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一起站在后方的狼后狐后闻声转过来,狐后看了眼站在对面的戚长枫,什么也没问,快步走到白笙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白笙摇头,迎着戚长枫的视线看过去。
戚长枫不屑的看着白笙,嘴里无声的做了个口型,白笙一看就懂了,他说的是:“傻子。”
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几乎每次见面,戚长枫都要找白笙的茬。戚长枫是狼王的儿子,却不是狼后的儿子,在族中地位虽不低,却终究比不上戚长林,他明面上样样都比不过戚长林,暗中找戚长林的茬也从没赢过,至此怀恨在心。
直到戚长林娶了白婉,和狐族结了亲,他总算是找到了出气的机会。
狐族势弱,和狼族结亲后又一直都是依附着狼族,多方都要得狼族帮衬,戚长枫便仗着狼族皇子的身份,对狐族人颐指气使。
狐族人也都不是软柿子,戚长枫本身没什么本事,就挑中了白笙这个身份地位高,却又没有什么灵力的软柿子,回回见着都要出言讥讽,借着贬低白笙来嘲讽戚长林,被狐族人发现以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说的更过分。
白笙五百年都没有化形,本就自卑,被他这样说久了,不论爹娘姐姐怎么安抚,心里却慢慢的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听惯了戚长枫说这句话,以往从来没反驳过,这次却开了口,认真反驳道:“我不是傻子。”
许是没想到白笙竟然还会反驳,戚长枫愣了一下,一时没来得及接话。
狼后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伸手拽了戚长枫一把,呵斥道:“谁让你过来的,回后面站着去。”
戚长枫一点也不把狼后的呵斥放在心上,收回自己的灰色狼尾,看向走过来的戚长林,昂着下巴恶声恶气道:“戚长林,管好你们家傻子弟弟,别又惹了事,再让我们狼族替你们家擦屁股!”
狼后压着嗓音斥道:“你娘怎么教的你规矩!”
戚长枫讥讽道:“先让你儿子教教他们家傻子弟弟规矩吧,到现在还在仰着头四处看,还嫌给我们惹的祸事不够多么?”
这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惊。
白笙只顾着找人,根本没发现不对劲,若是他稍稍分一点注意力出来,就会发现,在场这么多的妖族人,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敢仰头看前面。
魔族中有个传言,只要和容胥魔君对视上一眼,就会没了性命。
其实这个传言流传的地方远不止魔族,在其他五族里面,这个传言一样流传极广,甚至比在魔族传得还要可怕。
六界都这样传,不是没有依据的,神仙两族曾经牵起过一场诛魔之战,带领其他三族精锐,前往魔域诛杀容胥魔君……
领军的仙族战神用灵识传达了他们已到达魔域,只过了不到半刻钟,魂牌就碎了。
不是哪一个人的魂牌,是所有人,所有赴魔域的人的魂牌都碎成了粉末,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在同一时刻身陨的。
不只是肉身,连同魂魄,全都灰飞烟灭……
这场战争成了修仙界的噩梦,各族沉寂许久,才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等他们慢慢缓过神来,才恍然发现,他们损失这样惨重,却连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修仙界被诡异的诛魔之战吓的魂不守舍,再加上极少有人知道容胥魔君长什么模样,渐渐的,谣言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起的,时间一长,这样的传言慢慢就传开了……
六界不能没有秩序,少数知情者也默认了这样的传言,毕竟相比诡异的未知,已知的事实反而更能让惊吓中的人们得到安抚。
因为这个传言,众人确实渐渐冷静了下来,但却也因此,导致了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人们就下意识不敢抬头直视,所有人都低着头,宛如一个个待宰羔羊的局面……
狐后偏过头,发现白笙果然还仰着头在看什么,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按下白笙的脑袋,“笙儿,你在看什么!别抬头。”
戚长枫撇嘴嘲讽道:“傻子就是――”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磅礴的威压之力像是一个巨大的手,将戚长枫压趴在地,被打回原型的灰狼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脖子,仰面倒在泥土地上拼命挣扎。
恐怖的威压以这个圆点为中心,一瞬间向整个平原蔓延过去,压的人喘不过气,天地一时间静的可怕。
白笙再次仰起头,对上了一双暴戾和温柔不断交织的眼眸,熟悉又陌生。
“笙笙。”
白笙眼睫微颤,抿着唇没有说话。
下一秒,他就被揽进了一个携着满身冰寒的怀抱,很冷,冷的白笙浑身颤抖。
“笙笙。”男人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嗓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眼眸紧紧盯着白笙,一刻也不离。
白笙被容胥所携的冰寒冻的瑟瑟发抖,混着身体上的难受,听着容胥一点也不温柔的语气,心中的委屈一瞬间达到极致。
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他在男人怀里挣扎着,即使被沉重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也拼命要从他怀里出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坏蛋,放开我!”
