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把剑像认定饶玄一样,他走向哪,剑尖就指向哪。
控制这把剑的人说:“我作为歌手活动的这四年,去过无数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阴气最重的几个角落,放上一面镇魔镜。包括这座庙观的这面镇魔镜,也是我一年前来这里时放的。”
饶玄眼角霍一跳:好啊混蛋,原来你带我进庙观前,早就想着“暗算”我。
“平时这些镜子,镜面向里,镜背朝外,风吹雨打都纹丝不动。但如果遇到鬼怪,镜面就会自动转向鬼怪的脸,照出鬼怪原本的样貌。”简流看着饶玄白皙的脸说,“我猜你修为高深,原形和人类也没多大区别,所以镜中的样子,只是缺少血色,模样倒不会很恐怖。”
饶玄知道,这回他说什么都没用了。简流这一步棋,没有赌的成分。就是笃定了他饶玄不是个正常玩意儿,要戳穿他的面皮。
他原想辩驳一句:你说我鬼可以,说我怪就过分了。老子虽然不是人不是仙,好歹也是个冥界之神,是三界体制内在编人员。到你这没眼力的混小子眼里,竟成了那些乌七八糟不分种类的游魂野鬼。
但转念,细思极恐。简流前一秒还在春晖亭跟他“恩恩爱爱”,现在挥剑相向心不慈手不软。这个演技,即便是拿来营业CP,也着实浪费许多。饶玄唇色发白,白得像是回到它本来的颜色:“你到底什么人?”
简流牛头不对马嘴:“你是鬼吧。”
饶玄的沉默即是答案。
事无预兆,简流提起那把剑,挥了过去。
饶玄弯身一躲,一声脏话骂了出来:“简流,你他妈是人不是?认为我是人的时候在镜头前恩爱秀得飞起,知道我不是人了这脸说翻就翻?你良心喂狗了?你少年人太狡猾把爱情变成欺骗的筹码?”
简流说:“我师父是鹰承山上的道人钟祺云,冥神钟正南的后人。抓你是我的职责。”他一边说着,一边奔向饶玄所逃方向,提剑挥去。
小小庙观里,风起云涌。
饶玄这回的心情,用震惊二字,已经远远不够形容。简直震撼得胃里七荤八素一通翻涌:“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啊!你知不知道冥界之神都谁在管的?”他躲到那尊半吊子神明尊像后面,简流跟来时,一剑刺进他掀起来的黄绢布上。
“当然是万鬼之王在管。”简流淡定从容地应他,淡定从容地追杀他。
“巧了吗这不是!”饶玄闪身跑到柱子后,“你师父的先祖现在是老子在管的!你抓我这不是大逆不道吗?你是不是大逆不道暂且不说,你要是把本王捉到了,不是赚大了?你才二十四五,少年得志不可取,多历练历练两年再来捉我,我还能考虑叫几只小鬼来配合配合你。”
“你是万鬼之王?”简流不起波澜的语气,起了疑惑的弧度。
“不才不才,统领整个冥界的万鬼之王就是本王。”饶玄从柱子后站出来,展出一个大笑脸。
简流定定站了一瞬。倏然一剑向饶玄刺去:“那更该死。”
“靠!”饶玄顺着柱子滑身而下,躲过刺来剑尖,利索地移动脚步转到柱子后头,起身又回往神像后面跑,“说来就来!你怎么回事,我是鬼怪该死,是万鬼之王也该死,我是得是什么才不该死?你跟我说说!”
“不管你是游魂野鬼,是鬼神,是鬼王,只要你不是凡间人,在凡间就会损害身旁凡人的阳寿。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简流追捕他的决心,好像下更死了,“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到凡间祸害凡人?”
“老子现在废鬼一只,哪有损害人间阳气的本事!”饶玄吼出来。
简流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饶玄跑得气快喘上了,他半点不拖泥带水,一口气将事情始末全说出来:“我大半年前来人间游历不小心被个老大胖子泼了碗混天帝庙朱砂的狗血,法力丢得干干净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回冥界了,北罗酆山我都找不回去!”他抓紧时间吸了一大口气,避回柱子后,“你别追了你听我讲完!你说我法力废了不就跟凡人差不多了吗?也会饿也会冷也会想睡觉,我不就得找个地方赚钱吃饭睡觉……”
“挑重点讲。”简流说。
“然!后!我!发!现!”饶玄把重点讲得很重,“我可以靠吸收戾气来练回法力,尤其是人类对我散发的戾气,那简直是我炼法的催化剂,戾气越多越大,我法力恢复得越迅速。凡间戾气最重的地方是监狱,你总不能叫我杀人抢劫去坐牢吸戾气吧?后来我发现,除了监狱之外,戾气最重的地方就是饭圈。如果我当了明星,就能吸引那些黑粉来对我散发戾气,所以我才进娱乐圈当明星,拼命招揽黑粉!”
