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两人对视一眼,迈步入门。
屋内布局与祝弃元岳那一套没有太大的差异。屋内光线暗淡,空调温度很低,祝弃打了个寒颤,元岳靠过去,用体温温暖着他。
地上散落着一些磨牙棒、小玩偶,两人绕过这些零零碎碎,最终在电视机前的布艺沙发上找到了此行寻找的对象。
看到对方的脸,祝弃不禁呆住了。
如果说,纪观其给祝弃的印象是“美”,涂容便是“媚”。
他比大银幕上更加好看,皮肤白皙,四肢修长,五官精致,眼角晕着淡淡的浅红,轻轻一瞥便是万种风情。
祝弃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即便穿着老头衫,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参加国际时装周的名模。涂容此时正穿着一件十分廉价的老头衫,四仰八叉地摊在沙发上。如果换了别人,祝弃八成会将其比喻为一条死狗,但放在涂容身上……即便依然像条死狗,也是名贵而美丽的品种狗。
当然,最吸引祝弃目光的,还是腰间那一条毛绒绒的、懒洋洋摆动着的白色大尾巴。
“哦,你们是来打扫卫生的么?”涂容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朝电视柜的方向挥了挥,“帮我去买个按摩梳,钱在柜子里面,谢谢啦。”
“你就是涂容?”元岳看着涂容的脸,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只是单纯地确认长相,确认之后,便点了点头,“我是当代隐机者元岳,有事找你。”
“等等——”而祝弃刚刚回过神,便听到元岳如此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身份,忙小声问道,“咱们就这么直接问?不用旁敲侧击一下?”
话音未落,涂容已经震惊地叫出了声:“隐机者?!”
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瞬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戒备地后退几步,最后弓腰躲在茶几后面,警惕地看着两人:“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稀有的野生动物可是受到法律保护的!”
祝弃看着被他夹在身后不断颤抖的大尾巴,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这家伙,似乎比自己这个人类还害怕啊!
发现对方外强中干的本质,祝弃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他故意朝涂容走了几步,就见涂容的尾巴抖得更加厉害,喉咙中也发出低低的恐惧般的呜咽。
“嘿,不要躲了,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祝弃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道,“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清楚,隐机者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不、我不会说的!”涂容双手举高,像是下了赴死的决心,“如果我说出来,以后就没有人找我去拍戏了!”
这家伙果真有秘密!
祝弃与元岳对视一眼,祝弃狞笑道:“是么?夏天过去,冬天可很快就要来了。你看这位隐机者大人的气质,是不是非常适合一条纯白色的皮毛围脖?”
涂容几乎快被吓哭了,本就泛红的眼角此时更是通红一片,更显楚楚动人,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这位……这位前辈,我确实做错了事,看在大家同为狐狸精的份上,多少帮我求个情吧!”
“呸,谁是狐狸精?!”祝弃勃然大怒。
涂容茫然不已,揉揉眼睛,仔细瞅瞅祝弃,最后愧疚地道歉:“唉,这位小哥哥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咦,不对,你不是狐狸精,怎么能看到我的尾巴?我们的幻术,只有同类才能看破呀!”
“你管我呢!”祝弃威胁,“再废话,我就要‘一不小心’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围脖了!老实点,你到底做过什么坏事?!”
涂容被张牙舞爪的祝弃吓得不轻,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身材高大的元岳,只觉得这位隐机者更加高深莫测,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似乎真的在打量自己皮毛的成色,吓得一哆嗦,立刻倒豆子一般地交代道:“我交代、我交代!剧组盒饭里的鸡腿都是我偷吃的!”
祝弃沉默片刻,厉声问:“还有呢?!”
“还、还有……”涂容愧疚万分地继续道,“我说霞姐是不小心摔倒的,其实她是踩到我的尾巴,被绊倒的!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不许避重就轻!”祝弃看出涂容仍有隐瞒,加大威胁的力度,“要知道,你主动说出来,跟隐机者亲自问出来,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的!”