容胥没有放开,盯着怀里挣扎的人,眉头微微皱起,眼眸更加幽深。
“坏人……呜,容胥,我冷,难受……”
男人周身的威压太过强势,白笙挣扎了一会儿就真喘不上气了,声音都变得弱了几分。
容胥缓慢低头,终于看到了白笙满脸的泪水。
第57章 别怕
在见到白笙的第一眼,容胥就得到了他的那抹神魂储存在白笙体内的记忆。
可即使有那些记忆, 他也仍旧还不是原先那个, 愿意把一颗心都捧给白笙的陛下。
容胥生来就凌驾于六界之上,天地万物, 皆要仰他鼻息, 若是他成佛,便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若是他入魔,便是山河破碎血流成河, 苍生都要受他所累。
可以说, 只要他愿意,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所以当容胥站在魔族大军中, 从白笙身上看到那些曾经的记忆那一瞬间, 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只有……太荒谬了。
记忆中的那个他,的确就他自己,容胥清楚的知道,这段记忆就是他自己亲手保留下来, 并引自己来看的记忆, 没有丝毫被改动过的痕迹。
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在那段记忆里的容胥,几乎是对这只叫白笙的小狐狸给予了无限的纵容,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笙, 为了让白笙身体康健, 为了能哄白笙开心, 不舍得让白笙受一点儿委屈, 最后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血和魂魄为媒,破开天道封印,就只为了能把白笙平安的送回来……
这一切在他看来,不只荒谬,甚至是可笑的。
可他一边在心里觉得可笑,一边却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白笙身边。
听到有人说白笙是傻子,他下意识就想杀人,可就在他要掐断那只牲畜的脖子时,心底的一个声音再次阻止了他……
不能杀。
不能杀,笙笙会害怕,不能让笙笙看到这样的场面……
容胥心念一动,人就已经被他放了。
他头一回让人从手里逃了生,心中却戾气更甚,因为他发现,在记忆里一见他就会兴高采烈的扑过来,黏在他怀里,软声软气撒娇打滚的小狐狸,这次没有向他跑过来……
容胥抬手,白笙身边拔起三道无形的高墙,叫他无处可逃,只能被走过来的容胥钳住腰肢,拖进怀里。
将白笙揽进怀里的那一刻,容胥从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种战栗的满足感,像是在沙漠中前行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他情不自禁沉溺了几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意识到,他所接收到的记忆并不仅仅是一段简单的记忆,还有那抹已经消散的魂魄所注入到记忆里的情感,他不能自抑的,要受那段记忆和眼前这只小狐狸的影响……
容胥沉下了脸色,深渊般的恐怖威压在整片平原上涌动,他却没有生起哪怕一丝要伤害这只小狐狸的念头,只是手下更用力的掐住了白笙的腰,不许他跑。
容胥眸色越来越深,眉头拧着解不开的结,心中烦躁的几乎想要毁天灭地,因为他根本分不清,那些躁动的烦闷,究竟是因为他不愿意被那些记忆所控制,还是来源于这只小狐狸不像记忆里那样听话,一心要逃离他的怀抱……
“冷,好冷……”
以前容胥只是手指的温度比他低一点,可现在容胥比冰块还要冷,就像是万丈深渊中的寒潭,连舌尖都像是要被冻住。
白笙身上的热度全被冰冷的温度带走,身子颤颤的发着抖,小脸惨白。
他实在受不住了,一边不受控制的发抖,一边无力的推着男人的胸膛努力后退,挣扎间却又牵到了被掐的生疼的侧腰,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似乎也察觉到了男人不会对他有怜惜,而且他越挣扎叫喊,男人的手掌反而捏的更紧,白笙怔怔的掉着眼泪,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痛,他只好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弹了。
可他疼的厉害,咬着唇忍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疼的忍不住张开了嘴,他不敢用力的轻轻喘着气,喘息间不小心小声的“呜”了一声。