简流站在他躲藏的那根柱子前,没再追杀过去。可依然不全信他说的话,疑信参半问:“我为什么信你?你是不是真的万鬼之王,我都还不知道。”
饶玄全身上下摸索一番,摸不出什么能让他信的信物,唯有打起感情牌:“我们俩就算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好歹也有大半年似假还真感动饭圈无数少女的CP情吧?冲着这点CP情你不能信我一回?”
“你出来。”简流说。
饶玄神经极其敏感:“把我骗出去杀?”
“你是鬼神,我杀得了你吗?”
说得极对。被杀两千次,他饶玄也还是这个模样。他这一世只有魂飞魄散重新投胎,绝对没有再死一次。
饶玄扭头,余光瞥了简流一眼,见柱子后的简流将剑放下,这才慢慢地走出来。
简流盯着他上半身衣服:“把你衣服脱了。”
饶玄:“哈?”
“不是要我信你?快脱。”
饶玄呼吸一凝:“简流,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你人模狗样的,连我这把老骨头你都要垂涎。”
简流垂下的剑,又拿了起来。
“好,脱。”饶玄迫于他朱砂剑的淫威,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脱了上衣,露出颇健壮的洁白的上半身。他侧低下头,叹出一口气,“我三千年的名节,看来今天是要没了。”
简流看着他的身体,凝望半晌:“这具躯壳确实不平凡,寻常鬼怪降不住它。”
“看来还是识货的。”饶玄似有若无地笑了声,“我肉身三千年前就没了,这是当年我登为万鬼之王,我那位……”他指指天,要说“天帝大老爷”,怕“天帝”这字眼,用在这个科学至上的凡尘俗世太过惊吓,便改了口,“那位‘顶头上司’按我生前模样,亲手给我塑的一尊躯体。”
简流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视线没从他那姣好的肉体上挪开:“边唱边跳不用喘气的诀窍就在这里吧。”
饶玄较为用力认真地,一懵。
“你可以不话题转得那么快吗?”
第37章 这人得有多“毒”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好像也没办法证明。不过我想你现在确实没能力损害凡间阳气,否则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到现在还都生龙活虎。”简流手中多出两条银金色的带子,他走到饶玄面前,抓起饶玄的手,将一条银金色的带子缠到他手腕上,另一条缠上自己的。
两条银金色的带子,像条小蛇,在他们手腕上攀爬转动,紧跟着消失不见,像钻进了他们的皮肤里。
饶玄拇指在手腕上擦了擦,那条银金带子当真凭空消失,怎么也找不见影子。
“你给我下蛊了?”饶玄问。
“就这样信你放了你,我放心不下。你手腕里的这条带子,会监测你法力的使用情况,你要是有什么异动,我这里就会有动静。”简流指指自己的手腕说。
饶玄只觉好气,气着气着笑了:“我一仙之下,万鬼之上,地位尊贵,风光了这么多年,今天竟然要被你这么个臭小子,用这种东西监视。你有没有看过,那个写书的写的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不怕以后你我位置反过来,我来折腾你吗?”
简流说:“不是没想过,但我看你也不是少年了。”
饶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言欲出又吞。一口戳心戳肺撞胸膛的闷气。
他想起老姜曾形容他与容诺的那句话,一物降一物,一毒攻一毒。委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个抓鬼的臭道士给“降”了。简流这个抢他黑粉,监视他法力的臭道士,得是多“毒”。
真他大爷的。
饶玄手中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简流把剑还回半吊子神明手中:“该出去了,节目组的人估计都在等我们。”
三道门一齐打开,一股强风灌入,外面的天变得不那么明朗,大风刮着树叶草木,沙沙作响。
工作人员们正说着,他们二人怎么去那么久还没回来,一个才要去庙观里看看,俩人就出来了。
监制说:“不知怎么起了大风,天气预报说今天小雨,也没报大风。”
联系制作组的助理说:“继续往上吧,山顶就快到了,最后一个锦囊找到,组里会派车上山接我们去梅沙湾。”
饶玄和简流点头,走在他们该走的位置,往山顶接着爬上去。
路上,大家都觉得饶玄跟简流从庙观里出来后,气氛怪怪的。彼此之间的关系,在这十几分钟内疏远许多。尽管之前他们的友好互动,多少带点“虚情假意”,也比过现在两相沉默来得温馨。
但这诸多疑问,他们只敢在心里做千种猜想,谁都不敢问出来。
山顶荒凉,公路空荡,只有一家酒店亮着温暖的灯光。风不仅刮得越大,连天也黑沉下来。
突然一声惊雷,闪过几道像是要把天劈裂的闪电,暴雨顷刻之间,倾盆而下。
一群人赶忙躲到山顶唯一的那间酒店里。
“怎么会下大雨?”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最多小雨?”
