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比较自私。”简流抓住了他的手,“不想放你走。”
饶玄笑出来:“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一扭头,发现身后小巷子里,一个肢体摆得像蜘蛛侠似的人,贴着墙一闪而过。
饶玄翻了个白眼:“深鱼史记者发家致富的诀窍就是这招壁虎游墙吧?”
藏在墙壁后面的史记者听到这话,手指推了推眼镜。自从当年在赵勉那里谈价失败后,这两年他一心要挖出简流和饶玄的秘密,近来愈发活跃得像个狂热CP粉,尽管众人已默认简流和饶玄已成好事,他还是势要拍到俩人亲密的照片。好像拍到俩人亲密的照片,就完成了他的人生大事。
饶玄和简流懒得理他,继续前行。
经过一栋二层民房时,二楼那户人家晾在阳台的一张红盖头被风吹落,正好不偏不椅落到饶玄头上。
饶玄眼前一红,以为被谁兜头罩下个麻布袋,要挨一顿打。他两手拉扯着这个红盖头:“这什么东西?”
“一条新娘盖的红布,你别扯坏了,我帮你拿下来。”简流帮他将那条红绸布掀起来,望见重见天日后这张雪岚织就般的脸,开着玩笑说,“我的新娘真美啊。”
红布下的这张脸,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史记者看他们气氛正好,抓准这个时机,把相机镜头从墙壁后探出来。
简流不惧他跟饶玄亲密时被人拍到,但反感那个不识相的电灯泡。他拿这块红布,将他们二人的脸挡住。红布后的人影,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另一个一口。
饶玄抬头望金灿阳光下简流的脸,抿了一口唇,仿佛回味刚才那个轻吻。脸颊烫了起来,他的眼睛又跟着嘴唇一起笑了:“在刚刚那瞬间,我知道三辑的主题定什么了。”
简流问:“什么?”
饶玄说:“新生与希望。”
这次他们三辑主打歌的作曲工作,交给了简流。简流几个月前把楼下的房子租了下来,本来打算当新的录音室。但还没布置。饶玄说要回到宿舍去,简流不想放他走,于是建议他那四名队友们先住进来。那间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住几个人还能有点生气。新歌上面的事,也好一起交流。
四名队友没了无冕和后援会的庇护,那所跟凶宅一样的宿舍,频频遭遇私生粉入侵,甚至有的私生还会成群结队坐在他们家门口。接到简流这个邀请,恨不得跪地磕头喊感谢上帝,收拾了行李跑到简流楼下那套房子住去了。
他们一人出了点钱,硬是将房租费原原本本塞给简流,这样住着也更舒坦。
刚和简流讨论了主打歌的曲风,饶玄拿上资料往楼下跑。
打开门时,房里没别人,只有容诺一个人坐在客厅写作业。
“那三个东西呢?”饶玄问容诺。
“去宿舍搬东西了,录音器材还没搬过来。”容诺专心写题,只抬头看了饶玄一眼,便又低下去。
饶玄走进来,将文件和光盘扔在沙发上,坐到容诺面前:“听海佑说,昨天下大雨,你跑到学校跑步,跟几个以前有过节的混混起了冲突?”
容诺的笔停了一下,说:“哦,不是什么大事。”
“四人差点就组成洪兴帮跟他们打起来了,还不是大事?”饶玄腿翘起来,像审问自家出去捣蛋的儿子。
但这“儿子”却没乖乖受训,只是勉强地跟他解释着:“只是以前几个同校的,喝醉了来找茬,想要钱我不给才起冲突。后面不是报警了吗?”容诺犯了抬眼困难症,现在想去看饶玄一眼,好似是很艰辛的事情。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饶玄说。
“不然是哪个?”
“你无缘无故大下雨天的,跑去学校跑什么步?”
“锻炼身体。”
“下雨天锻炼身体?”
“生命在于运动,活着都是风雨无阻的,运动怎么就不行?”
饶玄一怔。笑出了声:“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我说不过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没感冒就行。”他四周看了一圈,这套房子大,因为家具还没搬进来,显得空空荡荡。容诺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写作业,身影看起来尤孤寂。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还得搬一会儿。”
饶玄跟感受到他内心的孤独似的,趴在桌子上说:“我在这里陪你吧。”
“我得写作业,又不能陪你说话,你坐在这里陪我干嘛?”
