弹的。
“竟然真的来了……”祝弃脸色难看地嘟囔。正在这时,他感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他的身躯,将他牢牢困在窗口与坚实的胸膛之间。
“你!”祝弃大怒,拿肩膀去撞元岳的胸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嘘。”元岳在他耳后低低吹了口气,一只手绕到他身前,帮忙托住满满,另一只手则在祝弃唇上轻轻一点,“别出声,有人上来了。”
在祝弃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古怪的情景。
门外是一帮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们即将破门而入。而祝弃没有任何武器,没有求援的途径,手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小胖墩,而且还在被一个只遮挡着重点部位的半裸变态壁咚。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只要动作够慢,敌人就看不见我”?
祝弃心中疯狂吐槽,恐惧让他肾上激素狂飙,可是他不敢开口。因为元岳的手指还抵在他的唇上,他可不想一张嘴就舔到另一个男人的指尖。
舌头一定会烂掉的!
如果祝弃是一只猫,此刻他浑身的毛一定已经炸成了刺猬。元岳看得有趣,而且祝弃的嘴巴虽然恶毒,但唇瓣却温暖而柔软,让他心中泛起一圈圈奇异的涟漪。
想入非非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可能只有几秒钟,伴随着大力撞击,简易房的锁头高高飞起,一行人闯入了祝弃的家。
祝弃呼吸一滞,浑身僵硬。就在他缩紧身体等待接下来的拳打脚踢时,却不可置信地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人不在!”
人怎么可能不在,这不就在窗边站着呢吗?这边这么大两个人,还有一个小胖墩,难道这些人都集体眼瞎了?!
可神奇的是,那些人涌进来翻箱倒柜,把祝弃的东西丢得乱七八糟,随便地踩在上面,但就是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祝弃等人。
虽然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祝弃联想到元岳的纸鹤,还有他之前说过的“隐术”,隐约猜到几分,连忙捂住满满的嘴,自己也紧紧闭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闯进自己家里的人。
屋内此时犹如台风过境,简单却干净温馨的环境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祝弃却来不及心疼,他已经看到,众人向两侧分开,毕恭毕敬地迎入一名大腹便便、笑容和蔼的中年人,正是令他十分忌惮的“李爷”。
“李爷,可能叫这小子听到风声,提前跑了。”一人惶恐道。
“唉,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要知礼。把人家房子翻成这样,多不懂礼貌。”李爷把玩着腕上的手串,语重心长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入室抢劫呢。”
那人连忙道:“是是,您教训得对。我这就把这里收拾得跟原先一样——”
“啪!”
李爷旁边的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人给了那人狠狠一个嘴巴,那人的脸颊立时肿胀破皮,嘴角流下一点混合了血丝的口涎。
“收拾什么收拾?待会儿放把火把这里烧了,做的干净一点!”
李爷笑眯眯摆了摆手:“猴子,何必动手呢?你这暴脾气,也需要克制克制。”
“不不不,猴子哥教训得是,谢谢猴子哥教我。”那挨了一巴掌的人捂着面颊,还在一叠声点头哈腰地道谢。
元岳看得目不转睛,满眼惊叹。
猴子又训斥了那人几句,转而对李爷道:“有兄弟看到姓祝的小子跟那人一起去了澡堂,第二天早上他背着那人的行李走了。那块玉一定在他手里,估计正在想办法脱手。我亲自带人去找,一定不会再让这小子溜了。”
李爷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小祝么,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些顽皮。玉不琢不成器,这次找到他,多教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祝弃猛然打了个冷颤。元岳以为他冷,就更加靠近了一些,身体几乎贴到一起。祝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颤抖却渐渐止住了。
“下个月十二日,我去碧湖山庄拜会袁大师,需要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李爷说,“新到的那批货里,挑几个水灵点的,也一起送去。”
“是。”猴子恭敬道。
两人离开,其他人也鱼贯而出,恭恭敬敬将李爷送进车里,目送轿车远去,几个人骂骂咧咧地重新爬上集装箱,拎着汽油桶进了门。
第11章 狡兔三窟
“你说这李爷也是,姓祝的这个小骗子谁都坑,上供的钱那么少,偏他还护着。不然,早被兄弟们扒层皮!”其中一人啐了一口,大咧咧将汽油桶放在门边,顺手翻起了抽屉,试图再摸出个三瓜两枣的。
另一人闻言,露出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容:“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长得真是……啧啧,换我我也愿意护着。现在虽然破了相,但那细皮嫩肉的小样,看着就让人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