“好吧!”涂容沉默许久,终于放弃了一切抵抗,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尾巴,低头忏悔道,“那一次剧组遇到恐怖袭击——就是上热搜的那次——其实,剧组没有遭受毒气攻击,是因为我中午偷吃鸡腿太多,没忍住放了个屁!都是我的错!呜呜,我错了,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涂容嚎啕大哭,最后抱着尾巴瘫在地上,边哭边绝望地打起了嗝。最后“嘭”地一声,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消失不见,软绵绵的地毯上缩着一只团成团的、瘦巴巴的雪白小狐狸,泪珠从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不断流出来,很快将白色的绒毛打湿一片。
“噗——”祝弃终于没能忍住,与元岳对视一眼,两人面对着可怜的小狐狸,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105章 步步深入
经过一番惨无人道的“严刑逼供”,涂容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开启灵智,只记得大约几十年前,自己突然有一天醒来,不再去抓小老鼠吃,而是呆呆立在原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思考。
据涂容说,这次思考的问题极为深邃,他整整思考了三天三夜,才初步得出了一个答案——自己饿了。
从此之后,涂容变成为了一只热爱思考的狐狸。他思考天空,思考大地,思考树叶为什么是绿的,冬天该去哪里偷东西吃……经过持续而广泛的思考时期后,在一户农家的电视上,涂容见到了自己立志一生追逐的目标。
“你要成为一名演员?”祝弃忍不住问。
“我看到了肯德基的广告!”涂容一脸虔诚地说,“那个时候,我就立志成为广告上的人!别人出钱请我去吃炸鸡,这是我认识的最老的狐狸都想象不出来的美梦啊!”
元岳不以为然:“炸鸡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可乐比较好喝。”
“怎么可能——”看了元岳一眼,义愤填膺的涂容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不吭声了。
他如今已经恢复了人形,还在战战兢兢抱着自己的尾巴。祝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刚刚要陶醉在那柔滑美妙的手感中,元岳咳嗽一声,又道:“你如今名气这样大,真的从未被人发现过你的真实身份?”
“没有人看得出——”涂容余光扫过祝弃,忙又恭恭敬敬地补充道,“只有像您两位这样道行高深的术士才有可能发现。但您可是隐机者,有谁能比您还厉害呢?”
这小狐狸不愧是混娱乐圈的,还挺会说话……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祝弃暗道。涂容虽然惶恐害怕,但看起来却不像心虚,王春的事多半不是他做的。
元岳却还在进一步确认:“那这个人,你见过没有?”说着取出王春的照片。
涂容凑过去仔细辨认了一番,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一拍手:“哦,是他啊!”
祝弃意外道:“你认识?”
“嗯嗯,霞姐跟我说过,这是个坏人。万一路上遇到了他,一定要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能跟他说话。霞姐之前带的一位姐姐,就是被他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差点就自杀了呢!”
祝弃与元岳对视一眼,追问:“详细说说?”
“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涂容不好意思地揪着尾巴上的毛毛,羞涩道,“我没有那么八卦啦。”
“真的?”
元岳只是随口一问,孰料涂容一个激灵,立刻道:“对不起,我、其实我超八卦的!那个姐姐之前正当红,被曝出轨后就糊了。其实当时她跟他前夫已经协议分手,圈里好多人都知道的,而且都是她前夫的错。她前夫以前打过她,把她脸都打肿了,当时她在录节目,足足停工了三天,付了一大笔违约金呢。后来又打了她好几次,最后她才下定决心离婚。唉,你们人类可真奇怪,如果有人打我,我一定要去挠他咬他,才不会跟那种人一起生活。”
元岳与祝弃都没想到涂容能说出这么一大串,都不禁为这只小狐狸对人类八卦的深入钻研而深深叹服。
“那个明星现在做什么去了?”祝弃问。
“嗯?”涂容还沉浸在发散开的思维里,想了会儿,才道,“哦,我听霞姐说,她在网络上被骂得太厉害,就改名整容了,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演戏。唉,出了这种事,她的机会也不多了,若是不改名还能炒炒热度,可是……”他长吁短叹起来。
元岳眉头一挑,正要开口,祝弃却给他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问涂容道:“那你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特别义愤填膺,想要教训王春一把,为你那个倒霉的前辈讨个公道?”
