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遍元岳的行李,小祝最后也只发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破烂和几身没有牌子的衣服,一点值钱的玩意都没有。等将空空如也的背包仔仔细细捏过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夹层之后,终于只得悻悻地放弃。
“亏了亏了。”他摇头叹气。满满懂事地跑过来拍拍他的肩,非常有担当地表示:“哥哥,那满满这几天不吃饭了,省点钱。”
“你那点胃口,就算一口都不吃,也省不了几个钱。”小祝好笑道,“我早就说过,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不过到时候你少吃点就是了,太胖了跑都跑不快。行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现在你快点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要搬家啦。”
“啊?”满满一怔,扭过脑袋看着简单却温馨的简易房,满脸不舍,“又要搬走了么……”
“没办法啊,我得罪人了。”小祝苦笑,“现在暂时委屈满满一下,等哥哥我有本事了,给你买个大房子。”
兄弟俩便聊天便收拾东西,他们显然都很习惯这种“说走就走”的生活。不多时,一人背上了一个小包,满满还抱着他的零食罐。
“哥哥,我想跟床和小椅子告别。”满满磨磨蹭蹭地征询意见。小祝大手一挥:“去吧。”
满满就迈着两根小短腿,挨个跟家里的家具告别。
“再见,床。”
“再见,小椅子。”
“再见,小纸鹤。”
小祝“咦”了一声:“什么纸鹤?”
满满眨了眨眼:“刚刚飞进来的呀。哥哥没有看见吗?就跟在哥哥身后呢。”
小祝浑身一僵,被满满充满稚气的童音弄得毛骨悚然。
“跟在我……身后?”他吞了口口水,慢慢地问。
满满却不明白他的恐惧,在小孩子眼里,纸鹤会飞,就像小鸟会飞一样理所当然。他俯下/身,拿起那只轻巧地落在椅子背上的纸鹤,递给小祝看。
小祝竭力隐藏起自己的诧异与恐惧,他不想被满满看出来。可无论如何伪装,在看到那只纸鹤的瞬间,他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是一张极为眼熟的纸,就在早上,他还在上面写了个“呆”,画下一张极尽嘲讽的笑脸。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攀爬时发出的动静。但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距离地面至少8尺。他已经收起了梯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徒手攀爬接近三米的高墙?
“啊!”满满发出短促的惊呼,指着窗外,“哥哥!”
“快躲好!”小祝一把抄起满满,将他塞进柜子后面的空间。自己顺手拎起那把椅子,轻手轻脚地躲在门后,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脚步声由远及近。集装箱上,任何小小的震动都不会逃过人的耳朵,小祝已经能听出,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小祝已经做好准备,他高高举起椅子,准备等对方破门而入,就当头来上一下子。
但他等了片刻,房门没有遭受任何猛烈的撞击,而是很有礼貌、很有节奏地被敲了三下。
那个人……竟然在敲门。
小祝已经愣住了。在他的意识里,完全没有预料对方敲门的情况。
“我可以进去吗?”礼貌的声音自外传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小祝握住椅子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关节用力到发白。他已经做出决断,一只手腾出空摸向门锁,另一只手则抄着椅子高高举起。
他猛地拉开门,然后——
“咦,你想给我椅子坐?”
小祝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只手保持高举。但他手上的塑料小椅子已经不见踪影。
面前的高大青年手中,正拎着那把原本被当作武器的椅子,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遗憾地摇着头:“这把椅子太小了,我坐不进去。”
“你你你——”小祝不由发出惊叫。
“你把我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元岳走进屋,放下椅子,从地上捡起那只纸鹤,顺便解释自己的来意,“所以我来找你。”
“——你没穿衣服!”小祝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元岳立刻反驳:“我披了老伯借给我的浴巾!”
