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配长生剑术,宗门耻辱!”
“你以为我想跟长生剑宗扯上关系么。”
他盼着能将长生剑术发扬光大,可他的同门师兄弟生怕他靠着长生剑术获得一分便利。
牧远歌道:“若没有长生剑术,我牧远歌哪有今天,我落到今日这一步,可真是谢谢宗门栽培。从今往后,除非你们八抬云车亲自来请,否则我誓死不踏足长生剑宗半步。”
“剑术而已,不要也罢。”牧远歌一剑劈开前路,那些挟天教弟子东倒西歪,狂暴的火焰波动席卷四方,那些木质的长案桌椅都燃烧了起来,院中花草也一并枯萎。
“牧远歌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居然……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我们是来救你的!”步峣惊恐万分,难以置信牧远歌为了和长生剑宗划清界限不惜走极端至此,他是真恨长生剑宗啊,“你怎么能,你这是大逆不道!”
“早说过他没救了。”阮慕安几乎在挟天教主发难的同一时间,拽上步峣,飞速跃过墙头,往外逃去。
挟天教教主叹气摇头,把手一招:“选得可真让本教主失望,本教主缺习得长生剑术的下属,却不缺扫地杂役。来人,斩草除根吧。”
牧远歌体内空虚,脚步不稳,他提着却灼,跌跌撞撞扑向门口,那里却涌进来一大波挟天教众,这些平日里他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小弟子,此刻却成了一座座大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风遮了眼,冰凉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牧远歌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斜,有力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里,寒冰长剑绽出绚丽蓝光,腾空而起。
来人怀抱着他,嗓音急切:“远歌,别怕,师兄来救你了。”
牧远歌浑身冰凉,自废修为后竟是这般难捱,他体热属火从未感受过寒冷,此刻却在来人怀里瑟瑟发抖,面无血色,冻得冰僵的手艰难地拽住来人的衣襟,上面金丝线密缝成的线条很有质感,他抓了两把竟是无力抓入手中。
来人戴着半截面纱,四方折成三角挡住了半张脸,露出细长的凤目,眼里透着浓浓的不安。
牧远歌艰难地道:“你挡脸有什么用,是个人看到你这把剑,都会认出你是谁!”
四下无人,胥礼闻言,听话地伸进衣襟,取出另一道遮面的白巾,在月阙剑剑柄上绑了个结。
牧远歌猝不及防:“…………………………”
真的很气,不要逗我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久等,下章后天之内
第39章 严重过线
牧远歌还是很不争气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很想发火, 可他的声音却因为笑而断断续续, 心里郁闷得真想当场升天。
“现在是逗我笑的时候吗, 你存心来气我的吧, 为什么我落到这种境地, 还要我笑出来啊……”
胥礼道:“你就是哪怕落到这般境地,也能笑出来的人。”
“我不是!”牧远歌道, “我修炼到这一步多不容易。”
“你是百年来最有天分的剑道中人之一, 所有你能轻易舍弃之物,你应该都没有真正放在眼里。”
“有天分的人的心血就不叫心血么。”牧远歌艰难地稳住情绪, 就听到不原处有脚步声传来,这里还是挟天教的领地范围, 若是被人发现胥礼宗主在这儿,必定是引起更大的骚动。
牧远歌扫了眼他剑上的纱巾,没好气地道:“我的呢, 也给块给我遮上!”