涂容挠了挠脑袋,甩甩蓬松的大尾巴:“也不用特意教训他吧。他虽然添油加醋,但娱记么,不就是做这个的。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以后躲着他们走不就行啦。”
这话倒也不错。归根结底,涂容与王春并不像是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只是,元岳的心中还存在着一个疑点。
他不像祝弃那样喜欢旁敲侧击,索性直接开口道:“王春此时就在那栋大楼里,你这些天真的没见过他?”
“咦?”涂容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望向窗户——那里拉着厚厚的窗帘,遮蔽天光。
“你特意将窗帘拉上,不是为了防他?”
“我不知道呀。”涂容此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元岳威严的目光下瑟瑟发抖,“我、我真的不知道,在家里,我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我最近在掉毛,怕不小心被人看到!”因为过于紧张,他一直抱着自己的大尾巴,最后可能是为了增强说服力,说着说着,他还顺着毛摸了一把,把掉下来的毛给两人看。
元岳与祝弃看过之后,就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因为这只狐狸掉毛还真挺严重的,无论他走到哪里,估计都会留下狐狸毛作为证据。
“吃点白芝麻试试吧。”临走的时候,元岳同情地对涂容说道。
祝弃则在跟涂容商量:“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用原型陪一个小朋友玩一会儿?他一直喜欢小动物,但你也知道的,小孩子皮嫩,万一被咬到就不好了……”
“好好好!”涂容高兴地连连点头,“我最喜欢跟小孩子玩了!只要他们不拿棍子戳我,或者拿石头砸我的话。”
告别了涂容,祝弃与元岳一起上楼。走进电梯后,祝弃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狐狸蛮有意思,就是怎么看着傻乎乎的,不是都说狐狸最狡猾么?”
“狐狸哪里比得上狡猾。”元岳道,“我接触过一些精怪鬼魅,除了人死后化身的鬼物,其他大多心性单纯,不会思考太过复杂的事情。”
“那你一定跟他们很谈得来。”祝弃偷笑。
元岳道:“我有时候也会思考些东西的。比方说,你最近看我的时候目光总是有些闪躲,究竟是因为什么?”
第106章 火场救人
祝弃一怔。
元岳并不是个好欺骗的对象,之所以看起来呆,不过是因为他的目光太清澈、又太纯粹,一直专注于自己想要注视的方向,从不东张西望——正是这样的人,最不容易被假象蒙蔽。
祝弃不禁苦笑。然而真实情况,又怎么能诉诸于口?
而元岳却也没有让他为难太久。
“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有耐心。”元岳按了一下楼层按钮,扭头冲他一笑,“等你想说了,我什么时候都在。”
祝弃咀嚼着这个微笑,心念一动,正要说什么,微微超重的感觉传来,电梯门开了。
“咦,怎么是一楼?”祝弃瞅瞅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数字,“那个女演员不是住在16楼吗?”
“这样太慢了。”元岳说着,拉起祝弃走出电梯,“不如直接去问问他。”
“问谁?王春?”祝弃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果然是元岳的做事风格。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孩正走过来,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脚步顿了一下。
祝弃察觉到对方的异状,下意识要将手抽回,元岳却歪着脑袋问:“不想拉着我呀?”顿了顿,语气有几分失落:“那我放开了啊。”虽是这样说,手却恋恋不舍地牵着不放,依旧贪恋着祝弃掌心的温度。
祝弃莞尔:“我也想。”说着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无视女孩诧异的神情,坦然走出了门。
一直又走了几步,元岳恍然大悟,偷笑道:“原来你是害羞了。”
祝弃也懒得跟他解释,轻轻撞了撞元岳的肩膀,小声叫他闭嘴。
道路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祝弃与元岳手拉手慢悠悠走着,猛一看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两位当事人却都没有半分尴尬,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两人相处的每一秒,都是弥足珍贵的倒计时。祝弃能做的,也不过是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记得更加清楚。
然而,越是用力去记忆,眼前却变得更加模糊。他侧过脸,假装观看商店橱窗中展示的华美商品,实则是用力眨眨眼,忍住伴随着幸福而来的痛楚。
正在这时,元岳的手突然一紧。
“糟了!”
祝弃急忙扭头,看到不远处一栋大楼,其中的一扇窗户正冒出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