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叹息一声,自己眼下的状态真是糟糕透顶。站在阳台上吹了半小时的风,却还是想不明白那个侍者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他这样的人......
怎么会和军人扯上干系?
可就是在对方坚定有力地说出那句话时,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像要喷薄而出,让他差点失控。
如果他真是亚盟的军人,明玦知道吗?为什么明玦要骗他,说他是个在道上摸爬打滚的混混?
这件事不必深思,便让他后背攀上一层细密的汗。
他努力克制颤抖的心,将话题带到不让人起疑的事上。刚巧,这个既能聊下去又不怕明玦起疑的话题并不难找,“今晚塞巴斯蒂安没有出现。”
“塞巴不在,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明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唇瓣从他的耳垂移到腺体上。
厉兴棠微微蹙眉,老实道出了心中对明玦和塞巴斯蒂安关系转变的猜测,“这么大的庆功宴却不邀请他这个牵线人,你要是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玦听到这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圈住厉兴棠的手,和对方一起眺望远方的景色,“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我放弃了和巴蒙德家的合作。”
厉兴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过是猜测,却未曾料到会从明玦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他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明玦扭头看他,“我不会陪一个亡命之徒送死。该从他手里得到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说完,唇角便现出一抹称得上是纯良的笑,好似卸磨杀驴是天经地义。
厉兴棠不赞许地摇着头,接下去的话像喃喃自语,“愚弄了北部最有权势的唐,你就不怕报复吗?”
“他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对付我的。除掉费尔南德斯家以后,下一个轮到的便是他自己。”明玦这话说得暧昧含糊,让人难解其意。
厉兴棠本以为谈论巴蒙德的事至少可以让他的心放松一些,可一听明玦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他就像误入蛛网的小虫,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最后被吃的命运。
“离哥,”就在他心绪再次紊乱的时候,明玦突然捏住他的下巴,清冽的嗓音夹杂着一股魅惑,空气中渐渐萦绕起栀子花的香味,“过几天,我们去佩拉岛吧?我想,是时候该考虑我们的终身大事了。”说完,不等厉兴棠的回复,便吻了下去。
厉兴棠没有反抗,只是心底对“终身大事”那四个字露出嘲讽的笑。
情事直到天将破晓时才结束。
等Alpha餍足的时候,厉兴棠早已迷迷糊糊地在浴缸里睡着了。
明玦将他抱出浴缸,擦拭干净了身体。他睁眼瞅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眼皮子,之后感觉到一抹轻吻落在眼皮子上。他却没有再睁眼的力气,紧接着坠入沉沉的梦乡,做了一个冗长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
3049年的最后一天是个大雪天。
那年岚叔还没有退休,陪厉兴棠从年初忙转到年底。在离新年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候,将一份档案搁在厉兴棠的书桌上。
厉兴棠谢过岚叔,说了一番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后就让他休息去了。之后厉兴棠便独自对着那份档案看了起来。
档案的主人是刚接手万合制药集团的明玦。明玦那年不过二十出头,身为明家小幺的他自小体弱多病,不被外界看好。怎料明老爷子撒手人寰以前,会把祖辈创立的制药帝国交到这个毛头小子的手中。
厉兴棠本不该对这些豪门秘辛感兴趣。然而红楼的内斗,让他不得不把主意打在一些旁门左道上——他需要借制药公司的力,研发一支能让他的上司任东突发脑溢血的药剂,并且在事成之后不会被任何人查出来是他动的手。
这大概是厉兴棠这辈子使的最下作的手段。他却不后悔。
档案里除了介绍了明玦的家庭和教育背景以外,还记录了一些明玦不为人知的秘密——红楼的情报网遍布世界各地,摸清一个青年的底线,并不难。
外界皆以为明玦是明夫人所生,其实不然。明玦的母亲是登不了堂也入不了室的情妇,在生下明玦以后便难产而死。刚出生的明玦被明老爷子带回了明家,交由他的夫人养育。
白纸黑字反映不出明夫人对待这个私生子究竟如何,总归是未曾将明玦视为潜在的隐患。她有两个杰出优秀的儿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明玦来抢明家的财产。
十岁以前,明玦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万合集团名下的医院里生活。等到好不容易身体情况稳定了,刚去学校上了没两天学,却被绑架了。
绑匪以为这个明家小幺是集明家所有人的宠爱于一身,张口便要一个亿。