的确,他的身上并不能说是一丝不挂,上身披着条浴巾,下/身还围着一条,该遮的地方倒是都遮住了——可是,穿成这样走在大街上,跟裸奔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小祝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狠角色。
“我用了隐术,不会有人看到。”元岳坦然地说着,态度十分自然,好像光天化日之下,只披着两条浴巾对他来说不会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不,或许真是这样。
小祝看着他走进屋,四下打量一番,然后就自来熟地坐到了唯一的那张床上,将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一收进包里。
他似乎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小祝开始悄悄往门边摸。可刚走了一步,就听元岳问:“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
“误会误会。”小祝连忙解释,“我是看你的衣服有点脏了,就想先拿回来替你洗一洗。”
“真的?”
小祝心道这家伙果然好骗,小鸡啄米似地狂点脑袋。
元岳点了点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说着,他站起身。
他的个子非常高,一旦站起来,房内的空间便显得十分局促,更凸显出他的压迫感。小祝情不自禁后退两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柜子前。
“你的衣服也脏了,我来帮你洗洗吧。”元岳说着,面无表情朝小祝俯下/身,单手扯住小祝的衣领,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商量,“在我洗完前,就只好委屈你暂时不穿衣服了。你说好不好?”
第8章 凄惨经历
“变态!”小祝勃然大怒,奋力挣扎。
然而在元岳手里,他就像是被人类拎起的一只小猫,哪怕拼命扑腾,也只是用软绵绵的肉垫拍打到人身上,无法造成任何伤害。更可气的是,这个提出变态要求的高大青年还一脸无辜,睁着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甚至于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让我不得不光着身子的。我只是想做同样的事而已。”
“操!死变态,滚开!”小祝破口大骂,“别碰老子,回去摸你自己的蛋去!”
“你骗我,我都没骂你。”元岳越来越委屈,闷闷地说,“骗人是要被打屁股的,骂人也是。”
“我%……¥%——”
接下来,元岳的耳朵接受了一轮前所未有的洗礼,各种各样新鲜奇特的骂人话让他大开“耳”界。他劝阻了几次,小祝却骂得愈发难听,他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用行动进行“说服”。
轻而易举地,元岳就镇压住小祝所有的挣扎,单手擒住双腕绕到身后,同时膝盖一顶,迫使对方身躯前倾,臀部翘起,另一只手悬在上方。
“再骂我,真打你屁股了啊。”
“有本事你打死老子——”
“啪。”
手感不错。
感受着方才一刹那的触感与弹性,元岳收回手。他只是意在威胁,并未用多少力道,皮肉撞击的声音不大。可就是这一声,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全部咒骂戛然而止,极度的震惊与屈辱让小祝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才对嘛。”元岳颇感欣慰,“以后不许骗我,也不许骗别人。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帮助你,但骗人是不好的,会被——嗯,会被我打屁股。”想了想,他又补充:“警察也会把你抓起来。”
出乎意料,小祝没有吭声。元岳微微一怔,随即发现,自己手下的这具身躯,此时正在微微颤抖——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听到鞭炮的声音时,就会抖得这样脆弱而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元岳一下子有些心虚,轻轻抬起小祝的下巴一看,发现他的双颊涨得通红,紧紧闭着眼睛,眼尾有些泛红,竟然带着些许湿意。
“我打得……很疼吗?”元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从没遇到过轻轻一下就把人打哭的情况,一时有些无措,不禁放松了力道。
失去支撑,小祝的身体朝旁边歪去,露出刚才一直被他挡住的柜子。
“放开我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柜子后面传来。
元岳应声抬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跳出柜子,正挥舞着一只玻璃瓶,如一颗炮弹般气势汹汹向自己袭来!
小孩子头重脚轻,下盘不稳,又是如此来势汹汹,元岳不敢怠慢,稍微估量了一下,蹲下/身张开手,准备接住冲来的小孩。可他的准备并没有用武之地,小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抢先一步接住小男孩,将他护在怀里。
“满满,快躲起来!”小祝焦急道,还不忘瞪着泛红的眼睛怒视元岳,“变态,你不要过来!”
“哥哥……”满满抱住小祝,迈着两条小腿拼命地扑腾,“我要保护哥哥!”
元岳面露迟疑,就听小祝悲伤道:“好孩子。唉,咱们兄弟俩,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他低下头,长长地叹息,声音凄凉无比,简直令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他是你弟弟?”元岳迈前一步,见到满满瑟缩了一下,急忙又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你们的父母呢?”
