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枪响。
他还活着。
他顾不上那个救他的人是谁,直朝地上的塞缪尔扑去,然而年轻的Alpha早已没了生命体征。早在他被一枪打中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人世。
雨夜中,又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唤他——
“老棠。”
***
与此同时,南部的费尔南德斯庄园内,同样响起一阵枪声。
伊莎贝拉亲手了结了丈夫的性命,尔后吞枪自杀。
“无法与祖先重逢,无法与家人相聚。可怜的行尸走肉!可恶的博科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南美篇完
第66章 了结
九月中旬,亚盟。
随着厉兴棠的成功归来,孟怀书已正式复职。
袁威泽的计划自然也流了产,又从代理局长变回了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
近日来,局里气氛微妙,人人自危。他们本以为以厉兴棠的手段,会对袁威泽这种叛徒下狠手,然而过去了半个多月,厉兴棠鲜少抛头露面,大部分事情都委托给了张珂处理。于是,又有谣言传说厉兴棠要废了李江河,让张珂顶上亚盟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子。
红楼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眼看着厉兴棠过去五年的心血即将付诸东流。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比起眼下立即肃清内敌,更重要的事是让厉兴棠恢复记忆。
这天上午,孟怀书带上文件以后便驱车前往北郊的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内有联盟国内最顶尖的心理医师团队。加上疗养院周边环境宜人,厉永巍那儿又派了手下的人全天候巡逻,是眼下最适宜厉兴棠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孟怀书都心事重重的。搁在副驾上的文件如同烫手的山芋,他难以预见厉兴棠在看到那些白纸黑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自从那个雨夜,他将厉兴棠带走之后,他便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某种东西在迅速地变化。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对方记忆残缺的缘故,但厉兴棠已不再完全是他眼中那个强大到无懈可击的Beta。
疗养院的门口设了禁制。孟怀书先是刷了虹膜,之后又向门口驻守的士兵出示了证件。在士兵的军礼下,他重新启动了汽车,将车停在花圃附近的停车场后,便拿着文件,直奔厉兴棠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也不准确。
能住进这所疗养院的,非富即贵。为了让住进来的病人感到家的温暖,院方将每个房间都装修得十分温馨,摒弃了旧有的空旷冰凉。
厉兴棠住进的那个房间挺符合他平时的脾性品味。房间以大地色系为主,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外,再无任何多余的摆设。
孟怀书进去的时候,厉兴棠不在房里。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去哪里了,便耐下性子坐在沙发上等候。
约莫过了十分钟,才看见一身休闲装的厉兴棠进屋来。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要比前段时间好上许多,但兴致仍不高涨。见孟怀书坐在沙发上,他点了点头,眸中没有往日的信任和亲密,“来了。”
起初,孟怀书无法适应对方的这种疏离戒备的目光。毕竟两人有那么多年的情谊,已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可以概括他们之间的牵绊。
然而,除了接受以外,他别无他法。
孟怀书应了一声,“去看李老了?”