饶玄摆着手:“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自己趴着睡一会儿。”这三天来没日没夜和简流探讨新专曲风,没睡上几个小时好觉,现在脸一着桌子,那股安静已久的困意,便跑出来叫嚣。
“你要在这里睡觉?”
“嗯,你不用跟我说话……”饶玄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细成一阵有规律的呼吸声。灯光下,那张脸平静地入眠。
容诺看着他的脸,轻轻弯了弯嘴角,好像有一声笑溢出来。这声笑像随意的笑,像苦涩的笑,只是不像高兴时的笑。他说:“有的人一生只有这一次遇见,一些话说出来,可能就很难再见面。所以可以选择不说,就不用说了。”
饶玄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第80章 他的前一世
到了夏天,除了这间空调房,饶玄哪个地方都不想出去走动。他嘴里叼着块奶糖,端了一杯咖啡,走进简流的工作房。
饶玄在这里闷头写了半年曲子,一共写出两首,楼下那四个,海佑和雪弥写了两首,容诺利用一点空闲时间写了一首,楚莱写了三首。加上简流这半年来替他们写的这首主打曲,一共十一首。
他将咖啡放到简流桌前:“修改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可以了。”简流按下播放键,这首花三个月时间写出来,又修修改改三个月的歌曲,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
这个前奏,饶玄每听一次都会很震撼。他发消息叫楼下的队友上来,容诺下个礼拜高考,本来不该打扰他,但是这首歌曲将会是三辑的主打曲,容诺有必要来听一听。
简流喝了一口咖啡,问他嘴里在吃什么。
“奶糖。”饶玄把嘴里的奶糖探出半块来,“吃吗?”
简流半起身,将他嘴里的奶糖咬了过来。
“能不一上来就让我们看这种东西吗?”楚莱第一个进来的,看得直拿手捂眼睛。
饶玄抓着楚莱的脑袋,将他拎过来:“羡慕吗,下次哥也这么喂你。”
楚莱直摆手说:“不要。除了简流没人会不嫌弃你的口水。”
身后三个人也进来了,以前他们每来一次,都会向简流问好,现在都很熟悉了,便没再那么互相客气。
他们都带了各自的U盘过来,里面是他们写的歌曲。但他们决定先听一听主打曲。
简流将那首音乐又放了一遍。前奏犹如天间响动的风铃,他们像是看见一片雪白,漫无边际的雪白,一个茧埋在这雪白之中,被风吹开覆在上面的雪花,里面的生命艰难而又激动地破茧而出,诞生出希望。
音乐停止后,几个人还意犹未尽。过了许久,雪弥才问:“这首歌,有词吗?”
但是拥有这样的旋律,词已不是重点。词只不过是附加的点缀,没有任何的词能分摊这段旋律的光彩。
“之前容诺发了一段词给我,我觉得他写的那个词很合适。”简流在电脑里找出容诺写的那段词。
“什么词,我看看?”饶玄脑袋凑过去。
歌词:
-那一年命运交错的轨迹
-你是否还能深记
-你的转身太过用力
-不留我追寻余地
-不过没有关系
-天涯两地,海角千里
-我在安静等候你
-春山失色,花草枯败
-火焰依然会盛开
-夏虫晚死,山河退衰
-流光渡口谁徘徊
-时间是我所有的筹码
-我愿用它渡我青春年华
-秋树哀零,苍云失色
-风吹明月君不待
-冬寂阳冷,昼不长在
-我在等候你归来
-时间是我所有的筹码
-我愿用它候我青春年华
-等待是场孤独之旅
-幸好最终
-我还是见到了你
单听旋律,这首歌曲像是在等一个希望艰难地诞生,而加上这段词,又出现不同的感觉。从描写大的心境,转变到了一个人小的心境。这种奇妙的融合,给人的感觉是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段词,有股说不出的凄凉与哀伤。
“容诺,你小小年纪,怎么内心已经这么丰富了?”饶玄调侃他。
容诺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他心里想,十八岁,也不小了吧。但对饶玄来说,好像还是个孩子的年纪。
这首歌还没名字,海佑原本要给它取名为《执念》,又说不好,改为《Faith》。他说,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是心存信念,比心存执念好。但愿一切所想是信念,而不是执念。
新专辑投入制作的第二个礼拜,容诺去参加高考。