胥礼修长挺拔的身体包裹在月牙白的华袍中,他伸进衣襟,又往宽大的袖子里找了找。
遮剑的那块是为牧远歌准备的,于是什么也没有翻出来。
牧远歌很是无语,只听撕拉一声, 胥礼把袖子割了, 一角白绸飘向空中,被他捞在手里,递到牧远歌面前。
牧远歌接过来便系到脑后, 他的身体糟糕到了一定程度,却还在强撑着,实在没办法,他身上还有许多刑罚留下的伤口,没了内力支撑,一下子溃烂得更加严重,走起路来仿佛万根钢针贯穿骨肉透过肺腑。
没了长生剑术傍身,他从横行邪道的剑道高手,变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病秧子,虽然躲过了挟天教众的追捕,却时刻都处在垂死的边沿,可他却一声不吭。
胥礼失了魂,想带他回长生剑宗,牧远歌摇了摇头,让胥礼转道带路。
整片燎原都是挟天教的领地,而牧远歌要去的地方几乎处在重兵把守的中空地带,那是一处断壁残垣,山坡上仅有几间无人居住的小屋,也是地宫入口所在地。
牧远歌的身体非常糟糕,踉跄着踩在碎石上,道:“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远歌,这里荒无人烟,”胥礼哄着他,“你不要逞强,跟我回长生剑宗,那里才是你家。”
“我很清醒。”牧远歌道。
“我去长生剑宗学艺的时候,我娘就站在这里对我说,让我一直在向前走,不要回头,我去邪道的时候想着有朝一日回去,果然是不可能的,我离开长生剑宗的那日,我就应该意识到这点,我回不去了胥礼。”
胥礼静静地听完,定定地道:“我不同意。”
牧远歌嘲笑道:“你凭什么不同意,你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你可别拿宗主身份来压我,说实在的,你算个什么宗主,你连属下都管不好,连我这样的剑道人才也护不住留不住,如今要我回去继续被耻笑么,你饶了我吧,不要强人所难。”
胥礼道:“凭我是你师兄啊。”
牧远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原来自废修为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的手被自己的剑灼伤得血肉模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手掌都破了皮。
“师兄会护着你。”
却灼剑被胥礼握在手里,牧远歌身体忽冷忽热,脸色尤其苍白,他坐在一方石墩上,坐姿还算恣意,神情也随意得出奇。
“长生剑术没了还可以再学,只要你想捡起来,我教你,我去请胥岚太上长老教你,我娘她的修为不比前宗主低……”
“你好吵啊。”牧远歌打起精神,如果他回去,他肯定会让阮慕安付出代价,但此地和长生剑宗距离那么远,胥礼动用御剑术带他回去也需要十天半月,但他或许撑不到十天半月。
可若是进地宫,也许还有一丝丝活命的可能。
牧远歌觉得如果他当场断气,在胥礼面前断气,反而会成为胥礼的心病,他的仇能报他自己去报,假他人之手也没意思,比起当初被他当众羞辱的阮慕安这番伺机报复,他更恨的人其实是挟天教教主。
而胥礼宗主出于大局考虑,是拿远在邪道的毒瘤老大没有办法的,他回去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保住一条性命,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所遭的罪只能成为他自作自受,他的一意孤行最终作茧自缚毫无意义。
而整个长生剑宗长辈几乎都是否定他的,他要把伤口给那些本就不认可他的人看,博取那些人的同情来指责阮慕安的不是,阮慕安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又是宗门内斗?
“胥礼,我错了吗?”牧远歌道,“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做得很糟糕,是个人有我这样的资质,都不会落到我这样的地步。”
“你做到了常人不敢想,”胥礼道,“我知道你当初离开也是为了不内斗。”
牧远歌神情恍惚,自嘲一笑,道:“怎么办啊,你再抬举我,我也没办法原谅他们。你走吧,我在邪道这段时间,也确实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伴,其实你不来,我也死不了。”
言外之意,你也算不上我的救命恩人。
胥礼丝毫不起疑,语气还是天塌下来稳坐如钟般波澜不惊,好像他说的并不是多大的事:“邪道中人不能轻信,等你同伴来了,确定信得过了我再走,不然我不放心。”
“让人看到长生剑宗宗主守着我,你想让我在邪道待不下去么?”牧远歌道,“实话告诉你,我现在第一恨的是挟天教,第二恨的是长生剑宗,不可能因为任何人动摇分毫。”
“师弟……”胥礼隐约感觉他有事瞒着自己。
“不要叫我师弟!每次我都很好地完成了宗门交代的任务,我确实是避免内斗才离开剑宗,我失落却也为你感到高兴,我想给你一份继位大礼,我甚至异想天开想在邪道占据一席之地,来和你里应外合共谋天下大计,所以我才没去参加你的继位大典,好让人误以为我就是接受不了结果才堕入邪道,我以为有你在剑宗主持大局,我没有后顾之忧,结果呢,他们跳墙离开的瞬间,我突然后悔认识你们所有人……”
