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完了手背,牧远歌撩起后颈的头发,主动坐了下来,把衣襟扒开了些,露到颈后左肩处,道:“这里好像还有。”
胥礼看直了眼,手指按着那肌肤,顺滑细嫩,光下好似透明一般,他的眸光似水般柔和,道:“这里可能会有点疼。”
“不疼不疼。”牧远歌把新剑放在膝上,“若不是要拔除死气炼剑气,我可能都要睡着了。”
胥礼莫名顿了下,道:“死气还没有拔完吗。”
“还没呢。”牧远歌感知到一阵冷风,像是扶过魂魄般的阴冷,但胥礼是感觉不到的。
“这剑聚集死气的速度很慢?”胥礼担心剑的问题。
牧远歌道:“比我徒手捏诀要快得多,如果是城主身上的死气,我大概只需要十个呼吸。以后熟练了还会更快的。”
胥礼缓缓颔首,炼化死气的速度越快,危急时刻更容易保命,他记得在灌溪寨瘴气林的时候,牧远歌为了拔除第一个死者身上的死气,还特地坐下来聊了不止半柱香的话,道:“你凝聚剑气的时候可以分心的?”
“小意思。”牧远歌以前凝聚剑气阴丸,为一线生机蓄力,需要全身性投入,但这样很容易被敌人察觉,再加上一线生机的发动时间过长,一旦他表现得过分专注,就等于找死。
后颈处有点点鲜血的痕迹,胥礼叹道:“如果我的异兰花还在,就能很快止血。”
过不去了是吧!牧远歌道:“我就不信长生剑宗没有比异兰花更好的止血药!”
其实是有的,只是到底还是刺痛,没有异兰花遇血化水那般奇异,胥礼给他涂上伤药,道:“你应该给我留一株的。”
牧远歌说点开心的:“你猜最后总共能凝聚出多少道剑气?”
胥礼给他把衣袍拢好了,道:“一百?”
“九十九。”牧远歌道。
“就凭这个剑气数量,你在年轻弟子中就是顶尖层的。看来缠龙须的死气不少。”
牧远歌道:“这么说吧,活着的生命大多是生机远胜过死气,而惨死的瞬间则会反过来。生前拥有多少生机,死后就会拥有多少死气。所以,越有活力的高级异植,死的瞬间产生的死气也就越多。”
但长生剑宗这地方会自行抹消死气,所以如果没有这把剑为媒介,以他以前的办法最多能在死气被抹除之前,弄个三十道剑气算是不错了。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步峣御剑飞来,朗声高喊,“太上宗主,牧小兄弟!”
牧远歌正好凝聚出了第九十九道剑气,剑气凝聚成的剑丸藏在此剑之中,这剑最妙的点在于它孔隙较多,每一处都能放置一枚剑丸,换言之他可以同时有好几枚剑丸,九十九道剑气分一分,可以动用一线生机好多次。
“还以为你们俩下山了,吓得我……”步峣从天而降。
“还能吓到你,你不是巴不得我下山么?”牧远歌道。
步峣义正辞严地道:“牧兄千万别这么说,要下山一起下,你走我也不独留。”
“叫谁呢,”牧远歌觉得他这反应不正常,“是你徒弟出事,你要去首善城收拾城主留下的烂摊子吧。”
步峣道:“牧大爷!!!!”
牧远歌浑身鸡皮疙瘩,满脸防备,嫌弃地道:“你想干什么?”
“你邪道的人物齐聚首善城,你下山难道不去首善城转转?不想看看当年被你救下的大城现在的模样?”
“少废话。”
“牧大爷,你英明神武,慧眼识珠,你说说看,这异植作祟得这么有节制,甚至潜伏许久才杀一个,正常吗?”
“你要听实话?”牧远歌道。
“当然听实话!”
“不正常。”牧远歌道。
步峣道:“英雄所见略同,当年杀大长老,就能拉下阮枫,杀首善城城主,就能把我徒弟拉下马,如果不是你们二人出手相助,只怕我徒弟的性命就交代在今日那缠龙须之下了。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听到了别吓一跳……”
牧远歌并不想跟他混为一谈呢,道:“有话快说。”
步峣道:“那缠龙须是有主的。”
“蝠族所为?”牧远歌面露玩味,看向胥礼,“看来这一局,还牵扯到了你徒弟。”
步峣大惊:“你知道他是蝠族,你知道姜袅是蝠族却还……”
胥礼见他主动提起姜袅,听到姜袅名字的时候,神情没有半点不自然,道:“你若是不介意听到有关他的消息,要不要去大堂听听看元老们怎么说?”