“早没了。”小祝安慰地摸了摸满满的头,语气淡淡的,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哀伤。
元岳一时无语,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才是受害者,如今却像是仗势凌人的混蛋,沉默半晌,方讪讪道:“那你也不该骗人——”
“我没有办法。”小祝低声道,“满满、满满他……”
“哥哥!”满满突然叫了一声,小脸上满是痛苦,捂住自己的肚子,脸上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这位大哥哥说得对。哥哥,咱们不要骗人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想攒钱给我治病买药,但没关系的,虽然很痛,但满满可以忍,忍一忍,就好了……”
“满满!”小祝语带悲恸,抱住满满,哽咽了,“你才这么小,怎么吃得了这样的苦。唉,都怪哥哥没有本事啊!”
眼前兄弟情深,元岳虽无兄弟姐妹,也不禁为之动容,便出声问道:“你弟弟得了什么病?”
“心脏病!”满满立刻回答。
小祝一听,赶紧不动声色地将满满的手往上挪了挪——好在满满人小手短,肚子又是圆圆的一小团,这点距离几可不计,元岳也没有注意。
“我的可怜弟弟,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大夫说,他活不过六岁,除非能及时接受手术。”小祝背对元岳,语气是那样悲怆苍凉,但只要元岳绕过来,从满满的角度看,就能见到他正狡黠地眨着眼睛,用眼神示意满满哭得再凄惨一些,“我拼命打工,想尽一切办法筹钱,房子也卖掉了,但还是不够,就成了李爷的手下,替他做些昧良心的活计……”
“既然你急着用钱,为什么要把它留给我?”元岳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平安扣,“你说它很值钱。卖掉之后,就能帮你弟弟治病了吧?为什么要一再提醒我呢?”
“呃,我是很需要钱不假,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要。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小祝说,“如果你直接走了,那三百块钱就当你破财消灾。但你非要回来跟我算账,还把我胳膊捏红了,我收你一点医药费,不过分吧?更何况,我还替你找到了过夜的地方呢!”
“原来是这样。”元岳点着头,“所以,虽然你把我所有的钱和行李都拿走了,让我一个人光着身子被困在陌生的澡堂里,但我还是应该谢谢你,对不对?”
第9章 温情逼供
小祝不提防元岳的问题竟然如此一针见血,不由愣住。满满靠在他耳朵边上嘀咕:“哥哥,他看起来不傻呀?”
“可能是被我骗多了……”小祝悄声猜测。
元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继续道:“我原先住在山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诫我山下人心复杂。我过去不明所以,直到真正下了山才渐渐明白,原来把东西给别人不一定是对一个人好,把别人的东西拿走也未必是对一个人坏。”
小祝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
元岳朝他一笑。
这个笑容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落在小祝眼中,就成了残酷无情、狰狞可怖的冷笑。他伸手拍拍尚在懵懂的满满,将零食罐接了过来。
“有人告诉我,别人对我好一分,要对别人好三分回报。”元岳继续说,“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毫无征兆地,小祝将满满的零食罐冲元岳丢了出去。
任何人都不会对一个盛满了小孩子零食的易碎玻璃罐有什么警惕之心,而小祝依仗的,正是这份掉以轻心。他早就对“被人围堵在家”这种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罐子的底部藏着一点小玩意,撞在地上摔碎后,会释放出大量的彩烟,借着烟雾的遮挡,他能很轻松地逃出生天。
没有等到罐子落地,小祝已经揪起满满,飞快地向门边溜去。
敢打我?等着被烟熏到痛哭流涕吧!
小祝在心中不无恶意地畅想,脸上已经露出阴谋得逞后的奸笑,可下一个瞬间,他的笑容就已经僵在脸上。
“你要请我吃糖?”
小祝的面前,元岳单手捧着完好无损的零食罐,正纳闷地看着他。
“哥哥……”满满不安地揪住小祝的衣角。元岳瞅瞅他,从零食罐里抓出一把糖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