明家旋即报了警。好在那个绑匪并不聪明,以为明家答应了给钱,就一定会给钱,傻了吧唧地带着小明玦在仓库里等了三天,最后被警方逮捕。
那年厉兴棠十九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隐约记得那时同寝的室友多嘴讲过这事的八卦,说当时明家遇到了点小困难,资金周转不灵,明老爷子险些放弃这个小儿子。后来还是办案的警方全力搜救,才保了这个小公子的命。
厉兴棠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个绑架案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这个绑架案也许也是明玦人生中的转捩点,就是从那时候起,明玦看清了人世间的冷暖,在发了一场高烧以后便变得格外内向。
他身边的同学对他的一致评价都是“孤寂冷傲”、“不合群”。
也是这么一个孤寂冷傲、不合群的人在十五岁那年联系上了他亲生母亲那边的亲戚,借着他那个事业小有成就的舅舅的帮助,开始一点点地积累自己的财富和人脉,逐渐在暗中拉拢万合集团内部的人心,直到最后踩在他那两个哥哥的头上,成了他父亲眼中唯一一个能将万合集团带到更好的未来去的儿子。
而这光鲜背后究竟藏了多少肮脏事,厉兴棠并没有细看。他草草地翻完了剩下的档案,之后便套上外套,出门了。
外面的雪仍旧未停。不过几小时,道路两旁的雪便积得顶高。然而一心想要跨年过节的人们并未因这场雪而热情消减,相反地,他们更加愉悦地涌向商业圈,打算疯狂到新的一年。
往年这个时候,厉兴棠会找Beta或者Omega一度春宵,但今年,他打算换个口味。
他驱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
不过刚点完酒坐下,就招来不少甜腻可人的Omega的搭讪。对于他们来说,不会**如野兽或随意用犬牙标记的Beta是最合适的一夜情对象,尤其眼前的这个Beta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又犹如Alpha一般令他们着迷。
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个Beta并没有领他们的情,反倒突然拿起酒杯,朝卡座那儿走去。
最终,他站定在一个S级的Alpha面前,慵懒的同时却又贵气十足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朝Alpha道:“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的不是很有感觉 /捂脸
第61章 行尸走肉
南美南部。
教堂里最近来了个新曼博,据说在孩童时期便得到了曼博的保护女神阿伊赞的点拨。在被阿伊赞附身以后,这位曼博更是继承了古老的几内亚的智慧,不仅通晓古今、善药草学,更能将迷途的人引回正路。
虔诚的伊莎贝拉很快就拜倒在这位博学的曼博脚下。除了每周例行的仪式外,她常常吩咐司机载她去曼博的住处讨教一些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那位曼博十分慷慨,看着她的目光如此慈爱,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
费尔南德斯家没人意识到她正在和那位曼博越走越近。
艾丽莎每天会花很多时间在插花上,而伊莎贝拉的丈夫阿隆索?费尔南德斯正忙着北上吞并巴蒙德家的宏伟计划。
阿隆索只有在晚间才有时间和自己心爱的妻子温存一会儿。
这天晚上,阿隆索从浴室里出来,便看见伊莎贝拉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抹护肤品。
在他的眼里,伊莎贝拉永远和他们刚坠入爱河时那般美丽。即便身边围绕着再多的顶级的Omega,也不会有人像伊莎贝拉那般,仅是一颦一笑就能撩拨他的心弦。
阿隆索抱起自己的妻子,向大床走去。
伊莎贝拉先是惊讶,尔后双手勾住丈夫的脖颈,将唇瓣送上丈夫的脸颊。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伊莎贝拉玩弄着将头搁在她腹部的阿隆索的鬈发。好半晌才听得丈夫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伊兹,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他们已有了三个孩子。阿隆索却总觉得不够多,“我会给她所有的宠爱,哪怕是费尔南德斯家所有的一切。她的兄长也会在未来成为她最强大的庇佑。尤其是在吞并了巴蒙德家以后,我们的女儿会成为整个南美最有权势的公主殿下。”
这个幻想没有逗乐伊莎贝拉,却先逗乐了阿隆索自己,“只要她继承你的美貌。什么都会是她的。”
伊莎贝拉又用手去描摹丈夫的眉眼,“你又在说傻话。”在她的眼里,丈夫不是南部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唐,而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阿隆索低笑一声,并不反驳妻子的话,“看着吧。北部的巨山正在倒塌,未来的南美会笼罩在费尔南德斯家的崛起之下。”说完,便吻了吻妻子腹部柔滑娇嫩的肌肤。
伊莎贝拉打了个哆嗦,也许是不习惯丈夫突然碰触她的***,又或许是丈夫狂傲的话激起了她白日里那些不详的回忆。
那位穿着白色衣袍的曼博在神龛前不停踱步,口中念念有词道:“贪婪的人啊,就是欲望这个邪恶的博科尔的行尸走肉。欲望关上了回到古老的几内亚的大门,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些行尸走肉会被永远地留在这片遥远的大陆上......”