胥礼道:“我来了,幸好我来了,还可以挽回,让我帮你,你想做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你在哄谁呢,这是哄哄就能好的情况吗!我求你走行不行!”牧远歌快要魔怔了,他就差只说让胥礼放弃他了,他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顾虑,他都已经把自己摧残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能让他酣畅淋漓地恨,毫无负担去发泄愤恨,为什么要让他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胥礼越是把他的大事当小事,越是心平气和,都只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和长生剑宗宗主的差距。
这就像在说,你尽情去闹,你尽情去报复,我都能解决,也都影响不到我和你的交情,我知道你是好的。
可怎么可能影响不了,他没办法在不影响宗主的情况下去对付长生剑宗的人啊,他也当不起胥礼这份信任,他甚至给不了胥礼任何保障,他连真实状况都不想告诉这人。
他想他或许并不是因为看重胥礼才不告诉他,他其实只是把这人当外人而已,他虽然对胥礼好过,但好像也就取悦自己的程度而已。
他离宗之后没有参加胥礼就任仪式,他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从没考虑过胥礼也许会希望他在场的心情,更没有尽到朋友以及师兄弟的义务,但他也很大程度保全了胥礼的颜面,为了胥礼不难做他甚至没有为难阮慕安他们。
算是扯平了吧。
可他把自己折腾废了,他再也帮不上胥礼什么忙,若胥礼为他出头,甚至还会连累对方,可胥礼若不为他出头,他得多黯然神伤。
他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底线,他不想要这份雪中送炭所带来的心理负担。
他希望胥礼就这样舍弃他,不要让他再继续心累下去。
可如果胥礼做不到……
那就他来。
牧远歌缓缓站了起来,肢体僵硬得像化石,面白如纸,神情却严肃得出奇,他扯掉了遮面的白绸缎:“胥礼,就此分别,今后形同陌路。”
“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
胥礼话音未落,就被对方打断,对方的手搭在了他的双肩,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牧远歌按着胥礼的双肩,隔着面纱,吻住他的唇。
胥礼瞳孔微缩,僵住了。
虽然以前同窗有过同床的经历,也曾一起洗澡,到了夏日气候炎热,牧远歌会挨着他沾沾凉意,高兴起来甚至亲他脸颊,但那些都是玩笑,从来没有越过线。
而这就是严重过线。
牧远歌很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无情的戏谑,不沾丝毫□□色彩地咬了下他的唇,直接咬出了血,然后扯掉面纱,一把按住他的后脑,万分无礼地对着唇撮了下。
这才狠狠将手中面纱掷地,松开他的肩,后退了步,掺着血的唾沫啐在地,牧远歌冷漠地抹了把嘴唇,道:“我可真是太能耐了,身外之物一并丢个干净,到此为止。”
胥礼愣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弟,兄弟,朋友,过了这个线,就什么都不是了。”
牧远歌客客气气地道:“胥礼宗主,从今往后我就只是个轻薄过您的登徒子而已,一向重礼数的您不会连这也能容忍吧。”他露出嫌恶的表情,抬手在鼻子前摆了摆,“这可连我都受不了啊。”
胥礼似乎是被他这个嫌恶的表情和轻慢的动作给震住了,缓缓收敛了神情。
“不杀我,也不给我耳光,不愧是胥礼宗主,不倚强凌弱,您且珍重,以后当我是仇人也好,陌生人也罢,都跟我没关系。”
牧远歌转身就走,背对着胥礼的方向竭力让步伐平稳,脸却整个耷拉了下来。
他想,牧远歌啊,你可真够折腾,迟早归零,这不就是归零了么,就像当年轻装上长生剑宗一样,你又重新一无所有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个带院的小屋,房屋年久失修,几棵老树,鸦叫刺耳难听,而地宫的大门还是极其朴素的模样。
牧远歌拿地宫钥匙打开了那扇门,在石门开启之前闪身进去。
这里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危险的是地宫内困之物本身,安全的是若没有钥匙开门,谁也没法进去摁死他。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后以后,被他落下的人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张冷若冰霜万年不化的面上,露出了个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
未曾想,一个想着结束,一个想着开始。
御迟城万人空巷,热闹非凡,然而胥礼等人所在的地方,气氛却冷到冰点。
牧远歌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那时候姜袅年纪不大,没道理阮慕安他们带去挟天教凑人数的人中,还包括姜袅这个杂役少年。
可偏偏姜袅当时确实在场,他在人群之中自身难保,亲眼看到胥礼亲临,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又碰巧目睹了牧远歌按着胥礼的肩吻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