“去啊,为何不去。”牧远歌实在好奇这件事会怎样收场。
“不然我们现在就下山吧,还是别去听了。”步峣不太想他去。
“怎么,难道里头谈论着我不能听的东西?”牧远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要扯他遮羞布吧。
“总之别去,太上宗主,您也劝劝他!”这能有好话么!
胥礼表情冷若冰霜,直接带着牧远歌御空而上,往大堂方向掠去。
大堂内气氛沉闷,谈论的果然和姜袅有关,只是内容却让刚进去的牧远歌脑弦一紧。
说话的是阮枫:“邪君庇护蝠族,豢养异植,当年邪君送过姜袅不少异植,异兰花和异植药材就不说了,攻击型异植应该也是有的。”
姜袅的蝠族身份彻底暴露了?
阮枫道:“当年,四相观屡屡出事,其中问题最大的莫过于那间姻缘四相观,据传承天府君当年去捣毁了那间四相观,销毁证据,却还是应了姜袅的请求,带了签送给他,姻缘四相观里的所有缘签都是异植做成的!”
步峣不说话,这若是说牧远歌对姜袅的要求很单纯,估计说出来没人信,至于那根签,不是在胥礼手上么。
“还在我手上。”胥礼道。
牧远歌陡然想到缠龙须曾跑去姜袅房间,歇脚哪儿都能歇,所以为什么偏偏跑去姜袅那儿?还有那根签,姜袅连要都不想要,难道还会特意告诉别人那根签的存在么?
既然没有,那阮枫又是如何知晓,他曾经去过四相观求签的事!?
以及长生剑宗是怎么知道,四相姻缘观里的所有签都是异植的!?
长生剑宗知道四相观屡屡出事,却不去解决,是他去解决的问题!?他去解决问题了,没去成“天下剑试大会”,遗憾的是他,被训的是胥礼。
这手笔,这做派,牧远歌有种熟悉得恨不得跳脚骂街的冲动。
但真正该负责解决四相观异植作祟事宜的人,被完完全全保全了,甚至那人可能只需要对姜袅说一句:四相观姻缘签很灵的啊……
“可想而知,承天府君会看上姜袅,多半是想利用他的蝠族身份,”有个女长老道,“阮慕安大长老素来和承天府君不合,牧远歌曾当众放话说要斩了阮慕安大长老,而姜袅痴心于牧远歌,是大长老坚持让他捎信给牧远歌上山接他,也是大长老让他求牧远歌救人,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直接导致了牧远歌的死。姜袅对阮慕安大长老怀恨在心,利用异植弄死大长老再下山,不无可能。”
步峣什么话也不说了,恨不得给牧远歌抚背,见他旁边有胥礼,便赶紧倒了杯茶端给他,消气消气。
如果说牧远歌当年是认真的,那这些有关府君的揣测都是错的,而姜袅对阮慕安是否怨恨这点暂且不论,怨恨是以姜袅是真心喜欢牧远歌为前提,可问题是姜袅根本就不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编商量了下,下下章入v,也就是星期五入v~
有缘的话不见不散哦=3=比心心心心
第21章 点破身份
堂内众口铄金,都觉得和姜袅脱不开关系。姜袅,和阮慕安有仇,他近期似乎在首善城出现,会对首善城城主下手,也不是没可能。
“牧远歌一直很不待见大长老,姜袅为了能进北承天府,甚至还宣称是他设法杀了阮慕安大长老,当初不少元老给他出主意,若是在承天府待不下去,也不是不可以说这个谎。”
“如果说这不是谎言,而是真的呢?真是他杀了大长老呢,当年能请动承天府君,能和承天府君打交道,借邪君的势上位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胥礼听得直按眉心,步峣在一旁咋舌:“我倒是没觉得姜袅恨慕安,只听姜袅说大长老人好,你觉得呢?”
胥礼也这么认为,姜袅不待见步峣,却很待见阮慕安,但阮慕安是跟谁的关系都挺好。
牧远歌沉声道:“胥礼,当年我因为首善城之祸指责你的过失,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位首善城前老城主兼客卿长老伏诛,以死谢罪之前,曾看了阮慕安一眼。”
“我知道。”胥礼道。
“你都知道!?”牧远歌道,“所以阮慕安……”
“后来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
“当时也是缠龙须么?”
“不清楚……”胥礼含糊不清地道。
“居然会有你不清楚的事?”牧远歌觉得以胥礼敏锐的洞察力,不会看不出来那绳子有问题。
胥礼道:“我那时候,没有多余的心情。”
牧远歌心里一顿,被他拿命救了,胥礼不在状态。他又问:“那当年首善城的祸事,是不是被阮慕安隐瞒的?”