“无法与祖先重逢,无法与家人相聚。可怜的行尸走肉!可恶的博科尔啊!注①”
***
孟怀书那边仍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厉兴棠。
然而上回失败的跟踪已经暴露了他,别墅周边的戒备更加森严,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
孟怀书感到挫败的同时又开始尝试了解南美过去半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件,企图从中找到点头绪,至少先弄明白厉兴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在浏览新闻时,不断地看见媒体报道巴蒙德家与万合制药集团的合作以后,孟怀书突然灵光一闪,真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自然是塞巴斯蒂安?巴蒙德。
孟怀书仍记得上回他拜托隋昂请塞巴斯蒂安去调查厉兴棠的下落时,塞巴斯蒂安给出的回答是未在南美发现厉兴棠的行踪。就是这个回答差点让孟怀书放弃南美之行。
现在仔细想来,明玦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将厉兴棠带到南美,期间明玦又和塞巴斯蒂安往来密切,塞巴斯蒂安怎么会不知道厉兴棠就在这里?
说来也好笑,明玦是通过隋昂才认识的塞巴斯蒂安。如今这两人竟联合起来欺骗隋昂。至于其中原因,大概是利重于情。
不过不管怎样,塞巴斯蒂安既然知晓实情,孟怀书便又多了一个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选择。甚至他也可以借巴蒙德的手,冲破那幢别墅周围隐形的铜墙铁壁——这并不是他盲目自大乐观。多年前,塞巴斯蒂安因欠隋昂的一个人情,救下了穷途末路的孟怀书,而就是在那次的逃亡路上,孟怀书又出谋划策替塞巴斯蒂安铲除了一个多年的对头。一个人情了结,又欠下了一个新的人情,而这一欠便是五年。
孟怀书从前不觉得有其它事需要塞巴斯蒂安帮忙,便不把这个人情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个人情倒是成了救出老棠的关键。
孟怀书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叹人世间的因果奇缘。
时隔五年的再次相见,塞巴斯蒂安的身边再没了那个SSS级Alpha的守护,脸色苍白如纸,嗽声不断。
小安德烈的真实身份和突然死亡是巴蒙德家最大的秘密。孟怀书自然不清楚,只以为塞巴斯蒂安是被南边的事缠得心力交瘁。
好在塞巴斯蒂安是个聪明人,知道孟怀书此番前来是为何事。两人无需绕弯子就能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以你们的本事,迟早有一天会找过来的。”为了配合孟怀书不太流利的西语,塞巴斯蒂安说的是英语。
“我来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以五年前我欠下的人情为交易?”
提起这茬,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孟怀书想起隋昂从前说过,塞巴斯蒂安是个典型的商人,凡事都会计较得失,在人际关系上十分看重有来有往。
眼下看来,这话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他主动提这茬——若换做是他主动,听起来像是对塞巴斯蒂安的威胁。
孟怀书谨慎地组织言语,“塞巴斯蒂安,你知道他身份敏感。此事涉及的不单是他个人,极有可能关系到整个红楼的未来。我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明玦会带他到这里来,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指责塞巴斯蒂安先前有所隐瞒的意思。如此,想换来的不过是塞巴斯蒂安的坦诚而已。
塞巴斯蒂安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
从巴蒙德庄园出来以后,孟怀书整个人都是懵的。
塞巴斯蒂安讲的那些事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他简直无法想象老棠当年欠下的一笔情债竟会牵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老棠是幸还是不幸。