很轻。
轻的几乎连白笙自己都听不见。
容胥刚从回忆里抽出神,就听到了从怀里传出来的那一声,软软的,怏怏的喘着气,像是小猫儿叫一样可怜呜咽声……
听起来既难过又委屈,带着哽咽的哭腔,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容胥心上。
容胥心中骤然一疼。
他下意识循着声低下头,入目之中,看到了那只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颤颤地发着抖的白皙手指,视线顺着修长的脖颈上往上,是那个发出了轻轻呜咽声的小巧喉结,然后是那张盈满了泪水,白的几近透明的脸颊……
容胥心头一颤,看到了一双蒙着水光,委屈的望着他,正争先恐后的掉着眼泪,星辰微微黯淡的漂亮大眼睛。
容胥浑身一僵,脑中一时间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那一刻,胸膛里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然后慢慢的,才跟随着怀里白笙的心跳,开始缓缓跳动起来……
疼惜后悔心疼种种情绪,连带着脑中的记忆情感,只在一瞬间,就随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深深扎根在心底。
然后又被白笙一滴滴晶莹滚烫的泪水,浇灌成了参天大树……
在这一刻,曾经为了白笙,连神魂都献祭了的那个容胥陛下,终于再次回来了……
容胥眼中飞快的闪过几分懊恼,他低低喘了口气,手指几近惊慌的松开怀里人的侧腰,可怀里的白笙已经没什么气力了,他的手一放开,白笙就软软的往下跌了过去。
容胥一惊,赶紧又重新把人捞回来,动作很轻很轻,避开了他右侧的腰,手臂小心的穿过腋窝,托着臀把白笙半抱起来。
在做这些之前,他已经将全身的威压都散的干干净净,又催动灵力,将寒意驱散,把整个身体都烘的很温暖的了。
容胥伸手到白笙后背,轻轻抚着,手心运转了些灵力,将最温柔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传递到白笙身上。
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在,白笙软趴趴的伏在容胥肩上,身子又被男人很仔细的一点点烘暖,很快就缓了过来。
白笙茫然的睁着眼睛,对突然消失的沉重威压和变暖的环境感到很无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脑子里很乱,只要一想到容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变了,又不疼他了,白笙就难过的嗓子发酸,刚有了一点力气,就又把这些力气全用到哭上了,大眼睛里湿答答的要掉眼泪。
白笙咬着手指头,压抑着哭声,但又哭的很凶,没一会儿就把男人肩头的衣裳都弄湿了一块。
容胥的心脏被他哭的揪成一团,一滴滴晶莹的眼泪,在容胥这里全都是一把把的刀子,刺的他心口发酸,喘不过气来。
他的嗓音都变的沙哑,手掌依旧运转着温暖的灵力,转为在白笙的背脊轻拍,哑声哄怀里哭的发抖的小狐狸,“笙笙,宝贝儿,我错了……别咬,乖啊,仔细咬伤了手,别伤了自己,我的手给你咬好不好?”
白笙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罩住,被咬出的牙印地方在白光下,立刻被修复的没有一丝痕迹。
听着男人语气中和方才的随意冷淡截然不同的温柔宠溺,白笙静默了一会儿,手指微微收紧,稍稍的攥成了一个小拳头,他小心的抬起脑袋,怯怯的朝容胥看去。
那双眼睛怯生生的,里面装着的有害怕不安,也有几丝不敢相信的警惕。
像是只惊慌的小动物,因为受到过伤害,即使面对温柔的对待也不敢相信,只敢胆怯缩在一团,小心的把脑袋探出来看一看,只要有一点让他不安的风吹草动,就要飞快缩回自己的洞里。
容胥神色微僵,被白笙这样看着,眼中不禁生出几分狼狈。
白笙现在这个样子,比容胥最初和他相遇时还要胆小,至少在那个时候,白笙还敢主动拿花朵石头来和他交换吃的,他若是再对白笙温柔对待几分,白笙就能哒哒哒的跑过来,滚到他怀里撒娇了。
现在这个情形,白笙对他的警惕,一分一毫都怪不到白笙身上,全是容胥自己种下的因。
是他一次次反复无常,让原本对他给予了全然信任的白笙,如今开始对他生出了害怕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