饶玄小声对简流说:“你得罪冥神,遭天谴了,我顶头上司为我出头来了。”
简流扫掉衣服上的雨水,满不在乎:“那我真是罪该万死。”
大家对这意料之外突变的天气,感到奇怪与纳闷。饶玄探头探脑,频频向远处张望。
“王先生,麻烦你能不能联系一下另外两组人员?”饶玄客气地问监制。
“欸,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
监制刚拿出手机,不远处,一群人在大雨中抽象模糊了的身影,逐渐向这座酒店靠近。这些身影从远远的一个点,慢慢浮出清楚的形状。
海佑跟雪弥那组,Crystal的林溯羽和左辛那组,相继冒雨赶到山顶,一行人雨淋洽衣跑进酒店,从头到脚没一处干的。
看见海佑跟雪弥这两只落汤鸡安全到顶,饶玄老是要往外探的脑袋,终于缩回来。
雪弥在酒店大门入口处上的地毯踩了踩,踩干鞋底的湿水:“玄哥,你们早就到了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监制说,看来节目不得不中止拍摄,这么大的雨也不可能再去找最后一个锦囊。助理在联系总部的人,希望他们现在就把车开上来,带他们回市里去。
一大群人,分别散在酒店门口和大堂里,大堂内充斥着潮湿又温热的人的气味。
在外面联系节目总组的助理,走进大堂内,通知大家:“市里那些人说山腰那边塌了,公路堵了,车上不来,让我们在这上面先等着。”
众人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在酒店大堂内等着。等到晚上六点多,山腰那边的道路还没疏通,许多人肚子饿得直响。简流索性在酒店订了一席饭,请大家吃饭。
吃过晚饭,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越下越大,仿佛老天在砸锅卖铁,零星的铁碎子重重往下砸。
饶玄那位“顶头上司”帮他出的这个头,出得似乎过了火。
好像是暴雨影响到山顶信号源,大家的手机同一时间没了信号,酒店的WIFI也连接不上。市里的消息收不到,没有消息来源,让众人不由焦虑起来。
几个男人撑着雨伞,到山腰查看情况,回来说:“公路局和消防的在处理,这条公路一时半会儿通不了。我问了一下大概处理好的时间,最早可能也要晚上十点多……甚至十一二点才能好。”
监制说:“那个时间回去也不算太晚。但是要是实在下不去,咱们晚上只能待这里了。”
干坐着等无聊,有人去向酒店前台买了两副扑克牌,围一桌打起牌来。
几个艺人性格随和,和他们打牌聊天,也是有说有笑。
大家总觉得,海佑是从英国高等学校留学回来的“上层”人士,气质不入俗流,就算不当艺人,他的出身,端一端架子,保持住形象到底是该的。没想到海佑玩得最开,输了牌,无论是在他脸上贴纸条,还是画乌龟,他都照纳不误。和Crystal那俩人玩游戏的过程中,为让对方笑场,先是翻白眼吐舌头做鬼脸,再是忽然张开大嘴震耳欲聋学骆驼嚎叫。无所不用其极。
众人疑惑连连,不住地想,他是怎么顶着这张高级王子脸,泰然自若地犯沙雕病的。
助理拍花絮视频时,已想好回头发这个视频,标题该怎么取——被憋疯了的“贵族”。
简流到酒店大门口透气,饶玄随即跟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一片黑,仿佛一个锅底压在天上,随时要沉下来。他们要靠声响去分辩雨水的大小。
“你不跟他们继续玩了?”简流望了眼身边的饶玄。
“想跟你聊点掏心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