胥礼道:“我也怀疑过,因为首善城城主那一脉的人,原本是支持阮慕安的。”
所以阮慕安死的时候,现任首善城城主才会痛哭流泪,多好的大长老怎就自杀了呢,多好的靠山怎么就倒了呢。
胥礼继续道:“麾下大城出事本该禀报宗主,但我当时的情况不太好,若非大事,一般是阮慕安代掌教处事。”
胥礼身体抱恙,元老们有意让他卸任,上位的就是年轻一辈那几人,而阮慕安难得掌权当然要好好表现,而他解决不了的摊子,摊上的事,不能被宗门知晓,就动其他歪心思。
牧远歌说誓死不踏足长生剑宗,就是不想跟阮慕安这类人物打交道,这都叫什么事儿,他想杀阮慕安还没动手呢,他时各十年才踏足正道领地,解决的首善城之祸,以及四相观异植作祟事宜,就这两桩事,直接被阮慕安连请带催送上死路。
而阮慕安一死,线索全断了。牧远歌不禁怀疑,怎么就那么巧呢。
堂内众说纷纭,道:“诸位难道不曾想过,姜袅或许是真的在复仇呢?”
“他并非是要稳住邪道,必须顺着邪君属下,才不得不违背本心借这个名义行事,而是真正在为牧远歌报仇呢?他在长生剑宗不受待见,如果给长生剑宗使绊子,除掉年轻一辈有望剑长生境的天之骄子,就是他的目的呢?”
“若非太上宗主回宗,或许他的目的就已经得逞了!”
“所以这两个吊死之人均是姜袅瞒着他师尊,在背后筹划的?”
阮枫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宋元太上长老们那一脉的人也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他们是想把越来越失去掌控的姜袅的气焰灭一灭,但毕竟姜袅还是太上宗主的徒弟,还得看看胥礼的态度。
胥礼想知道牧远歌的态度。
“太上宗主回宗的消息难道封得很严实么??”你们是对邪道的情报实力有什么误解??
牧远歌只觉这些人实在太自作聪明,姜袅根本就不喜欢他,怎么可能给他报仇,又怎么可能为他杀“指点迷津”的老好人阮慕安大长老!真杀了他还想鼓个掌先。
可他开了口,阮枫的目光就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道:“你想说什么?”
牧远歌道:“有个问题啊,姜袅远在万里之外,他能这么远距离地控制异植,那他的实力得有多可怕?”
“蝠族自身实力越强,控制异植的范围越远。如果是剑道第三境,万里之遥也不在话下。”宋元太上长老道。
牧远歌听得好生眼红,可惜他不是蝠族,他若是蝠族,弄个百十道高级异植跟着,异植作车横行过市,对付谁都都不用自己动手,他道:“姜袅很弱啊?御剑术学了很久都学不会。”
“你小子倒真敢说的。”宋元太上长老冷哼,再弱还能有你弱!
阮枫道:“原以为姜袅剑道第一重,但姜袅能徒手握住牧远歌的本命剑‘却灼’,可见他以前藏拙了……”
“藏不了,他是真拙。”胥礼一句话,整个大堂针落可闻。
牧远歌轻嘶一声,姜袅居然能徒手握住他的剑,这倒是奇了,他的剑本身已是第三境巅峰的剑,可是跟胥礼的月阙一个级别的,低境界触之必伤,姜袅剑道一重的手受得了么?
“难道就因为太上宗主回来了,姜袅怂恿异植作祟之事就不成立?可如果说就算太上宗主在,也会像现在这样,怪不到姜袅头上呢,”阮枫道,“如果有人在这里与姜袅里应外合呢?”
胥礼面露冷色。
元老们也觉得荒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之中有人助姜袅对付首善城城主么!”
阮枫要笑了,他怎么忘了长生剑宗太上宗主,是姜袅的师尊,他还以为太上宗主仍是以往那个公道的宗主,原来不是啊,原来风光霁月如神一般的太上宗主也会偏袒,以及太上宗主看好并带回的那人,那个人更是姜袅的……
在场谁都是各怀心思,想讨好太上宗主的不敢说姜袅太重,想站傅琢的不介意踩姜袅一脚,而他呢,没人帮他说话,不打断他的人有部分也是想看他出洋相的,言多必失,他也懂。
可谁会不想当宗主,哪怕会得罪太上宗主,他也在所不惜:“而今长生剑宗首善城城主之祸,当时那根缠龙须,房梁上的那根,是被谁烧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