饶玄醒来,摸了一把空荡荡的床边。起身打了一个大呵欠,听见二楼那间堆放杂记的书房传来响声。
他下床后,套了件上衣,来到二楼时,响声停止了。他靠在门边,看见简流在房内,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本杂记。
“我们的简道爷有新发现了?”饶玄抱着双臂,懒洋洋地发问。
简流转过身来,将那杂记扔到饶玄伸出来的手上,皮笑肉不笑:“原来是鬼王大人你的风流债啊。”
“什么风流债?”饶玄不明不白地看起简流翻给他的这本杂记。
杂记上的字太难看懂,但画是清楚明白的。上面画着一位戴帽子的少年的肖像,服装打扮,像极民国时期的军阀。
简流半冷不笑地念起:“1932年的秋天。为一睹大上海舞厅曼曼小姐的风采,去了大上海舞厅。一位军官来舞厅找茬,被你一拳打飞。”
“是我之前拍戏时和你讲的,曼曼小姐为感谢我教我唱了三个月的歌。怎么了吗?她真的只是教我唱歌,没干什么啊!”饶玄以为简流说的风流债是指这个,急急忙忙解释。看他忽然醋意飞升的模样,好像自己犯下天大错,神情局促起来。
“我说的风流债,不是那位曼曼小姐。”简流指了指那副肖像。
饶玄看看肖像,看看简流,又看看肖像,瞪起两只大眼睛:“这、这个?”
这个肖像,细看几眼,确乎与他印象早模糊了的那位年轻军官,有两三分神似。那位年轻军官,给他没有太好的印象。像个纨绔大少爷,不让他任性,他就又吵又闹。饶玄当初就是嫌他像个孩子一样太吵,才不跟他讲道理,直接一拳揍飞他。
“他一个军官,被一个伙计打飞,脸上无光。他不服气,想找你决斗,你又不理人家。他为了引你出来,每天来给你送金银财宝,给你送三十七株海棠名花,你的面子简直比大上海舞厅的头牌还大。”简流说,“你不胜其烦,剪了一株红豆杉托人交给他,跟他说,等这株红豆杉开花结果了,再去找他。他欣喜地抱着那盆红豆杉回去,却不知道,红豆杉七年才结一次果,且要雌雄同养才能结果。你终于清净,安心跟曼曼小姐学完三个月唱歌,就回了冥界去,他再也没找到你,二十七岁那年,战死沙场了。这个故事,后来由大上海舞厅的曼曼,转述给我师父,我师父记在了这本杂记里。”说到这里,简流不温不火一笑,“要不是你当初我告诉我这件事,我还真一辈子找不到。”
“那,这个军官,难道就是……”饶玄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军官的脸。心里不断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可事实往往违背内心所想。
简流说:“上辈子是军官,战场总要枪林弹火,杀人见血,所以身上的血气重,这辈子也没缓和多少。我第一次见容诺的时候,就有发现。但奇怪的是,他一在你身边,这股血气就会减少,变得柔和很多。”
饶玄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得问你了。”简流望着饶玄双眼,“某人有些本事,也许能祸害一个人两辈子。可能你这一次见到他,做了和当年相同的事情,让他前世的感觉又重新诞生在这一世。难道你又送了他一盆红豆杉?”简流的这个疑问,飞快被自己的推断推翻,“不过应该不可能,看你好像早已经忘记了,那三十七株四品海棠。”
咖啡厅里,饶玄瘫在沙发上,奄奄一息好似一个将死之人。
“你这模样我还是三千年前看你快死时才见过。”风熙调羹在咖啡杯里搅拌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什么故事?‘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故事,我凌乱。”饶玄翻了个面,侧着身瘫死。
“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了。”风熙说,“他后面还有故事没讲完。那位军官,好像后来升为少将了吧,虽战场上杀戮血重,但是有保家卫国的英勇和功劳,死了本来该到天上做个神仙。他到天上,却不受封,说要找人。我开天眼一看,发现他要找的人居然是你。找你得去地下啊,在天上怎么找得到?他找了好几圈无果,断定是你还没死,便一直守在南天门口想等你上来。”
“他老想见我干什么?”饶玄想不明白。他记得自己上辈子明明是揍了他,没去亲他啊,那位军官到底是怎么老挂记着他,挂记到天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