厉兴棠的恩师李老也住在这同一家疗养院。
厉兴棠在听孟怀书提到自己的老师身体抱恙时,即便想不起过往,也主动提出去探望老人家。尤其这几天,他跑得很勤。
“医生说他......”厉兴棠说到这儿,顿了顿,后面的话像针扎他的心窝,“没几天了。”
他能勉强在那些模糊的记忆当中捕捉到李老的影子,可他想不起任何一件具体的事。
李老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于是厉兴棠便在他的面前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假装自己记得从前的事,耐心地听着李老津津乐道过往的光辉岁月,偶尔扯扯嘴角,以笑脸相对。
老人家年岁已高,眼神却锐利。目光在厉兴棠的脸上逡巡了几圈以后,哪怕看透,也不说破。
就在厉兴棠结束今天的探望,起身向李老道别以后。李老却突然叫住了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兴棠啊,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从你父亲的手中赢来了你这个好徒弟。同是为联盟效力,哪儿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厉永巍也该改改他们的成见了......未来的世界是你们的了,切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厉兴棠的心没来由地一痛,想要转身去看老人家,却又被对方喝住:“别回头了。朝前走吧。”
厉兴棠冥冥中觉得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想回头再多看李老一眼,心中燃起了一股迫切地想要记起过往的冲动。
他的心中有声音在呐喊:不能在这时候忘记李老!想起他!想起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可他最后还是顺了老人的意,一步步向前走。
孟怀书见他失落,心中也不好受。酝酿了半天,也没酝酿出一句合适的宽慰来,反而残忍地将那份文件递到厉兴棠的面前,“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一周前,厉兴棠正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但显然南美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冲击过大,他的一份心思还惦记在那儿。
而眼前的这份文件,孟怀书想,也许足够了断他的所有挂念。
厉兴棠打开了文件夹,他一面浏览上面的内容,孟怀书一面在旁作补充。
“北美的人暗杀了洛佩斯?伍德,这也就象征着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的改革计划失败了。巴蒙德家本该元气大伤,让南边的豺狼虎豹有机可趁。但,就在我们离开的前一晚,阿隆索?费尔南德斯在家中被妻子枪杀,随后他的妻子也吞枪自杀。费尔南德斯家乱作一团,武装军也因此失了靠山。其他家族早对武装军心生不满,这会儿费尔南德斯家倒台,他们便趁机对武装军赶尽杀绝。这回,南美南部的日子可不好过。”
厉兴棠的脑海里挨个儿闪过那些人的面孔。
那些人离他很远,却又很近。
“查清楚阿隆索妻子的杀机了吗?”
“查不了那么深。不过,坊间流传说是阿隆索的妻子伊莎贝拉在前段时间频繁接触一个曼博。伊莎贝拉是个很迷信的人,曼博说阿隆索罪孽深重,已是被**控的行尸走肉,只有重生才能洗清他的罪恶。”说到这儿,孟怀书皱了皱眉头。难以想象一个柔弱的Omega竟然会朝深爱自己的Alpha开枪。
“那个曼博,是巴蒙德家的人?”在南美的那个泥潭里待了那么久,厉兴棠怎么也比孟怀书更了解那里的情况。
一听伊莎贝拉是受人蛊惑挑唆,便猜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小安德烈的死对塞巴斯蒂安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亲手了结伊万的性命并不足以平息塞巴斯蒂安的怒火。深居简出不过是他玩的障眼法,让外界误以为他就此消沉下去。暗地里,他早布好了局,亲自操刀一出伦理悲剧。
厉兴棠不再看那份文件,他已大致猜到了巴蒙德家的结局。
塞巴斯蒂安既然大仇已报,就会重新接受现实——改革计划失败,那就趋附北美好了。
不管南美变成什么样,他都得让巴蒙德家屹立不倒。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Omega。
厉兴棠疲惫地捏了捏眉头,过了几秒,重又开口,“除此以外,还有呢?”
他的旨意不明,但孟怀书听明白了。之后讲的事其实是他俩都不太愿意触及的话题。
只要一看到那份文件,他们的记忆就被带回了那个飘散着血腥味的雨夜。
“已经下葬了。按你的意思,没有告诉瑞安他的真实身份。不过,那个孩子,瑞安也没有留下。”
厉兴棠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孟怀书看出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自责,刚要开口劝慰,厉兴棠却抢在他前面,低声说道:“我总是能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似曾相识的东西,年轻、活力、冲劲,手上沾满了血却还保持着一份善性。说到底,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老棠,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厉兴棠摇摇头,“可对于这个世界,还不够,远远不够。”
当天夜里又下起了恼人的雨。
厉兴棠从噩梦中惊醒,便听闻一阵急雨拍打窗户的噼啪声。
他赤脚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记忆又被拉回到了在佩拉岛上的日子。
那些记忆像是吃人的梦魇,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意志。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甫一回头,便对上年轻小护士着急忙慌的眼睛,“少将,李夫人让我来告诉您,李老先生去世了。”
即便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却还是没能承受住打击。
李老对他说的最后那番话不断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向前走。”
“向前走。”
可他还是辜负了李老的期望。
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又何来知道自己的初心。
第67章 诅咒
厉兴棠接受了心理医生催眠的建议。
照心理医生的意思,以厉兴棠强大的心理素质,本该早已冲破那些虚假的幻象,想起所有的事情,但奈何他的潜意识里存在着一个如同酒瓶木塞的东西,阻挡了记忆的泄出。
心理医生说,那是他潜意识里最抗拒记起的某件事。那件事使得他的潜意识认为忘掉过去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保护。
然而在参加完李老葬礼以后的厉兴棠根本不觉得忘掉过去是件好事,他几乎称得上是急迫地请求医生对他进行催眠,找出那个该死的酒瓶木塞。
一开始,催眠的过程并不顺利。
厉兴棠自身的防御机制让他无法做到百分百地信任心理医生。每每都是催眠刚开始,厉兴棠却抗拒接受医生的暗示,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医生选择放弃。
医生说道:“您得信任我。您放心,我的职业操守不会让我泄露您的任何秘密。”
作为手握亚盟整个情报部的厉兴棠冷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再试一次。”
结果还是失败了。
心理医生突然觉得上回能侵入厉兴棠记忆,并对记忆做了手脚的那个催眠师一定是个业内的牛人。他从业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像厉兴棠这般戒备如此之重的人。
他们又试了许多遍,就在两人都快放弃,打算寻找其他办法的时候,心理医生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厉兴棠突然进入放空状态,问什么,答什么。
催眠,居然就这么意外的成功了!
***
3050年春。
时任红楼局长的任东百般刁难厉兴棠,不仅亲自点名指派刚从北美九死一生逃回来的孟怀书去西部调查军中间谍,还在局内处处给亚盟地区后勤部的特工们使绊子。一连几日,厉兴棠手下的人吃了不少处分,就连跟在厉兴棠身边的岚叔也未能幸免。
即便如此,厉兴棠还是压着火气,上楼去局长办公室提交本月的报告——这本是岚叔的工作。上个月,任东却不知抽什么风,要求各地区的负责人亲自上楼,当面提交月报告。
去之前他便做好了和任东对峙的准备。毕竟两人每回见面都争锋相对,再加上近来因议会大厦的内斗,连带着任东的日子也不好过,给他上面的那位到处擦屁股,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
果不其然,厉兴棠甫一出电梯,就听见任东办公室里传来大声训斥的声音。
厉兴棠冷静克制地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听见任东道了一句:“进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跑出个眼眶通红的年轻女Alpha。
任东骂起人来向来无所顾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能把一个Alpha骂成梨花带雨的模样,想来他今天的脾气不会太好。
厉兴棠在进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敛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将报告放在任东的办公桌上,“这是上个月的报告。”话语前面没有任何称呼。
他不愿意喊任东这样的人为局长。
任东的气还没消,看见厉兴棠这张丧脸更是来气,随意翻了两页报告,就开始揪着一点小毛病发难,“这个页码的位置不对!”
“都是按模板来的。”
“我说了不对!退回去重做!”
好像厉兴棠是什么无足轻重的文职人员一样。
厉兴棠懒得跟他废话,拿起被打回来的报告就要走,却突然又被任东叫住。
厉兴棠回转过身来,挑眉看他,“怎么?”
任东沉着脸,阴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在密谋什么计划,是不是?”
这话简直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
厉兴棠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不会让对方从自己的微表情中抓到任何破绽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
那段日子,大概任东也被当时的临时首相海林逼急了,迫切地想要揪出他们这些躲在暗地里的黑手,于是什么也顾不得,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要大动干戈地进行调查、盘问。
他自然是动不了厉兴棠这样级别的人,但私底下的质问却不是不可以。
然而在厉兴棠的眼中,对方一开始的急躁便让他输了这场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